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撰稿/摄影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王悦(署名除外)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会在凌晨4点的连三岛上抓拍日出的一瞬,也会去晚8点后的浮山湾畔记录霓虹,用镜头把一幕幕青岛风情收集起来,推荐给一个个影视剧组,于是,有了电影《一朵小红花》中,易烊千玺、刘浩存在埠西海鲜市场里上演浪漫的“海洋探险”;有了热播剧《巡回检察组》里,于和伟穿越中山路、四方路上房掀瓦追踪线人……这群人的职业隐蔽于影视幕后,鲜见于公开报道,他们叫“勘景人”。
“哥,这边雾这么大,今天估计又白跑一趟。”
“没事,来都来了,等等看吧。”
凌晨4点的连三岛海滩上,韩飞和“徒弟”丁泽两人,等待着雾气散去。
“离日出还有半小时,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韩飞急得来回踱步,还是调侃了一下,带了带沉闷的气氛。
“哥,都第五把了,我快扛不住了。”走得匆忙,丁泽就穿了件T恤出门,后悔低估了海边的冷。
丁泽(资料图)。
韩飞搓了搓脑袋,一脸疲态。连续五天,他和丁泽每天不到4点出门,从西海岸的海军公园到城市阳台再到星海滩、金沙滩,一直到连三岛,这一路奔波,只为一件事——拍日出。
“有了,有了!”当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条金色的光线,俩大小伙子乐得像孩子。太阳一点点地往上抬,不一会儿,露出红彤彤的一张圆脸,韩飞沉着地用手机记录着这绝美时刻。
沙滩、礁石、绿树、草地、远处的城市……一个场景集齐所有元素,韩飞心里松了口气,“终于达到导演的要求了!”
位于西海岸新区的藏马山影视外景基地“边陲小镇”场景一角。
韩飞和丁泽并非摄影发烧友,而是青岛东方影都的两位外联制片,拍摄日出这一幕,是他们在帮剧组“勘景”,通俗讲就是提前为影视剧的拍摄寻找合适的场景。在复杂的影视制作产业里,勘景是其中一环。
“红树林和藏马山我们一年得去勘景三四十次,之前春夏秋三季景色照片都有,唯独冬天的雪景一直没有,2020年冬季那场大雪总算去那里拍到了,集齐了四季。”青岛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的风情,时尚都市的各色地标、街头巷尾的烟火气息……把这些收集到镜头里,就是韩飞等人的日常,一部手机一个充电宝,就是一天工作的装备。
韩飞负责的外联制片小组,包括他和谢利斯、丁泽、王昊翀共4人,“剧组来青岛拍摄前会提出符合剧情的场景要求,我们根据要求来做前期勘景。拍照虽然不需要高难度技巧,但是一定要拍完整,同时保证透射出最大的信息量,以便给导演等人足够的想象空间。”
“勘景不仅仅要拍照,我们会看这个场景的周边配套因素,例如场景内或者附近有没有水电供应,进出场景的道路能否允许大厢货通过,有没有方便剧组使用的洗手间,周围是否存在扰民因素、安全隐患,较近的医院在哪里,等等。”根据实地情况,韩飞和团队制定好勘景方案,每个场景都有3至5个备选,给剧组更多的选择,就会增强他们来青拍摄的意向。
“风里雨里,有场景就有我们。”很多时候剧组会有特殊场景需求,在帮《功勋》剧组勘景时,韩飞和丁泽去了小珠山南麓一处废弃多年的防空洞,正是炎热的夏季,山洞被野草遮蔽,“里面会不会有蝙蝠和蛇啊?”丁泽直犯嘀咕。当两人穿过草丛进入山洞,身上被蚊子叮了密密麻麻一片包。
丁泽在工作中。
洞里,一人用手电照着,一人把全景拍下来,拍完素材又测量了洞的直径和高度。回到车里,韩飞感觉腿痒,一看袜子上正贴着一只圆鼓鼓的蜱虫,赶紧把它揪了下来。丁泽的脖子上也起了一大片红疙瘩,“应该是被毒虫咬了,先抹点药看看,不行再说……”想想当时的情况,两人过后很久仍心有余悸。可忙活了一番,剧组觉得洞太小,最终没有采用这个场景。
场景再美、勘查得再细致,也得看与剧情的匹配度,即使开机后也会有改动、替补,到作品播映时才会知道最后采用了多少场景。
韩飞和丁泽到连三岛上“采集”日出,是为了网剧《人设》来青拍摄做准备。该剧的制片人刘一菱,早在2019年11月就与导演找到韩飞,一起探讨过畅销小说《人设》的改编思路和大纲。
“准备开机时到了2020年冬天,这是个夏季时装戏,这样的话拍摄地点就可能选择厦门、海南。”内心虽然倾向于青岛,但因为季节原因,刘一菱不得不做出妥协。这期间,韩飞和团队给剧组提供了量身打造的场景方案,让她和导演眼前一亮,在综合考量之下,《人设》剧组还是确定来青拍摄。
韩飞(左一)和丁泽(中)为《人设》剧组复景。
原定5月25日开机,由于疫情防控的需要,延后到了6月7日。这个看似轻微的时间调整,却给剧组制片和筹备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100多人的来青时间随之调整,近200个场景的使用时间也需要重新沟通,而且必须一周时间搞定。
身为《人设》的外联制片,协调工作都压在了24岁的丁泽一人身上。“一天30多个电话,嗓子都哑了……”最让丁泽担心的还是有的场地方会难以配合,在最后一次勘景前,每个重点场景他已带着导演、美术指导等人去了三四次,场地方都在等待最终拍摄时间确定。
“到底什么时候能定啊?我们那天还得正常营业呢!”“我们那天恐怕不行,再延后一天可以吗?”……200多个电话之后,5月24日晚上7点,联系好最后一处场景,丁泽感觉大功告成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号码出现在手机屏上——
“明天咱能出去吗?”“不行啊,得复景。”“这都多久没见了……”丁泽转念一算,好嘛,快半月没见女友了。
一进组,丁泽的状态就是不着家。眼下网络电影《半狼传说》已经在爱奇艺上线,前6分钟的重头戏是在青岛国际游艇会展中心码头拍摄的。这是疫情期间开机的第一个影视项目,每天连续工作十七八个小时,丁泽从前期筹备到杀青一直没回过家,“勘景的时候经常一次次从家门口路过,每次都会忍不住抬头看看楼上的窗户,真想掏出手机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到窗口,跟她打个招呼,但连这个时间都没有……”
5月25日、26日是《人设》剧组开机前的主创勘景,也叫复景,一般是从几百个场景里选出几十个主场景或者重要戏份的场景,以及存在争议不好抉择的场景,由所有主创人员做最后的敲定。
“不仅确认场景是否符合艺术要求,也是对场景周边配套因素是否存在问题的确认和解决。”剧组从丁泽等人提供的300个景中选定了近200个,两天复景40个,连轴转模式再次开启。
25日7点40分,丁泽与制片人、导演、执行导演、摄影指导、美术指导、灯光师、制片统筹等10人从酒店出发,8点与韩飞、谢利斯会合,开始了第一天的复景。
谢利斯堪景时一路举着手机在拍。
丁泽制作的勘景地图人手一份,用红色标记拍摄地点,旁边甚至连剧情里的每一幕都有描述。“日常转场对剧组至关重要,勘景地图让来青拍戏的剧组一目了然,特别实用,节省时间成本就是省钱。”制片人刘一菱称赞,“服务如此细致国内罕见。”
青岛小镇、东方影都产业园、融创公馆……每到一处,丁泽都会与剧组沟通拍摄方案,诸如怎么架设摄像机、怎样陈设道具、布置灯光、保障现场收音以及控制现场车流人流等,都已经为剧组拍摄考虑完毕。“到时可以把帘子放到这个位置”“男主演卫生间洗澡的戏这样拍”……超乎想象,戏中最细节的部分,在勘景阶段就呈现在了导演等人脑海中。虽然不是演员、也并非主创,但是将剧本牢记于心,已是丁泽等人的习惯。
“您好,打扰了,我们是剧组的,来看场地。”当天下午5点,一行人来到西海岸新区双珠路上的一栋写字楼,对方一脸蒙,“没听说啊?”丁泽一惊,“我昨天刚联系过的。”“我们前天才租的房子……”虽然信息不对称,对方还是配合了剧组。
“从备选场景里再联系一处吧。”韩飞建议。
韩飞与谢利斯在堪景现场。
傍晚6点半,20个场景勘毕,韩飞、丁泽、谢利斯相视一笑,打开手机里的步数统计——一万八、两万、一万七,丁泽是当天朋友圈里的第一。
其实这不算啥,“拍《冰糖炖雪梨》时,持续近两个月,当时勘了300多个场景,其中光学校就勘了数十个,每天都要走两三万步,我戴的黑色帽子都晒掉色变成褐色的了。”
晚上6点40分,韩飞和丁泽赶去与剧组开会,复盘一天的场景……
在丁泽忙前忙后的同时,整整一天,谢利斯拿着手机一直在拍照,酒店走廊、展馆的墙面,大场景、小角落通通被她收进镜头。
“我们不仅仅要服务剧组,满足剧组的需求,同时也要保障拍摄场地不受损失,所以很多时候会做预判,哪些场地需要做保护措施,提醒剧组提前准备地毯等物品来保护场地,提醒场地方将易碎或有风险的物品收起来。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想在前面并及时解决。”瓜子脸、乌黑的披肩发,眼前的谢利斯气质柔美,但干活来就变身“女汉子”,参与过十几部影视剧的制作拍摄。
谢利斯在工作中。
“剧组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光鲜,全国各地地奔走,不分昼夜地拍摄。”在一次跟组期间谢利斯来到青岛,被东方影都这个可以媲美好莱坞的工业化电影基地深深吸引,“我是济宁兖州区人,如果能加入顶级团队回家乡工作,不仅能圆梦也能结束漂泊的日子,所以就应聘加入了东方影都。”
“吃饭了吗?要吃好一点。”午饭时间,谢利斯收到了妈妈的微信。妈妈每天都会来信询问,但她一忙就忘记回信,“等想起来的时候可能就到后半夜了,又很怕父母担心我那么晚还没休息,也不敢回复,常常等到第二天再抽时间回信。”
“在剧组工作常常吃饭不规律,有时候刚吃两口一个电话就被叫走了,等再回来的时候饭已经凉透了。外出给剧组找场景的时候,为了赶时间午饭经常都是在路上解决。”于是,三十出头的谢利斯,包里比其他女性多了一样物品——胃药。
这些,谢利斯从没跟父母谈起,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会让自己放弃这份工作。
今年25岁的王昊翀正在负责电影版《斗破苍穹》项目,他毕业于浙江传媒学院,年纪不大,却担任过浙江卫视《演员的诞生》、湖南卫视《我们来了》的节目导演,可谓资历丰厚。也是凭借着积累的经验,面对勘景遇到的突发状况,他几度化险为夷。
王昊翀(资料图)。
在《舍我其谁》剧组时,有一场戏的取景场地在某知名度假区售楼处,如何使用已经谈妥,但在拍摄前一天的下午4点,王昊翀接到售楼处通知,第二天有业主交付活动,场地不能给剧组进行拍摄。
此时,拍摄计划和通告单早已给到了全组近二百人手中,“这个场景拍摄不了,明天还能去哪拍?各部门来得及准备道具和服装吗……”王昊翀立马驱车前往售楼项目,“40公里路程,在心里感觉只是一瞬。”
“售楼处的经理看到我脸色惨白,以为我生病了,还关心地问候我。我只想求他帮忙跟各部门协调一下,看是否可以把交付活动改到其他地方,或者把活动推迟一天?再或者把活动区域缩小,边拍摄边办活动?”一连串的方案拿出来,对方均以购房客户为上而否决。
丁泽和王昊翀在养殖场勘景(资料图)。
王昊翀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200多人将停工一天,一天就是几十万的经费……他不敢往深里想,返回头与剧组沟通,看次日是否有别的场景戏份可以安排,结果发现可以将第三天拍摄的场景前移一天。
总算看到了希望。原本第三日拍摄的是个旅游景区,王昊翀登门拜访后几番协商,景区顶着多个活动的压力,同意了剧组一天的拍摄。此时已是晚上9点,悬了5个小时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起初的茫然与无措,即使现在想起依然心跳加速。”
韩飞、丁泽、谢利斯、王昊翀,他们的名字在影视剧片尾一闪而过,没人会注意到。但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特质,比如善于观察,用镜头记录着这座城市风貌的变化;也有着共同的生活小插曲,比如手机内存不够用,要经常导出照片清理存储空间。
如今,他们在不断充实着青岛影视外景资源库,这是“在青岛市文旅局和西海岸影视产业中心的支持下,将青岛东方影都外联小组的勘景资源,以及与东方影都合作过的青岛本地外联多年积累的场景资源集合而成”。在韩飞等人参与建立的资源库里,场景可分为政府单位类、公共设施类、地标景区类、商业店铺类,以及海岸风光类、山川河流类、年代场景类、异域风情类等。
“像奥帆中心情人坝、海水浴场、八大关、金沙滩、星光岛这些咱青岛人最熟悉的场景,是外景资源库里必备的,每个剧组都会来看。”让韩飞骄傲的不仅是这些,像即墨古城、雄崖所村、莱西老厂区等也都包含其中,“一般剧组来青之前我们会先线上沟通,了解剧组基本场景需求,根据需求在外景资源库中找到符合的场景,整理成PPT,为剧组准备初步的备选场景图片和方案。根据剧组看过PPT后的反馈,再进行实地勘景,补充备选场景,让剧组在拍摄之前就对青岛的场景有个整体印象和初步方向。”
剧组来青后,韩飞的外联制片小组会根据剧组的详细拍摄需求和美术方案,同剧组美术等主创有针对性地再看一遍资源库,选出备选场景,精准寻找,省去了剧组主创到处找景的时间成本。
“在勘景中发现资源库中没有收录的新场景,我们也会及时收录入库,让资源库内容不断丰富。”青岛东方影都三年,他们已积累了3000多个场景、10万余张照片资料。
“人如果没有梦想, 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这是周星驰的经典台词。
多年前尔冬升执导的电影《我是路人甲》再现了横店龙套演员背后的心酸,在追逐影视梦想的路上,有人放弃、有人坚持。今年38岁的韩飞也曾是其中一员,从横店的“背景工具人”晋身为众多影视片的副导演、制片人,经历过心酸、孤独、冷眼,但终归战胜了那个“放弃”的念头,一路摸爬滚打,凭借一股子热爱不懈追梦,在小有收获时回到家乡青岛,希望为影视之都的事业添上自己这把炙热的柴火。
韩飞在工作中。
6月3日凌晨两点,西海岸新区灵珠山街道的一栋居民楼上,一户人家的窗户还透着微光,屋里,韩飞正一边吃着夜宵一边整理着最近即将进入东方影都的新项目资料。
白天马不停蹄,凌晨两三点入睡,已是他的生活常态。十四年“横漂”“北漂”生活,数不清的大夜戏,如今再想回到正常作息几乎成了奢望。
推开卧室房门,看到已经入睡的妻子和孩子,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对于家人,他总觉得亏欠太多,特别是大儿子禾苗今年都6岁了,3岁之前几乎都没有见到过他这位父亲的脸。“2018年我从剧组杀青回家,一进门,3岁的儿子吓得直哭,躲在我媳妇身后不住地喊‘让这个人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痛苦地一下蹲在地上。”
也是这一年,韩飞的母亲因为腰椎管狭窄需要手术,妻子又怀了二胎,这些至亲都需要他的陪伴,可他又舍不得放弃自己的梦想。那段时间,他的内心倍感煎熬,烦躁、无助、压抑……交织在一起,才35岁的人头发白了一大片。
“就在我纠结痛苦的时候,圈里一位大哥告诉我,东方影都正在招聘制片,推荐我去试试。”身为土生土长的青岛人,韩飞的家就在西海岸新区柳花泊刘家庄村,近在家门口的东方影都,却因他常年在外从未做过深入了解,等对这个飞速发展、潜力无限的影视大平台有了清晰认识后,他顿时豁然开朗。
“美丽的灵珠山,山后有我的牵挂,山前有我的梦想,两者那么近,这一切不就是最好的安排吗?”韩飞不再犹豫,顺利通过招聘和面试,入职成为影都的一名外联制片人。
韩飞觉得自己是幸运的,2018年正是东方影都开启高速发展的一年,《封神三部曲》《刺杀小说家》等多部大片落地,引爆次年春节档的《流浪地球》《疯狂外星人》已经完成拍摄。在这个节点加入东方影都,他好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触摸心中的电影梦想。
入职三年,周末和节假日加班成了韩飞的常态,因为外联工作确实很忙很繁琐,缺岗一天就会堆积很多事情,对这个工作要是不喜欢,没热情,还真坚持不下来。所以当家庭与工作发生冲突时,韩飞选择了后者。“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2019年2月9日,正月初五,我媳妇在黄岛区中医院生孩子,而那天正巧是综艺《创造营2019》第一天入场影都产业园。”当天,一边是现场不停地有人找来对接工作,一边是接连催促他去医院的电话,韩飞在综合楼大厅里坐立不安,大冬天手心里全是汗,“当电话里传来母女平安的消息时,我流着眼泪瘫坐在A座门口的台阶上……”
晚上工作一结束,韩飞飞奔到医院跟岳母和媳妇赔罪,“我信誓旦旦地保证后面下班早早回家烧我最拿手的鲫鱼汤,一定把月子伺候好。结果到了要出院的时候,却接到了带徐克导演团队勘景的任务……”早出晚归的韩飞始终没能兑现承诺。
眼下,韩飞忙完《人设》剧组的复景,还要参与藏马山青岛影视外景地的运营方案制定、东方影都稀缺场景搭建项目的前期准备,以及入园新项目的外联场景、车辆、群演等工作,仿佛他的影视基因是与生俱来的。
往回追溯,韩飞还是当年开发区一中培养的第一批影视特长生。“大学时我学的是影视表演,毕业后同学们都去了北京和上海,从专业演员起步,期望一夜成名。我考虑到自身外形条件一般,想着还是从最底层做起,就去横店当了个群众演员。”
韩飞在横店当群演时,上演“八百里加急”。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2004年,初到横店的韩飞发现,原来想当一名群众演员并不容易。“剧组群演需求有限,但抢着想要上镜的人却很多,最初的一周我甚至连名都没报上。”
韩飞到处打听后明白了一个道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时的横店群演公会制度还不完善,群演领队很少,也没有通过微信群报名等途径,想上戏,只能靠在公会门口等剧组前来招人,于是,韩飞就每天清晨五点多就到群演公会门口蹲守,“这么几天后,我总算得到了第一个出演机会,虽然演的只是一名站在后景纹丝不动的士兵”。
韩飞在横店担任特约演员时与演员刘涛合影。
万事开头难,有了“士兵工具人”的第一步,韩飞出演群演的机会逐渐多起来,每周至少能演上两三天。不过,那时群演片酬很低,辛苦一天只能赚到20元,为了兑现外出闯荡时的“豪言壮语”,韩飞只能租住那种用每月50元、用木板隔出来的房子,买来泡沫地垫拼在地上,再铺上被褥,便成了床。“事实证明,我一个北方人还是低估了南方冬季的湿冷,真的是凉入骨髓的感觉,稍稍一想就禁不住打寒战。”
踏踏实实当了两个多月群演后,韩飞想再进一步,演些有镜头、有反应甚至有台词的小角色。日常拍摄中,剧组副导演常会在群演堆里派些苦差事,例如挑人演卖苦力的轿夫、中箭躺在水里的死尸等,“当年这种活儿是不额外加钱的,群演们一听挑人,都往后退,只有我总是往前冲”。时间久了,副导演和领队们就让韩飞演些被推倒的小二、掉到河里的乞丐这类小特约角色,“这恰恰是我最希望的,因为我终于能从背景‘道具’升级为前景活生生的小人物,有了在影视中的近景镜头,甚至有了简单台词,我感觉整个人活了起来。”
韩飞当群演时的资料照片。
不过,这种心情转瞬就消失了。一次,韩飞接了一个有多句台词的店小二角色,“导演嫌我演得不够活灵活,现场就开骂了,旁边群演也嘲笑,‘就这演技还演特约,还不如我呢’……当时年轻又爱面子,真有种不想再出来见人的感觉。”
当天夜里就准备打包回家,“可已经熬到这份上了,就这样回去吗?”韩飞想了想,还是得坚持。
“哥们儿,你脸太大了,形象也没特点,不合适。”一位副导演劝韩飞。2005年,演了大半年的小特约后,韩飞鼓起勇气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于是,设计了演员模卡和资料,逐个跑剧组参加试镜。“但很快,我发现前进的道路又被堵了。”在出租屋里照了一天镜子后,韩飞忍不住叹口气,“人家好像没瞎说,用专业的话说不是丑,是没特点。演员不管美丑都能有机会,但大众脸就难了。”
从群演时一个月只能挣三四百元,到演特约后一个月挣两三千元,即便生活节省也只够温饱,想给家里寄钱都不可能。走在横店的路上,韩飞发现很多剧组经常招临时场务、灯光助理等幕后职位,这倒可以试试。他就趁没戏的时候去兼职,搬轨道、拎配重、扛大灯,开始了“专业撸铁”的日子。
在片场演戏之余韩飞也不闲着,看到哪个部门需要帮忙就搭把手,也会主动去帮副导演组织张罗下群演安排和布置,“很多剧组副导演都很喜欢我,让我给他们做临时助理,时间久了,我对现场副导演的工作也就熟悉了。”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2006年,韩国电影《中天》在横店拍摄,因为有很多群演大场面,中方执行导演计划在横店找两个现场副导演协助工作,韩飞成功进组,成为一名真正的影视幕后工作者。
此后,他陆续担任了《大风如歌》等几部影视剧副导演,在《复仇之舞》《简单幸福》等几部数字电影中担任摄影师,还自学了剪辑和动画。他独立制作的动画《英雄卡卡》拿到了酷六网瑞星杀毒软件广告片大赛第二名,独立制片和摄影的广告片《我们的爱情》《希望》,拿到了可口可乐广告片大赛第一名。
收入渐渐多了起来,2007年,韩飞在横店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那段时间有点膨胀,自己买了摄影机等设备,召集一帮师弟师妹搞起了创业,拍的作品虽然得到一些网络观众的喜欢,但是那个年代变现途径太少,挣不到啥钱,到2008年就把家底耗光了。”无奈之下,韩飞只能给游客拍DV视频。“最后工作室做黄了,一帮师弟师妹们怨声载道,我的自信心也彻底受到了打击,再次有了想回青岛的想法。”
逃避过一段时间后,2010年韩飞得到机会,参与了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筹拍的电视剧《开国岁月》,由此结识了导演之路上的恩师、著名导演陈力,并在她执导的《湘江北去》《海棠依旧》等几个八一厂重大题材项目中担任副导演,此后又结识了著名导演安澜,在他执导的《诱狼》《大会师》等项目中担任制片。“这让我结束了横漂生涯,开始了八年北漂的日子。”
其实之后的日子也不算真正的北漂,影视项目的筹备期在北京,一旦开机,韩飞就会跟着剧组天南海北到处跑。“副导演其实是个工作类别,都是为了协助导演拍摄和创作,演员副导演、现场副导演我都做过,如今职责和部门分得更细。”
工作中的韩飞。
现场副导演既要紧张着眼前场次拍摄,又得时刻关注后面场次的准备,一天几乎没有坐下来的时间,经受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劳。韩飞觉得现在勘景时的腿功,应该就是当副导演时练的。“有时忙了一天,傍晚在现场吃饭的时候,我会端着盒饭蹲在地上吃。不是不想坐,是坐了就不想起来。人的惰性是很可怕的,越坐就会觉得越累,越放松就越不想再站起来。想想晚上还有夜戏拍摄,就不能轻易放松下来。以至于端起盒饭就想蹲下吃,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最累的还是拍摄大场面。2011年11月,韩飞在长沙拍摄电影《湘江北去》,有一场爱国青年们在山雨中呐喊奔跑、热情起舞的戏份,岳麓山的冬季还是挺冷的,人造大雨浇在身上让人手脚发麻,拍了两遍,群众演员的情绪就是调动不起来,韩飞干脆脱了衣服自己上场,“当导演喊过了的时候,演员们都快速跑进有电暖气的帐篷,而我却顾不上取暖,披上军大衣,继续组织工作人员准备下一场戏,晚上回酒店后,发现双脚都泡肿了。”
拍电影《湘江北去》时,看到剧本里描述众人打铁,锤子和镰刀迸发出火星时,韩飞知道这场戏意义重大,动作必须真实有力度,不能糊弄,更不能用替身演员。为了保证这场戏的质量,韩飞在拍摄间隙,用了两天午饭时间,跟当地铁匠铺的老师傅学了打铁,又在后面一周的空隙时间,逐个教会了演员们。
与剧组在一起。
做制片人跟副导演又不同,副导演是个专精一门的技术活,制片人则需要面面俱到,往大了说,需要了解整个影视制作上下游全部的重要环节,从项目前期的方案策划直到项目后期的宣传发行。往细了说,需要关注剧组吃喝拉撒睡每一个细微之处,小到片场的一个纸杯、一个盒饭里的鸡腿、一张面额几块钱的发票。
2016年拍摄的电影《青葱岁月》,是韩飞做制片主任后感受最艰难的一个项目,项目出品人是他的大学同学,资金极度紧张,“我出于友谊硬着头皮接下这个项目后,自己担任制片主任和制片统筹。开机后制片组人手不够,我又承担起生活制片和外联制片的工作,一个人干四个人的活,睡觉又少,感觉每时每刻都晕头转向的,不得不随身带一盒清凉油,不时往脸上抹点,让自己保持清醒。尽管如此,临杀青最后几天,我还是感觉有点思考障碍了,买东西时,两位数的加减法愣是算了十几秒也算不出来。”
戏杀青后,韩飞告诉自己,三十多岁也该稳一稳了,不能再像初到横店时地愣头青了。2018年,韩飞到回家,结束了十四年的在外“漂泊”。
“等忙过这半月,想带上家人去看电影《守岛人》。”韩飞盼着,该片6月18日上映,导演兼总编剧正是韩飞的“恩师”陈力,而且,片中部分水戏就是在东方影都影视产业园水下制作中心拍摄的。
除了聚光灯下的星光熠熠,每一部影视作品背后都有着一群平凡英雄。
在这庞大又繁杂的工业体系里,勘景也许只是微小的一环,却也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正是台前幕后人的共同努力一起推动了中国影视行业的发展。
青岛,一座流淌着百年光影的时尚之城、电影之都。这里的红瓦绿树、碧海蓝天不可复制,这里的千帆逐浪、涛声枕梦令人心动,这里的万国建筑、人文情怀沉淀韵味,这里是闻名国内外的“天然摄影棚”,是正在崛起的“工业化影都”!
很多人都知道,青岛是明星的摇篮,孕育了唐国强、黄晓明、黄渤等众多气质出众的演员;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从这里走出的影视人才几乎遍布中国影视界各个领域,在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斩获影帝影后双银熊的《地久天长》,出品人王兵、编剧阿美、配乐董颖达清一色都是青岛人。
然而,怎样能让青岛籍影视人才回家“筑巢”,吸引全国各地的影视人才来青开疆拓土,是摆在青岛影视产业面前的一道综合题。
近年来,从青岛市以及各个区市针对文化人才、影视人才引进、培育方面都出台了相关奖励政策来“招贤纳才”,在西海岸新区单个人才可享受最高600万元的资金扶持和1000平方米的免费办公场所。
领航中国电影工业化的青岛东方影都形成的强大磁极,不仅吸引了郭帆、宁浩、路阳、乌尔善这样的行业大咖,也召唤回了像韩飞、谢利斯这样在外积累了丰富经验的幕后工作者。一大批影视人回青创业。极光视界CEO周民志凭借《我和我的祖国》番外篇《藏在冰箱里的约定》揽获多项大奖;泽灵文化创始人张霖致力于“国漫出海”,擦亮“青岛出品”的名片。
不过,青岛的影视产业要想在全国弯道超车,在上下游产业链中人才缺口依然庞大,不论是叫得响的头部影视公司、投资人、制片人,还是编剧、导演、美术、摄影、服道化,以及后期特效、数字技术等,要想“招得来”“留得住”,仍需要政府顶层设计的加持,以及企业、民间力量的助力。
众人拾柴火焰高。眼下,青岛黄海电影公司董事长贺志宝聚集了一批电影学院编导系的大学生来青培训创作,且在他的发起下,成立了青岛市影视制片人协会,“由单打独斗改为集中作战,依靠团队力量,创作拍摄出更多精品”。新锋道具创始人张新锋也在青岛注册公司,把召集起一众对编剧、导演、美术等有兴趣有经验的年轻影视人,帮他们找平台、进行投拍……
日前,教育部正式同意北京电影学院现代创意媒体学院转设为青岛电影学院,青岛从此拥有了一座以自己城市命名的电影学院。这是西海岸发展集团为破解影视人才短板所做的一项重大影视投资,产教融合实现协同联动发展,今后青岛电影学院的学生可以就近在东方影都的影棚内实训,为区域影视产业发展输送专业技术人才。
青岛,拥有培养影视人才的厚实土壤,期待,在全产业链生态圈形成的过程中群星璀璨、群贤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