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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权健帝国倒塌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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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3-03 06:00
  • 龙泉小编

资料图,源自视觉中国。

摘要

权健慢慢变成公众记忆里的旧闻,大街小巷不再遍布挂着权健招牌的火疗店,但在内蒙古赤峰的一座县城里,48岁的周二力生活还在继续。三年多前,丁香医生的一篇报道《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引发舆论关注,周二力成为了撬动“权健帝国”的那个人。他的女儿周洋4岁患癌,后来中止在医院的正规治疗,服用权健开出的“抗癌秘方”,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两年后死亡。

媒体跟进报道后,天津武清法院作出判决,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权健)犯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判处罚金1亿人民币,实控人束昱辉犯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被判处有期徒刑9年,罚金5000万元。在那之后,周二力还在起诉权健,他长期活在两种阴影之下:女儿离世的痛苦,与权健的对抗。

文|邹帅

剪辑|沙子涵

编辑|陶若谷

停滞

周二力已经有好几年都不敢去赤峰市区了。有时候要出远门,不得不去那里转车,他就坐直达的大巴到火车站,下了车快步走进候车室,一分钟也不想出来。

那里曾经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他买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没多久就有了女儿周洋。他总在矿上干活,一待就是两三个月,但有了假期立马就往家里赶。女儿只上了一年幼儿园,但周二力总说她学习好,活泼,还做过班长。女儿喜欢粘着他,给他跳舞。没时间出远门,就一起逛公园。

房子已经卖掉近十年,女儿也离世五年多了,周二力现住在老家县城,离赤峰上百公里。但好像只要一踏上那块土地,以前的事就往脑子里涌:在动物园一起看过猴子,好多地方都留下了照片,女儿摆各种pose,周二力“咔咔”一阵拍。周洋去世后,他把照片洗了出来,有上千张。他认真保存好,又不敢打开看。

日子迅速向前。周二力不再走到哪儿都背着女儿的骨灰,之前他一直背着,只要出远门就带着,直到2019年4月——按照当地风俗,小孩子去世不能进祖坟,那年清明节,周二力在离家一两公里的荒山上找了块地方,把她葬了。家里又有了新的小生命,二女儿今年3岁了,老人和妻子把爱都倾注给她,慢慢从阴影中走出。

但周二力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他还在起诉权健,把各种起诉用到的文档复印了一份又一份,堆满了大箱子,为了保险,还在朋友家寄存了一份。

“判决书里没有一处提到周洋,权健也连句赔礼道歉都没有说过”。2022年3月,我在赤峰下面的县城见到周二力,裹着灰色棉衣,运动鞋里漏出一角红色。他今年48岁,本命年,妻子给他买了红袜子保平安。接触的几天里,这位父亲反复讲起同一句话:虽然他们(权健高管)已经被判决,但女儿还是没有得到一个说法。

以前烟抽得少,自女儿生病后周二力一天至少抽两包,现在还是如此。睡眠也没有再安稳过,夜里看网络武侠小说,看到眼皮打架突然睡着,手机啪一声滑下来。但过一会儿人又醒了,每天睡着的时间只有三五个小时。睡不着,有时他就在纸上写下开庭需要说的话——“权健2012年没有直销牌照,没有医院,但已经在开药方”,怕以后会忘。

他随身携带的挎包装了好几种药,治胃病的,治脑袋的。两年前他被朋友叫去体检,查出喉咙和脑袋里都有瘤体。周二力没有做进一步检查,只吃药。

妻子劝了他好几次,没用,渐渐也很少再提。他总是解释,“医院都会过度治疗。”朋友张燕明白,他是怕又要花很多钱,把家里给拖垮。

在朋友的眼中,他勤劳好客,干活卖力,总是先考虑家人,就是这些年太坎坷了。黑眼圈越来越重,以前保持的精瘦身材,现在也肿了好几圈。他吃得不多,总是没有胃口,有时候一天才吃一顿。周二力不理解自己的突然发胖,跑去咨询医生,对方说这跟精神状态有关系。

周二力在女儿幕前。图/邹帅

但在父母面前,周二力会打起精神,笑容时常堆在脸上。他希望已经70多岁的父母可以少些烦忧,好好活下去。周洋下葬时爷爷不同意,觉得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太凄凉。他想让周二力把骨灰交给自己保管,等他以后去世了,和周洋作伴,一起葬到山上。

周洋的名字也是爷爷取的,她出生在08年奥运会开幕那天,爷爷就取了一个和运动员周洋一样的名字,希望以后也有出息。

对周洋的思念,案件的进展,有时候周二力会发在朋友圈。去年冬日的一个深夜,他配了几张和周洋的合影,写道:“夜已深、我们喝上一杯!”但朋友圈唯一屏蔽的人就是父亲,怕他难过。

周二力现在每天7点准时起床,去上百公里外的牧区挑选牛羊,天黑了才回来。带回来的十只羊第二天在冷库屠宰,打包,然后寄给想要的人。这是他的工作,靠每月几千块钱的收入养家糊口,之前给女儿治病欠的几十万块钱,还在一点点偿还。好在,没有人催他要。

今年1月,他又向天津检察院提起对权健非法行医、制售假药等控告,申请立案监督。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检察院打来电话通知指控正式被受理。父亲刚好在一边,听到了。父亲没有很意外,虽然周二力一直瞒着他——儿子很少提起自己的痛苦,但这一点都不难猜出来。

后来,父亲劝他,权健已经倒了,你也有了新的孩子,好好过日子吧,别较劲了。周二力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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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的决定

听说有熟人在开洗脚店,包治百病,周二力会掏出手机打给对方,“你这是传销知道吗?要走正路,别害人。” 这种事情他做过不少。两年前的一天,他看到县城里权健的火疗店还开着,推门进去和店家吵了起来,“权健已经垮台了,你们再不关门早晚被抓。”周二力回忆,双方动了手,被带到派出所待了几个小时。

火疗店闭店一段时间,换个名字,继续干——这是周二力现在依旧忧虑的事,他担心束昱辉出狱后东山再起。忧虑并不是毫无来由,现在依然有人给他打骚扰电话,即使换了手机号后这两年少了一些。“权健有400万信众呢”,周二力这么解释。去年他报过一次警,“你和你女儿都该去死”,对方在电话里说。以后他再也不接陌生号码。

朋友王峰说,女儿的事情对周二力打击太大,他变得越来越孤僻。即便回到了从小长大的村子生活,周二力还是几乎不跟儿时的朋友见面。他时常去牧区买羊,一去就是一整天,手机没有信号,不跟任何人联系,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事情,他觉得很放松。王峰劝过他,“算了吧,别告了”,但周二力还是会近乎固执地起诉权健。

脑中的瘤体让周二力记忆力越来越差,常常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想不起来了。害怕忘记,他总是把第二天要做的事随手记在本子上。但女儿生病那几年,却像刻在脑中一样,周二力能准确说出很多事情发生在哪一天。

2012年初,周洋快要满4岁,突然排便困难。当地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结肠里有肿瘤,还是去北京吧——确诊的是恶性生殖细胞瘤,病变出现在骶尾部,医生说孩子年龄小,发现得早,治愈希望很大。但在医院待了几个月后,周二力心里明白,这病不是小钱能治的。

赤峰的房子在那时卖掉了,又在市里租了个房子住,给女儿治病前后花了120多万。四次手术后,医院的检查报告显示,肿瘤标志物的数值快要接近正常,为了防止复发还在继续化疗。

资料图,源自视觉中国。

上《星光大道》求助前,周二力经历了和多数被癌症找上门的底层家庭差不多的灰色人生,筹钱,陪床,在癌细胞指标与治疗费的数字里熬着。2012年12月,周二力记得,节目播出第二天,权健北京大区的经理来了病房,说公司很重视,他们有国内最大的中药研发基地,有8000万买来的癌症秘方,可以不痛苦地治愈。

周二力跟着他去了天津总部,广告牌上赵雅芝做的代言,比县政府还要大上几倍的园区,还有墙上政要名流与权健的合影,让他彻底相信了。在束昱辉的办公室,周二力从他嘴里听到了相似的话,“秘方能治病,几个月癌症就能好”,他觉得眼前的就是恩人。

从天津回到北京,周二力把当天见闻跟妻子讲了一遍。“你来做决定吧”,妻子说。周二力于是决定,化疗结束后就回赤峰服用权健的秘方。

回忆起这个决定的时候,周二力止不住内疚,一直在重复“无知啊,害了女儿”。他还记得,权健说不能同时用西药和化疗。到了该回医院化疗的时候,医生打来电话,他只好撒谎说,去别的医院治了。

但回了家的周洋指标不断恶化,直到束昱辉不见了,经理的电话也越来越难打通,周二力才明白被骗了,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周洋有限的7年生命里,周二力和她相处最多的日子,就是在病房里。四次化疗之后,她的头发早已掉光,时不时就恶心到吃不下东西,体重一直在下降。周二力记得,最后降到了20斤,只能靠成人十倍的止痛药维持生命。

但她不哭也不闹,周二力说,“她和我说,以后要再要个小孩。” 看到电视上别人在喝红酒,周洋说好想尝尝。几天后,她永远离开了。

当年的病房里,有得同样病的孩子。有的家长完全不信权健,有人买了产品,但没有停下正规治疗。周二力现在跟其中一些家长还有联系,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孩子还健在,他更为自己的决定而痛苦,抬起手指到一个方向说,“就在隔壁那个县,好好的呢”,然后苦笑起来。无知,他反复用这个词形容自己,觉得是自己亲手把女儿“交到了坏人手中”。

女儿离世那天飘着大雪,周二力清楚记得确切时间是2015年的12月12日,凌晨五点,他包了一辆车,抱着她去了矿区。他想起女儿生前总说,想去自己工作的地方看看。他从那时起发誓给女儿“报仇”。

但看病已经掏空了这个家,房子没了,欠了一大笔债,而身上的钱也只剩下3000块。更重要的是,一家人都没有力气了。

不敢忘记

多年以来,打官司成为了周二力生活的一部分,这让他觉得自己还在继续和女儿发生连接,她好像就在远处看着自己。“不能停下来”,周二力说。

早在周洋去世之前,2014年底,周二力就在赤峰当地的法院起诉了权健,以女儿的隐私权、名誉权受损为由。当时女儿的病越来越重,他也频繁接到陌生电话,咨询女儿“被治愈”的情况。周二力上网一搜,铺天盖地都是权健的宣传,声称周洋重获新生,配图里是女儿的照片,还有一家人和束昱辉的合影。

周二力说,他要求权健删掉假信息但对方不同意,他那时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骗局——周洋上过《星光大道》,这种宣传效果是其他家庭不能比的。

那是周二力最有信心的一次起诉了,虽然当时权健如日中天,他还是觉得自己会赢——事实很清楚,女儿就是躺在病床上,越来越痛苦。但他败诉了,判决书显示,那些信息没有发布在权健官网,周家也无法证实它们出自权健公司。

当年权健对周洋的宣传。图源自网络。

女儿去世后,他和妻子离开赤峰市,到老家的林区和三位老人一起放羊。一间小小的土平房,五个人挤在一起,每天也不说话,“吃饭,喝水,放羊”。周二力整夜睡不着,他把周洋的骨灰存在县城一间租来的屋子里,不敢带过来让老人看见。

但家人之间只要一看到彼此,就会想起周洋。五月份天渐渐暖和了,周二力带着妻子离开,到十公里外的荒地上盖了间铁皮房,又住了几个月。

阔别老家几十年,村里的房子早已卖掉,一家人只能漂泊。还在牧区住过九个月,没有电,没有信号,喝水要自己去打,“就是活着,一点点熬过来”,周二力说。

2018年,丁香医生的报道让周二力成为了撬动权健的那个人。一个月后,已被司法机关控制的束昱辉,又被撤销了全国政协委员身份。那个晚上,周二力难得的开心,他刚好在北京,和朋友一起喝了很多酒,举杯欢庆。

后来,周二力总是提到“正义”,开始关注更多公共事件,聊天中他提到呼格吉勒图,“八孩女子”,还在朋友圈转发过关于郑州雨衣父亲水灾中苦等女儿的文章。

权健被调查期间,周二力提着装满各种文件的黑色行李箱,到天津公安局去报案,控告权健及束昱辉虚假宣传和非法行医等。警方出据的不立案通知书显示,“没有犯罪事实”。

2018年底权健倒了,但法院判决书一直没有公开,周二力又开始着急,不知道女儿的“那份”到底有没有被算进去——他认为束昱辉的罪名还应包括非法行医等,“他亲手给周洋开了药方。”去年,他终于看到了完整的判决书。翻完全文,发现里面没有一处提到周洋,更坚定了继续起诉的决心。

“但权健伤害的家庭太多了,里面可能不会单独提到某一个受害者,有人这么对你说过吗?” 我问。

餐桌对面的周二力摇了摇头,没有。他后来想了想,说自己必须给女儿一个交代,哪怕结果仅仅是让束昱辉多刑拘7天,或者只是一句给女儿的赔礼道歉,“如果周洋的事情被算上了,束昱辉的惩罚肯定会更重。”

这些年周二力没少往女儿的坟前跑,前两年更多,心里一难受就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能就是打开手机,刷到了权健的新闻。现在频率下降了,他知道肩上的责任,要挣钱养家,要还债,攒下来一些钱还要打官司。

内蒙古赤峰。图/邹帅

三年前,家里有了新的孩子。周二力说,她原本不在计划之内,没有心力再生养一个,但父母,朋友都劝了很多次,“日子还是得往下过”。

妻子一次也没有去过坟前。但周二力说,她是最爱周洋的那个人,只是想守着新的孩子,把对周洋的那份爱也倾注给她。起诉权健的事,她也支持,还陪着周二力去法院立案,就是性格越来越孤僻,不想见外人。

现在,周二力有事没事都会找时间去牧区住一晚,放羊。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父亲带他去放过羊。他喜欢跟牧区的人待在一起,觉得他们自由,单纯,过着相对原始的生活,“这样挺好,不用读那么多的书。”

小女儿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周二力却拖着不去报名,解释说,“晚上两年学,适应能力会更强”。朋友劝他,还是要让孩子正常和社会接触,他似乎不再有那么多期望,“健康平安地活着就行”。

换掉的那个手机号,他原本想继续缴费,把它留住。那个号周洋也记得,父亲在远方的矿上干活,几个月不能相见的日子里,这个号码曾让她听到爸爸的声音,周二力觉得有纪念意义。结果再想起来的时候,号码已经是别人的了,周二力跑到营业厅想要回来,工作人员说,得和对方协商。他前前后后打过十几次电话,说到对方都烦了,开口骂了他。

周二力生怕哪天会忘了和女儿的事。每次梦到女儿,他醒来立刻就把梦里的事情记在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情节,梦里的女儿都是健康的,能跑能跳,笑着跳舞。但她最近也越来越少入梦了。

这个春天,他希望我去周洋的墓前看看,也让她知道,还有人没忘记她。七拐八拐上了山已近黄昏,天黑得早,同去的朋友说了好几次明天再来,但周二力都没同意。墓前一片空旷,四周只有一些黄色的野草,几棵树苗。周二力站在那里,身边是他在村里几乎仅有的两个朋友,风特别大,他买的纸钱怎么也点不着,就压在了石头下面。

(文中王峰、张燕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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