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装修行业二十年有余，今天想来，苦辣酸甜一言难尽，但留在记忆里主要是搞笑，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一定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估计早去开小卖部了。
个人分析这搞笑的缘由，是家庭装修行业属于一个“赶鸭子上架”的行业，鸭子们还没准备好，就得爬到架子上蹲着。这些鸭子不仅仅指我们这些从业人员，还包括买房装修的业主。
可这二十多年过去，鸭子们还是纷纷浸泡在水里，架子没上来不说，架子本身也等不及，都快到质保期了。不过这些鸭子们俨然一副久居架上的感觉，大谈在架子上的感受。
后来我明白了，那是烧烤架。那不叫“上”，那叫“挂”。
而且无论怎么烤，那支长嘴永远坚硬烤不熟，因此“不成熟”是这行业最大特点。
这样一个半夹生的环境下，它不出点搞笑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业主那里，往往笑不出来，哭的心倒是经常有。
合在一起，就是这“哭笑不得说家装”。
这是一个连载，外行人当猎奇看亦无不可；从业人员当典故看理所应当。除此外如果能使彼此未来沟通家装时不那么假模三道，那就太好了。
先讲个故事：
一天一位家装设计师接到一个电话，是贴壁纸工人打过来的，说设计师你壁纸数量算错了，我按照设计要求贴完壁纸，贴完了还剩很多。
因为壁纸几乎都是定制，所以多出的这部分是不能退货的。
设计师说我打开图纸核算一下，核算后设计师说不会啊，我这里算的很准确，你说多十几平方，那不可能啊。
设计师又问工人，你是贴在电视背景墙上了吗？工人说是啊，是贴在背景墙上。
设计师就有点懵，跟工人在电话里翻来覆去找原因，最后终于找出原因——工人把壁纸贴到客户邻居家里了。
因为邻居也在装修，而且邻居家钥匙也藏在大门口消防栓里，壁纸工人找到钥匙一开门，觉得是这家，闷头就给贴上了。
结果是把壁纸全揭下来，花钱再把邻居的墙面恢复原样，再购买壁纸把客户家里的背景墙给贴了。
整个过程这个邻居以及客户，一点都不知道。
这是几年前的真事，发生在市区西南边一个很大的小区里。
表面上看是设计师和壁纸工人没有协调好，往深处说原因就多了。
贴壁纸的电视背景墙（赫庭提供）
目前这个装修设计行业尤其是家装设计行业，整体专业素质跟其它很多行业比，是偏低的，导致了这个行业常年排在投诉名单前列。这不是说这个行业的人都不好好学习或者不够敬业，我认识的很多同行确实很敬业，可敬业的前提是你得专业，你不专业的前提下还很敬业，有时候会发生灾难级的事情。
我曾经认识一个很敬业的年轻设计师，他发现只要一开工，业主投诉就增多，于是他几乎天天上自己设计的工地盯着，看那些工人干活，认为这就能减少客户的投诉。那些工人里有不安分的，经常在工地“花椒”他，怎么花椒呢？就是非常恭敬的问他各种“专业问题”。
有一次我上工地，看工人在墙上批腻子打磨，就问谁让你们这样施工的，工人说设计师让这样做的。
我就把设计师叫过来一问，确实是这样。他把在网上用心“学习”的乳胶漆腻子工艺什么底二面三什么找平，诸如此类给工人交代了一番。
我说今后工人再问你类似的问题，谁问你让谁从工地滚蛋。
他十分不解。
我说：“工人如果很认真的问你吃饭用一根筷子还是两根筷子，这是不是在侮辱你？”
他有点明白了。
我又说：“工人这么问你，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你的嘴来偷工减料。”
然后把工长叫过来，让他把现在做的墙面全部返工重做。
设计师又不解了，说他跟工人讲的工艺都是对啊。
我说我碰见很多人包括不少业主，在刷墙方面认为自己多少懂一些，我现在都不敢说我有多了解刷墙，但至少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不准确的。
他问哪里不准确，我懒得理他。
因为刷墙这，一句话说不清楚。合格的工人师傅能说清楚，可你请他吃饭喝酒他也不一定跟你讲。
反正按照他交代的施工下去，交工半年后大概率墙面乳胶漆开裂。
乳胶漆施工现场（赫庭提供）
通过这件事可以知道，仅仅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室内设计服务人员，光靠敬业甚至靠“好学”，都不一定能做到。
再好学，你得有可以学的地方才行。问题是这个室内专业在郑州、河南以至于全国，起步都比较晚，学校里设立真正的针对性很强的室内专业，也晚。
二十多年前你想报个“室内设计专业”，几乎找不到，都是“工艺美术”、“环境艺术”以及后来的装饰装潢。学历大多是中专、大专。
河南有这个行业的标志是1989年，郑州工学院（现属于郑州大学）建筑系主任顾馥保教授邀请许晋川先生来系里办一个教研室，专门讲室内设计与装修，当年听课的大都是建筑系里的老师，这算是河南这个行业第一批的装修设计人员。
这些老师很多是学建筑学专业的，也就是建筑设计。他们学习后就在本专业内多少给自己的学生讲一些，当然还是建筑学专业的学生，那时候大学极少开办室内设计本科，估计主要原因是师资不够。
因此早期这个行业最高学历的基本就是中专大专，本科多是从建筑学转行过来的。
虽然说不能以学历定能力高低，可室内设计这么大一个行业，不可能主要靠自学成才的人来支撑吧？
但市场的发展可不等你准备好没准备好、毕业没毕业，九十年代房地产兴起，短时间内对家庭室内设计的需求增长了几个量级，这些需求靠谁来应付？主要靠的就是这些自学成才半自学成才的人来应付。
九十年代末郑州的家装公司还不算多，很多设计师就是街上报了一个电脑班，学了一到三个月的绘图软件，出来后到这些公司就是设计师，给客户设计家装。
我当年也报过一个3D的班，一个月后交毕业作品，老师一看我的作品，把老板叫来了，说这人可以留在咱培训班当老师，教3D，直接开班授课那种。
这不是说我的作品有多好，是说当时老师都缺乏到如此地步，我这刚毕业的就能马上当老师，可想而知那些出来的学徒会是什么样。
如今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前年我在一个国内知名的装企去上班，而且是专门做别墅大宅的大企业。它有一个环节是每个月的月度会议上，新来员工都有一个自我介绍，轮到我时，台上主持人特意说“这是本企业设计部门目前学历最高的人”。
我什么学历？就是一个普通本科，学的还是建筑学，也就是建筑设计。让我大学同学说我干室内这行属于“不务正业”，就这样还能配上“最高”二字，不好意思加受宠若惊。
不管从业人员专业性怎样，家装市场在九十年代末的郑州，还是热火朝天的发展起来了。当年的学徒有一些在今天成为了郑州家装界的老设计师，这个“老”，我通常认为仅指年龄。
现在大家对频繁出现在网页弹窗车站公交车上的家装广告习以为常，实际这很不正常。
为什么不正常？我打个比方：
如果换一个奢侈品牌频繁在这些地方打广告，天天说诱人优惠和各种承诺，你大概率觉得这个奢侈品牌是假货。
地摊摆卖奢侈品（图片来自网络）
家装服务就属于奢侈品，至少也属于高消费，这是它的基本特点之一。靠什么地方特色抹杀不了这个行业的基本特点，除非你这个地方太阳能从西边出来。
这个行业很成熟的欧洲，能请设计师给自己整个家设计的，基本属于奢侈品消费了。一般家庭不会这么做的，他们不愿意掏那一大笔钱。
这不是因为欧洲人工贵，这是因为家装服务对从业人员的水平本来要求就很高，成本高当然价格就高。
这个费用在我们这里当然是达不到的，这不是说我们的业主掏不起那个钱，就算他们掏了那个钱，他们往往也享受不到哪怕是及格的服务。
这不能证明我们在骗，因为我们整体就那水平。我干二十多年今天给自己打分是10分满分的话，我也就在2分到3分之间。
我这不是俗不可耐的谦虚，我说的这是事实。
有这个“自知之明”的设计师大有人在，这些人演化成两派：一派是不轻易给客户承诺，前期也不去提高多少客户的期望值以此来规避风险；另一派是既然自认为水平不行，那就采取各种方法玩花掩饰。
这些可笑的掩饰方法今后有机会再展开谈。
除了有自知之明的设计师，就剩下那些自我感觉还不错的设计师了。对他们我只能说自我感觉良好对于培养自信很重要。
因此这个行业在过去二十年里，我看到的是教育机构提供的人才，跟装修市场在时间上、技能点上，脱节明显。
这不能全怪学校，谁让开发商一开始就卖那种半成品的商品房呢？它等于是卖给业主一口锅，想吃啥业主自己买东西往里面放，厨师还得另请，美其名曰给业主一个“尊享”。
于是这个在欧洲算是奢侈品消费的住宅设计行业，在房地产半成品的驱动下，成了到处可见的——地摊级奢侈消费。
下一次我来说说这个“尊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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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赫庭，老郑州李家绸布庄之后，几十年没咋离开过郑州。毕业后光顾着搬砖做装修设计了，现在没事就写点文字，不多，就是消遣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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