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丨小步
编辑丨小麦
我叫小步@民工小步，89年，辽宁盘锦人，目前在工地上做了14年焊工，在全国各地跟着队伍跑。
作为一个农民工，月收入达到14000，本应该放松或知足，可是我依然焦虑，想找个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还可以照顾家庭。
不过14年的从业经历，我一想起来还是很感慨，想分享给同行们，也想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行业的真相。
我的近照，能看出来我是89年的吗？
在农村没有学历，是没有什么选择的。当时，我已经在市里做了2年传菜员，家人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学一个技能，将来才能养家糊口。
那时候我一个亲戚是有一个厂子，和电焊有点关系，好像学这个也不错，至少它是一门技能。
于是我开始做起了学徒，一开始，我很开心，因为这个能提升自己，即便住的地方条件很差，3个月不洗澡也可以忍受。第一次拿到工资，1600块，这相当于端盘子的2倍啊。
可是，等到真正踏入社会，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当时工地上有一个老师傅技术特别好，我和同期的一个工友都想早点入手，所以想拜他为师，但是老师傅不收我们。
心急之下，我俩甚至差点给他跪下。
当时有一种被看低的挫败，我就想，咋这么难啊？人情就这么冷漠吗？
后来，老师傅说：“不用拜，我直接和你们说怎么做。”我以为只是简单地敷衍，没想到他确实会教我们，我俩新人干不完活，他也会帮忙。
慢慢地，我上手了。
但是我有恐高症，还不得不爬高。
有一次，我需要爬到40多米的一个化肥塔最高处，做一些焊接工作。作为一个学徒，我又不敢说不去，生怕失去了机会，于是就冒冒咧咧地往上走。
那个化肥塔宽3米左右，没有专业的架子，也没有护栏，所以在我往上走的过程中，整个塔有20-30公分的左右晃动，我的双腿忍不住颤抖，更别说往下看了。
不过等到干完活，从塔顶最高处下来，到20米、10米的高度 ，像是走在平地上，这是帮我克服恐高最关键的一次。
42米高的塔架，我需要爬上去，架子不专业，旁边也没有防护栏，吓到腿软
我们正常一天是干9小时，一周7天，一共干63小时，当然有时候一天干10多个小时，不过那只是偶尔。
现在我一天工资450块，一个月能有1万多，或许在农民工这个群体中，这个收入还不错，算中上等，但是这个钱赚得很辛苦。
夏天，我们的做工时间是上午7:00-11:30，下午13:30-18:30，即便是最热的天气，我们也要听从安排，不会有调整，甚至我一度怀疑“高温补贴”是专门给坐办公室的人准备的。
到了冬天，外面很冷，尤其在东北零下20多度，我穿着军大衣，焊接过程中冒出来的火花让我觉得暖和，甚至有时候烫着自己了，才知道是衣服着火了。
所以，相对于冬天，我更喜欢夏天，虽然被太阳和火焰的温度双重烤着，也好过寒冷笨拙的冬天。
这是我冬天的工作照片，穿得很厚，在做焊接时，衣服着火了不会马上知道
而且长期的电焊工作，保持同一个姿势，我得了腰椎间盘突出。
有一次，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没敢动。最严重的时候，我坐马桶上起不来，感觉上半身和下半身是分开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白天干活累了一天，晚上也睡不着觉，加上宿舍里住了有20-30人，一到晚上，有喝酒的，有打呼噜的，有说梦话的，有不爱洗澡的······我感觉自己抑郁了，很怕第二天工作的时候出事。
夏天住在工地宿舍，很多蚊子，这是工友比较少的情况，一共住了11人
工地伙食免费，不过很难吃，基本上都是大白菜，豆腐干，红萝卜之类的，很少有肉。即使有肉，也是那种血脖子肉，看着根本吃不下去，但是太馋了，也会吃。
而且我们的工地比较偏僻，通常距离村子10多公里，周围没有卖饭的，外卖也送不到，想自己买点好吃的，都不行，所以我们只能习惯这样的饭菜。
后来想一想，那是因为我太累，太倦了，每天都是一样的工作，没什么精气神，还很焦虑。
这算是看着比较有味道的菜，太饿了，只有大口大口吃
我也曾想过，如果现在的工作有机会升个职，涨个薪，比如做个领队，也挺好。但是其他人的经历告诉我，活干完了，要不来钱，毕竟我们没有很正式的合同，某个岗位给多少钱之类的。
所以，干电焊时间越长，越想转行，所以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改变自己。
第一个改变是，在头条上拍视频。
为什么这是一个改变呢？因为我性格比较内向，甚至一紧张说话就磕巴。30岁后，我意识到这个太不好了，所以开始拍视频，锻炼自己。
我没什么能拍的，就只能分享专业知识。
说到这里，我也想给关注我的粉丝交个底儿：从2019年底到这个月底，我拍视频收益一共是2万多块。之后我买了一个像素高点的手机，一个二手笔记本电脑，电脑没怎么用过，一是不太方便，二是已经习惯了手机。我目前的节奏是，白天工作，休息的时候看视频或拍视频，晚上用手机剪视频。
第二个改变是，卖臭豆腐。
我自己喜欢吃，特别是一些稀罕的小吃。有一次在跟着队伍到处跑的过程中，在珠海，我遇到了臭豆腐。
大家都说长沙的臭豆腐最出名，不知道是工地上的伙食太差了，还是我的嗅觉被打开了，我居然觉得在广东，偶尔吃到的一次臭豆腐，味道好极了。
当时，我也在谋求新的工作机会，于是加了那个卖家（是一对夫妻）的联系方式。他们卖臭豆腐十几年了，给儿子买了房，自己还有几十万的存款。
认真考虑后，我决定向他们学习，当时机票也比较便宜，400多，我飞过去，交了6000多块钱的学费。
其实一开始，也有朋友建议我直接在网上搜“怎么做臭豆腐”，所有的做法都出来了。
但是 ，我相信，网上搜出来的做法和自己学到的做法，做出来的臭豆腐的味道肯定不一样。做小吃，经验很重要，比如油热几分的时候，把豆腐下锅，撒多少佐料，如何定价等等。
之后，在我们盘锦那边有一个夜市的招商，由于第一次做生意，之前也没经验，更不想被城管追着跑，于是我租了一个新开的夜市摊位，每个月1000块，物业费、水电费等另算。
一开始干，我也没有抱很大期待，而且那个夜市的人流量比较小，我想先看看市场，积累点经验。但是不久后，我发现隔壁不远处又开了一个夜市，比我在的夜市大一些，以至于本来就不多的人流量都去了隔壁夜市，我的生意就更没有人，后来我想在隔壁夜市租一个摊位，人家都招满了。
就这样，我第一次做生意失败了。不得已，我只能继续做焊工，这至少让我有一份稳定的收入。
这是我当时卖臭豆腐的摊位，第一次转行，失败了
相对于互联网的内卷加班，我们比的是，谁不加班。一是太晚天黑了，根本不能干活；二是想早点休息，特别是我晚上还要剪辑视频。
前段时间，老板说给我每天涨50块工资，这样我一天500块，虽然这个工作会受到天气的影响，遇到雨雪天气干不了，不过出外地，公司会保证我干活28天，这样我一个月有14000块。
在之前的视频里，有些农民工兄弟羡慕我月入过万了，应该很开心吧？
其实我一直很焦虑，因为这个电焊工作大多数时候只能到处跑，照顾不了家人，而且只有“人身意外险”，没有五险一金，我现在30多岁，还有体力干活，到了50岁怎么办？
而且家里需要用钱，被扣50块，我都心疼，因为那真的是血汗钱、辛苦钱，平时我都开一辆小破车，因为养大车太费钱。
我现在开的车，还是08年的小骊威，出过事故，因为便宜，就买了回来
每个农民工背后都有一个家庭。
不拼命，不只是自己苦，家人也跟着一起苦。所以接下来，我要继续谋求出路，准备年后开春，再次尝试臭豆腐，这是我的一个翻身技能，不能轻易放弃。
我期望把这个臭豆腐的小吃做起来，这样就可以一边赚钱，一边照顾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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