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岁末，上市化工企业、山东著名民营企业、号称“菏泽化工三巨头”之一的山东玉皇化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玉皇化工）发布公告称，公司境内债券“16玉皇03”即日起停牌。
据悉，“16玉皇03”发行金额为5亿人民币，原计划于2019年11月21日从投资人手中赎回。此一停牌，意味着玉皇化工的债务违约将令投资人连本带利的收回时间一下子变得遥遥无期。由于债务违约，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美国标普公司立即将玉皇化工的长期主体信用评级及优先无抵押债券评级从“CC”下调至“D”。这就意味着资本市场开始对玉皇化工丧失信心，同时也意味着玉皇化工未来将面对更为严格的贷款条件，如更高的利率等。
玉皇化工的债务违约就像最后一记重锤，将本已七零八落的山东民营化工企业的担保圈彻底砸碎。
在网上搜索玉皇化工，依然可以看到这家民营化工企业风光的过往。玉皇化工始建于1986年，是一家以石油化工为主体、多种化工相结合并向精细化工延伸的大型民营化工企业，与山东东明石化集团、山东洪业化工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洪业化工）并称菏泽化工领域三巨头。公司先后荣获中国优秀企业、中国AAA诚信企业、银行业“最佳信贷诚信企业”、守合同重信用企业等荣誉称号，连续多年入选中国化工企业500强、中国化工企业经济效益500强、山东省百强私企等。
这样一家拥有多种诚信荣誉的企业，很难让人将之与违约失信联系起来。而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套用玉皇化工内部人士的话，都是互联互保惹的祸。
据银行中负责企业贷款的工作人员介绍，由于银行现行的信贷政策，民企与国企在借贷问题上从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即使荣誉再高、效益再好也不行。毕竟银行给企业做贷款信用评估，看的是历史数据、财务报表和抵押资产。民营企业的基本特征是规模小、历时短、不稳定，再加上缺乏数据和抵押资产。信用级别自然不高。因此，中小民营企业就不得不联合起来互相担保，才能从银行那里获得贷款。
互联互保是指为获得银行贷款，两家或多家企业自愿组成联合担保体向银行借款，慢慢形成互联互保圈。当一家企业还贷出现困难时，互联互保的其他方要承担还款连带责任。
与玉皇化工互联互保的，正是前文提到与玉皇化工同为三巨头之一的洪业化工。
洪业化工是一家以石油化工、煤化工、医药制造、能源开发等为主导的民营企业。2009年，洪业化工在山东郓城县投资98060万建设98万吨/年煤焦化工程，但建成不久国内焦炭产能就严重过剩；2012年，洪业化工在山东东明县投资32亿建设的20万吨/年己内酰胺项目，投产即遭遇己内酰胺市场持续低迷，企业巨额投资无法产生利润。2017年，在“去杠杆”宏观背景下，国内民营企业的金融环境更加紧张。洪业化工在货币宽松时产能扩张引起的不良后果开始显现，资金链断裂，不久即被法院宣布破产重组。
玉皇化工因为洪业化工大规模扩张时向银行申请的14亿贷款做担保而被牵连。
2018年，由于无力履行对洪业化工的债务担保，玉皇化工被银行列为“老赖”。更为严重的是，在国内信贷环境收紧的情况下，成为“老赖”的玉皇化工彻底失去了在国内债券市场融资的可能，最终致使企业资金链断裂，不得不宣布违约停牌。
以地炼、轮胎企业聚集的山东东营为例。有句话说中国地炼看山东，山东地炼看东营。山东超过50%的炼厂聚集在东营地区。
东营地炼互保圈可分为核心互保圈和外围互保圈。其中，核心互保圈包括山东万达集团、山东胜通集团、山东东辰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山东大海集团、山东方圆有色金属集团、山东海科化工集团、山东富海集团、山东金茂纺织化工集团及山东垦利石化集团9家企业。这类企业规模较大，经营实力较强。外围互保圈包括山东万通石油化工集团、山东齐成石油化工有限公司以及多家资质较弱、规模较小的企业。
核心互保圈的9家企业衍生出19个互保圈。其中，山东海科化工集团担保次数最多，高达17次，处于互保圈核心位置。其次为山东胜通集团和山东东辰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均担保15次。东营地炼企业累计对外提供担保（不包括圈内企业之间的互保）80.99亿元。
2018年以来，东营地炼企业经营变得困难，担保圈内纠纷事件频发，从开始的山东金茂纺织化工集团、山东东辰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山东大海集团3家企业逐渐扩散至山东胜通集团、山东齐成石油化工有限公司等企业。东营地炼担保圈内企业涉及的金融借款诉讼高达274起，共涉及30家企业，涉及金融机构25家。东营地炼企业实际控制人、法定代表人或股东中已有23人被列入限制消费名单，累计次数高达125次，超6成人员被多次列入名单，20家企业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过半企业多次被列入。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东营民营轮胎企业身上。
曾经全球轮胎75强的山东德瑞宝轮胎有限公司在2015年春节后宣布破产。据报道，德瑞宝公司在破产之前曾与12企业建立了互联互保关系。它的破产打开了东营轮胎企业资金链断裂的潘多拉魔盒。2018年，山东永泰集团有限公司、山东奥戈瑞轮胎有限公司、山东大王金泰集团有限公司、山东恒宇科技集团等轮胎大厂均因债务问题宣告破产。2019年3月，山东广饶农村商业银行起诉山东远程轮胎有限公司拒不还债400万元，保证人广饶县正泰橡塑有限公司负有连带清偿责任。当地法院依法判决山东远程轮胎有限公司连本带息还给银行，同时广饶县正泰橡塑有限公司及相关责任人对上述判决承担连带清偿责任。据悉，仅2018年，山东东营广饶县就有近百亿元债权等待处置，其中涉及当地众多轮胎企业。
显然，失控的担保圈已经严重影响当地化工行业的健康发展。
山东民营化工企业深陷担保圈困境已经引起全行业关注。不少业内人士对此进行了分析。
一是市场金融政策问题。据了解，如今不少深陷债务泥潭的民营化工企业都是2008年 “四万亿”拉动内需时野蛮生长起来的。那个时候，稍有“姿色”的民营化工企业都被各地各级领导分派了振兴当地经济的任务，而企业也乐得接受。那时银行都上赶着给企业做业务，鼓励企业扩规模、上产能。如今市场、金融形势一变，银行立即对民营企业板起脸。据银行工作人员透露，对小微企业的商业贷款有“两个不低于”要求，即贷款增速不低于各项贷款平均增速，增量不低于上年同期。但反观银行对国有企业的政策则大为宽松，即便已经产能过剩、连续亏损，仍可以轻松获得银行贷款且利息低廉。
二是民营企业自身的短视。山东橡胶行业协会会长张洪民对此进行过尖锐的批评：“许多民营轮胎企业追求短期效益，盲目扩充产能。一旦形势一变，资金链一断，企业即刻陷入困境。眼下陷入困境的这些轮胎企业无一例外，都是依靠银行借贷无序扩大产能，最终走向了倒闭拍卖的命运。”
三是担保过程不符合市场经济精神。市场经济中的担保制度是指当事人根据法律规定或者双方约定，为促使债务人履行债务实现债权人权利的法律制度。担保当事人双方要依法订立担保合同。但山东民营化工企业的担保圈则多以熟人、情分为纽带，大多是看在朋友的面子，小酒一干，担保协议就签了，根本没有对被担保方进行理性的考察分析。其结果，看似形成联盟一大群，可以互相抱团取暖，但在经济下行风险爆发的时刻，真讲法律的时刻，就犹如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迅速演变成火烧连营之势。
据了解，山东省政府已经开始重视这一问题。2018年，山东省政府成立了新旧动能转换基金，引入山东省新动能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深圳市华润资本股权投资有限公司、国新国际（中国）有限公司、中化资本有限公司等多家投资机构，为省内民营企业提供约650亿资金。一些地方政府通过成立专项基金、降低担保额、加强对破产案件审判力度等金融和法律手段，努力切断山东民营化工企业因互联互保而形成的债务链条。
但愿通过这场风波，交了市场经济学费的政府、银行和企业3方都能够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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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石油和化工经济分析》产业观察特刊，作者：谢忠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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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归归、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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