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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石(坚忍的孤城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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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3-18 12:00
  • 龙泉小编

1856年,太平天国丙辰六年,十月,江西九江。

正值晦暗不明的秋天,天上阴云涌动,北风越来越大。九江城头,旌旗猎猎飘扬,其中最大的一面黄绸红边三角旗上,用红字端正绣着“太平天国冬官副丞相林”。

在大旗下边,一人端正伫立,正是这面旗的主人——九江城全军主将,太平天国冬官副丞相林启容。

太平天国西征军于1853年9月底占领九江,这个“吴头楚尾”,扼守天京上游的战略要地,就由林启容率军留守。

在翼王石达开、北王韦昌辉等人主持下,西征取得辉煌战果。九江城北宽阔浩荡的长江上,两年间无数太平天国战船在此经过,西略湖北、湖南,又或者东返支援安徽、江苏。

然而,从本年七月开始,西征就沉寂下来,韦昌辉、石达开先后返回天京,不断有令人胆战心惊的消息从后方传来:

“天王降密旨,说东王杨秀清谋逆,已经将东王全家诛杀!”

“东王二千多部属,被北王杀个干净,长江上都飘满了尸体!”

林启容从参加金田团练开始,就是杨秀清的直属部下,由最低级的圣兵,积功逐步提拔为军中重要将领,现在更加是朝臣中级别最高的丞相,仅次于王、侯,杨秀清对他有知遇之恩。老上级无端端以谋反被诛杀,那位重新掌权的天王,会安心让他这种东王旧部在外拥重兵、守重镇吗?

韦石(坚忍的孤城九江)

这时候,一名部下急匆匆跑上城头,小声对林启容禀报说:

“林丞相,清妖那边递交过来一封信,指名要丞相你拆阅。”

“哦?清妖居然有信过来?是哪个妖头发的?”

“是那个叫曾国藩的妖头。”

“曾妖头?!哼!”

林启容当然知道这个人,此人回乡组织湘军,成为太平军劲敌。一年多之前,湘军曾经连破太平天国水营,从湖南岳州一直进逼到九江城下,当时形势十分危急。

幸亏翼王石达开临危受命,抵达九江附近的湖口,统一指挥九江、湖口一带太平军,用计大败湘军,湘军遭受建军以来最大惨败,曾国藩坐船都被夺取。听说曾妖头因为兵败,还想投水自尽,被左右随从救起。那场战役,林启容是重要参与者之一,因此,他心中瞧不起败军之将曾妖头。

“把信拿过来,找个认字多的人念一念,听听清妖到底想说什么。”

韦石(坚忍的孤城九江)

曾妖头的劝降信

信很快呈交上来,信封写着《谕贼目林启容》,信中内容,是诱使林启容献城投降。

诱降主要从三方面下手:

首先,曾国藩很清楚林启容是杨秀清一手提拔,这也是心理战的重点:

其次,当时天京事变仍然未平息,石达开正回京讨伐韦昌辉,曾国藩趁机大加挑拔:

最后,林启容军中有大量天地会会众,太平天国称为花旗,这些人骁勇善战,却不像广西老兄弟那样守纪律服从命令,比较难驱使。曾国藩乘机分化:

在信中,曾国藩还大赞林启容,说他军纪严明,有惜才之意:

最后自然就是“可以保身首,可以获官爵”一类的封官许愿。

曾国藩发出诱降信的时机掌握得不错,天京甫经变乱,林启容这种杨秀清爱将,心中“灭清妖打江山,建立地上小天堂”的意志与信念会不会有所动摇?

曾国藩大大失算,林启容听完信,冷哼一声,几下将信撕成碎片,下令轰走信使。

“我忠于天国,清妖要打过来,就让他们试试!”

九江并不是孤城,长江以北小池口有林启容下令修筑的新城,“城外筑垒浚濠,密排炮位”,邻近的鄱阳湖湖口由太平军另外一员悍将黄文金镇守,隔绝湘军内湖与长江水师。这三地互为犄角,有事随时支援。

凭此严密防守,九江顽强抵抗清军攻打已经有一年多,一波波清军被打得大败。湘军悍将罗泽南、塔齐布、李续宾都在九江城下吃过败仪。罗泽南曾经感叹:“城堞数千,旌旗林立,坚牢如此,林启容之善守,吾辈不能及也。”塔齐布更是久攻九江不下,愤恨呕血而死。

敌人的劝降可以藐视,即将到来的大战则不能轻视。林启容积极抓紧城中防守,团结将士,“日夜添设守具,聚集米粮”。城内花旗部众也被林启容感动,愿意死效,全城士气高涨。

韦石(坚忍的孤城九江)

武昌失守,谨守江西

守卫九江,林启容尽心竭力,但他心中仍然有隐忧,这个隐忧不在九江,而是在上游的武昌。

九江能够坚守,有一个关键原因是湘军水师被武昌所阻,不能东下。武昌守将是韦昌辉亲弟韦志俊,此人富有统军才能,湘军久攻武昌不下。

曾妖头信中有一点倒也说对,天京内讧,韦石相争,一但相争出了什么结果,韦志俊还有心思守城吗?

果然很快天京再传消息,洪秀全诛杀韦昌辉,迎石达开入京主政。韦志俊亲兄被杀,担心受到诛连,根本无心守城,湘军趁机加强进攻,1856年底,韦志俊弃守武昌,整个西征战局急转直下。

在京主政的石达开,针对这种局面,谕令各地佐将“谨守江西”,进行战略收缩,防守江西与安徽的沿江要隘。

具体布置是,林启荣坚守九江,作为安庆与天京的屏障。战略放弃湖北,湖北各州县迟滞清军进攻,争取时间撤出将士、军械、辎重,退据九江一线,保证长江航道安全。

石达开并不是消极防守,专门在皖南战线组织了一支战略机动部队,由西征中冒起的冬官又正丞相陈玉成率领,准备西援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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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速攻失败,挖壕困城

攻占武昌后,湘军下一个目标就是九江。湖北巡抚胡林翼曾经在奏章中说过九江的重要性:

湘军水师在杨载福率领下,于12月26日到达九江江面,陆路李续宾部也于1857年1月4日来到九江城下,九江集结湘军水陆两路2万余人,大战迫在眉睫。

咸丰皇帝受天京事变刺激,乐观地认为,粤匪很快就可以荡平,下旨各个战线加强进攻,力求速胜。

皇命难违,李续宾于1月7日驱军攻城,湘军密布长梯,连攻六天,攻势甚猛。林启荣督军坚守,湘军伤亡惨重,唯有停止进攻。

1月30日,江北湘军鲍超部与杨载福水陆会攻小池口,太平军“炮石如雨”,坚决抵抗,鲍超负伤,攻势再被击退。

眼见长江南北都不能得手,胡林翼认为强攻已经失败,遂改变策略,使用与武昌相同的方法,挖长壕困城。

挖长壕这招,湘军真是十分拿手,李续宾停止攻坚,开始沿九江城挖掘长壕,“壕深一丈,宽三丈五尺”,挖壕的同时,湘军也在要隘构筑炮台,封锁城中交通线。

林启荣曾经多次派兵阻止敌人挖壕,都被李续宾击退。多次出击失败后,守军干脆紧闭城门,按兵不动,坐守孤城,使得敌人长壕安然竣工,这不得不说是战术上的重大失误。

韦石(坚忍的孤城九江)

援军失利,犄角被夺

石达开安排的战略机动部队,在陈玉成率领下开始西进救援九江,与清江宁将军都兴阿率领的阻援部队激战。

陈玉成部下多数为刚入伍不久的皖北地区饥民,战斗力不强,陈玉成凭借自己高超的指挥,仍然与优势清军保持相持状态。

面对陈玉成的压力,胡林翼打算让围城的李续宾撤围,集中兵力对付陈玉成,却被李续宾拒绝。

李续宾坚持不撤军,是因为他看出了林启荣消极防守。林启荣连同防守湖口的黄文金,兵力达4万人,如果与陈玉成紧密配合,主动出击,大可破敌解围。

遗憾的是江西太平军缺乏翼王一类统帅的统一指挥,各支军队之间都是互不配合,各自为战。陈玉成一支孤军,虽然奋勇,最终难挽败局。

9月6日,湘军与陈玉成在蕲水一带决战,湘军倾巢而出,太平军战线被突破。11日,得到李秀成增援的陈玉成再与湘军决战,战斗十分惨烈,胡林翼亲自率亲兵上战场督战,陈玉成战败撤退,部下折损数千人,只得退兵保卫皖北,再也无力西进,九江救援彻底失败。

胡林翼没有了后顾之忧,投入全军攻打九江。湘军决定先剪犄角,再攻根本。10月2日占领江北小池口。25日,湘军内湖、长江水师在杨载福、彭玉麟指挥下会攻湖口,李续宾趁机率陆师偷袭,守将黄文金被迫率败军撤退。

至此九江重要犄角小池口与湖口失守,尤其湖口失守,对战局影响极大,九江彻底成了孤城。

进入1858年,围困九江的湘军继续挖壕,连续挖六道长壕,陆路三面合围,杨载福水师又泊驻北岸,九江补给线被完全切断。

韦石(坚忍的孤城九江)

九江城破,“今之睢阳”

林启容眼见事态危急,派人前往天京求救,无奈当时石达开出走带走部分兵力,天京又面临江南江北大营的巨大压力,洪秀全根本调不出援军,只能安慰一下,加封林启容为贞天侯。

太平天国前期侯爵授予十分严格,能获封者寥寥可数。可惜眼下这个侯爵已经无法改变九江城粮尽援绝的景况。

为了筹措粮秣,林启容下令将士在城内、城头及城外防线空隙地段种麦。在麦子没有收割之前,城中减粮“每人日发米十两”。矢石用尽,就拆城中房屋,运砖上城。

湘军多次不分昼夜水陆环攻,都被顽强的守军击退。李续宾再改变策略,开始挖地道,准备在城墙下放炸药。

从4月开始,湘军分三路挖隧道,同时继续攻城,以麻痹并消耗太平军。

城中处境越来越艰难,口粮也再减至“牌头(作战人员)四两,牌尾(老幼)二两,和草为饼以食”,已经开始吃草。

李续宾以为有机可乘,再次劝降,在四门竖大旗,上写“若要救性命,早献林启荣”,妄图促成守军内乱。谁知守军众志成城,毫不理睬。

李续宾无可奈何,只得下令加速施工进度。湘军几次放置炸药轰塌城墙,都被事先准备好的守军用砖木塞住缺口,随破随堵。再向进城湘军抛掷火药桶,湘军死亡枕藉,仍然不能破城。

来到5月19日,这一天拂晓寅时,忽然间“轰隆”一声巨响,砖石飞腾,山岳震撼。九江城南城墙被湘军埋下的炸药炸塌了一百多丈!

缺口实在太大,太平军将士又饿又累,无力再堵塞。湘军却是畏惧不敢上前,直到看清楚还站得起来的守军只有几名,方才蚁附而上,九江终于被攻陷。

林启容率军浴血巷战,英勇牺牲,城中一万七千人饥饿之下竭力抵抗,奋战而死,坚守五年多的九江终于失守。

韦石(坚忍的孤城九江)

李续宾向朝廷报捷全歼守军,其实林启容部将魏超成率几百人游水冲出重围,被陈玉成部队所救。

李续宾想不通九江守军缺粮之下为何可以坚持如此之久,下令剖开抓到的俘虏肚子,才发现里边全是青草。

曾国藩对其弟感叹:“林启容之坚忍,实不可及也。”胡林翼也感叹:“昔年九江之贼,剖腹皆菜色。三日无米,究能坐困,兵不如贼,其理难通。”

当时湘军虽盛,不要说粮食,半月不发饷,就要哗变。后人将林启容坚守九江,比肩唐安史之乱期间张巡守睢阳,称颂林启容“真纯臣也”。

李续宾以陷九江之功被授巡抚衔。天京上游屏障只剩下安庆一地,湘军很快重兵压向安庆。

胡林翼丁忧回乡,曾国藩又被调往福建抵御石达开,没有上司约束的李续宾骄横自满,孤军深入,妄图速胜。陈玉成、李秀成抓住战机,在合肥附近的三河合围湘军,全歼6000精锐,李续宾兵败被杀。林启容与九江守军之仇,终于得报。

1862年,国势衰败的太平天国,为提振军队士气,勉励人心,追封林启容为勤王。

曾国藩当初写给林启容的那封劝降信,后来被收入《曾文正公全集》。“中兴四大名臣”亲笔写的劝降信,实在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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