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官新华 何家欢
如果不是东窗事发，内蒙古自治区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原副主任崔臣已经开始颐养天年了。坐拥2322万余元资产，驾驶着140余万元的越野车，任意住各种大宅，闷了就攥着大把的钱到自己在厦门的别墅住两天，生老病死都享受正厅级待遇而无后顾之忧……这样的晚年生活，岂不美哉?
而如今，美梦变成噩梦。因利用职务便利以权谋私，崔臣被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
从正厅级的领导干部到身陷囹圄的阶下囚，崔臣走过了一条怎样的贪腐之路？
庭审现场，来源：网络
崔臣1952年5月出生在辽宁省大连市瓦房店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崔臣从小天资聪颖，勤学上进。1969年，正在读高中的崔臣到内蒙古乌海市海勃湾青年农场下乡，成为一名知识青年。农场艰苦的条件锻炼了崔臣，凭借吃苦耐劳、扎实肯干，他很快被乌海市千里山钢铁厂招工当上了一名工人，从此与钢铁结缘。工作中，崔臣每天早来晚走，脏活、累活抢着干，业余时间几乎全部用来“啃”书本。崔臣出色的表现引起了钢铁厂领导的注意。1972年，崔臣被选送到包头钢铁学院轧钢专业学习深造。三年后，崔臣以优异的成绩毕业，随即被分配到内蒙古冶金厅、机械厅工作，历任工程师、副处长、处长、办公室主任。1998年，年富力强的崔臣被组织任命为包头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助理。经过九年的打拼，崔臣升任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成为包钢的“一把手”，登上仕途的巅峰。2010年5月，崔臣任内蒙古自治区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副主任，2012年退休。
崔臣参加工作几十年来，从普通的岗位干起，他有过为党的事业奋斗的理想，有过激情燃烧的岁月，也曾经为包钢的改革发展做出过贡献。忆往昔，崔臣说：“当时生产条件艰苦，整个工作充满了艰辛与挑战，但自己的心中有理想，有信念。在组织的关怀下，在员工们的共同努力下，企业有了更大的发展。”
可是，虽然步入人生仕途的巅峰，崔臣的内心却不平静。他开始抱怨自己整天忙碌，活儿没少干，钱没有多得；他开始羡慕有钱人的生活方式，追求各种各样的高消费享受；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在领导岗位上工作了大半辈子，到时候无职无权，人走茶凉……
崔臣的堕落始于“小打小闹”，在领导岗位上的时间长了，找崔臣办事的人也多了起来。一开始，办完事，吃完饭，收点纪念品，到后来给钱，甚至给车、给房崔臣也都收下。
当人事任免、下游企业的去留等越来越多的权力掌握在手中时；当成为控制稀有资源的“一把手”时；当不断被各方吹捧、恭维时；当尝到奢侈品带来的“甜头”和虚荣时，崔臣的精神世界开始缺“钙”，在诱惑面前开始动摇，在人生的道路上开始迷失。
熟悉崔臣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平易近人、温文尔雅的好人。可是有谁知道彬彬有礼的背后，是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
马明军是包头市一家稀土高科技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他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崔臣。在崔臣的关照下，公司的生意红红火火，马明军个人也赚得钵满盆满。
2005年12月的一天，在一次聚会中，已经当上包钢集团副董事长的崔臣把马明军叫到一边，崔臣说：“我儿子一家生活在北京，将来我退休了也要去北京，现在北京房价涨得太快。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找找人，在北京买一套便宜点的房子。”为了感谢崔臣对公司在生产经营及股权收购中给予的帮助，马明军当即答应。很快，马明军托人联系了北京市朝阳区朝阳公园南路8号院一套住房。马明军又和崔臣一起来到北京看了房子。崔臣很满意。马明军二话没说，用313.6万元的支票支付了房款，这套房屋登记在崔臣妻子刘某的名下。
谢光辉是包头市一家材料有限公司总经理，生意上也得到崔臣的很多关照，包钢集团稀土供应基本上由谢光辉的公司提供。2008年5月的一天，崔臣找到谢光辉，提出让谢光辉在北京帮自己买一套房。谢光辉不敢怠慢，以1050万元的价格购买了北京市海淀区香山南路西山美庐的一栋别墅，并以低价出售给崔臣。崔臣支付购房款共计960万元给谢光辉后，其余房款90万元至案发并未支付，双方都心照不宣，这90万元的差价不了了之。
资料图片，来源：网络
除了北京的豪宅外，崔臣的受贿房产还有在外地的。
2009年8月的一天，时任包钢集团副董事长的崔臣到福建省厦门市出差。与包钢集团有业务往来的包头市一家冶金有限公司股东薛向阳也闻风来到厦门。晚间，在厦门的酒店里，薛向阳约崔臣一起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崔臣满面红光地说：“厦门是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好地方，如果自己有套房在厦门，退休后来厦门居住该有多好啊！”聪明的薛向阳马上听出了话外音。薛向阳的冶金公司与包钢集团的业务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为能够继续承揽包钢集团的废钢渣提纯业务，薛向阳当即以273万元的价格购买了福建省厦门市海豚湾小区7号楼的一套房屋，装修后送给崔臣，崔臣欣然接受。该房屋于2010年8月11日过户到崔臣儿子的名下。
除了热衷购房，崔臣对车也很有兴趣。
2006年9月29日，崔臣向谢光辉索要一辆汽车。谢光辉在北京以33.28万元的价格购买了一辆斯巴鲁牌森林人越野车送给崔臣，崔臣使用了六年，后来又将该车出售，售车款用于个人花销。2010年5月20日，马明军把在北京以142.8万元的价格购买的一辆红色路虎牌越野车送给崔臣，崔臣登记在其亲家郭某名下。
值得一提的是，崔臣退休后仍在敛财。2013年春节，崔臣向包头市一家物资供应有限责任公司经理翟振兴索要吉普牌牧马人汽车一辆。为感谢崔臣任职包钢集团副董事长期间提供的帮助，翟振兴以56.99万元的价格购买一辆吉普牌牧马人越野车送给崔臣并落户至其名下，供崔臣使用。2016年1月，崔臣找到包头市一家稀土厂厂长邹吉峰，以“想弄一台商务车，用来接送孙子打冰球”为由，明目张胆地索要车辆。为了感谢崔臣对稀土厂原料供应上的支持与关照，邹吉峰以77.1万元的价格在北京购买了一辆丰田牌埃尔法商务汽车，牌照也都配齐送给崔臣，崔臣心安理得予以收受。
房子、车子还不能让崔臣满足，他还喜欢上了名表。
2007年6月，内蒙古包钢稀土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赵名川为感谢崔臣对自己工作上的支持，从欧洲购买一块价值4.79万元的欧米茄牌手表送给崔臣，崔臣予以收受。2007年12月，包钢集团办公厅主任孙勇胜为与崔臣拉近关系，将自己在香港购买的一块价值4.64万元的名仕牌手表送给崔臣。2008年7月，马明军为了感谢崔臣对自己公司的关照，通过崔臣的儿子送上一块价值44.5万元的江诗丹顿牌手表。
此外，崔臣受贿物品还包括金银首饰、字画、家具、摆件、钟表、相机、酒、邮票等。
值得一提的是，崔臣2011年任职内蒙古自治区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副主任期间，又找到“老朋友”谢光辉，索要一套集邮册。谢光辉为其购买并送给崔臣，案发后该集邮册经鉴定价值为65万元。
利令智昏的崔臣敛取大量不义之财。案发后，监察机关查封扣押现有房产11套、车库1间、车位6个、地下室3间（其中随房赠送1间），共计价值5183万元；汽车九辆，价值684万元；银行存款、现金、美元、欧元，折合人民币共计264万元；黄金、手表、酒类、字画、文物等贵重物品共计985件，经鉴定价格共计2435.51万元；高档家具折合937.11万元。
经检察机关审查，崔臣家庭财产为1亿余元，家庭支出3440万余元，家庭合法收入3406万余元，非法收入4470万余元，财产、支出明显超过其收入，差额巨大，有5727万余元不能说明来源。
2012年5月，年满60岁的崔臣正式退休，离开了自己曾经工作多年的包钢集团。党的十八大后，中央重拳惩治腐败。崔臣心中有鬼，害怕自己的问题败露，整天惶恐不安。
2018年初，内蒙古自治区纪委、监察委员会根据群众举报，经过缜密细致的调查，掌握了崔臣大量的违法乱纪事实。2018年7月16日，纪委监委正式对崔臣立案侦查。
半是惊恐，半是迷惑，坐在椅子上的崔臣竭力掩饰着内心的焦躁和不安，但并不成功，豆大的汗珠还是不断地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
审查工作从上午开始，进行得并不顺利。专案组先对崔臣进行了耐心细致的法律、政策教育，但崔臣仍抱侥幸心理，只是避重就轻地交代了曾接受过老板宴请、收受过烟酒和土特产等事实，对自己的主要经济问题闭口不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接近傍晚了，崔臣对自己的罪行始终矢口否认、百般推诿。不过，他一直不敢正视办案人员的眼睛，这充分暴露了他的心虚和畏惧。
“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的审查就到这里，你再回去考虑考虑。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证据都在那里，希望你不要错过坦白从宽的机会。我不妨先向你透露一点，马明军和谢光辉，这两个人你都认识吧?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已经坦白了一切。”办案人员边说边扬了扬手中的材料。
崔臣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支支吾吾地说：“你们先别走，我再想想，我再想想，想好了我就，我就……”又挣扎了一会儿，崔臣终于抵受不住压力，供认了自己涉嫌受贿的全部犯罪事实。专案由此取得重大突破。
通报称，崔臣“工作调动后仍从原单位领取高额薪酬”“贪图享受、生活奢靡”“把国有企业经营活动作为攫取私利的工具，搞在位施恩、退休回报的‘期权腐败’，退休后索取、收受贿赂”。
庭审现场，来源：网络
崔臣被刑事拘留后，原本平静温馨的家庭，顿时乱成了一团，老伴儿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恍惚惚，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顷刻之间支离破碎。
2018年10月，崔臣因涉嫌违法犯罪，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案件随即移送到检察机关。2019年2月28日，呼和浩特市检察院依法向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2019年4月29日，崔臣涉嫌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一案在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检察机关指控，崔臣在其担任包头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副董事长、董事长，内蒙古自治区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副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非法收受或者索要他人财物，共计人民币2322万余元、美元1万元，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崔臣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其家庭财产和支出明显超过合法收入，且有5727万元的财产不能说明来源，差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应当以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追究刑事责任。
面对检察机关的指控，崔臣均表示“属实”“无异议”。
在法庭最后陈述阶段，崔臣说：“我把自己摆在党性之外，摆在企业之外，摆在法制之外，忘记了自己是党的领导干部，忘记了自己管理的是党领导下的国有企业，把自己看作是企业老板，玩弄权钱交易，终于酿成大错……眼前有余忘缩手，身后无路想回头。现在想想，追悔莫及，牢房的门是自己打开的，更是自己走进去的……我真诚地认罪悔罪，希望能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2019年9月16日上午，呼和浩特市中院对崔臣犯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一案进行公开宣判。崔臣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崔臣表示服从判决，不上诉。
崔臣害了自己，也坑了别人。崔臣的继任者，包钢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周秉利因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1年，并处罚金50万元。
（本文除被告人外，其余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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