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我听从家人的建议与安排,从一家卡车零部件制造工厂借调到区经济管理局工作。之前在那家工厂从事汽车冷冲压模具的设计与制造,是厂里技术含量最高的岗位,一切看起来都很好。除了脏一点,累一点,工资少一点。传统观念认为大学生不该这样平淡无奇,家长妄想我成为人上人,不甘心我这样消磨时间,就给我规划了一条进机关当公务员的“曲线救亡”道路。
事情并不是那么回事,运作的社会关系原来不堪一击,当地社会政策与经济情势发生很大变化,整整3年我的编制岗位没有改变,看着那些高中生中专生都进了下属的技术监督局后,我知道呆下去没有任何希望。我并没有同任何人商量,果断辞职,以最快速度在一则报纸广告的指引下,开始了另一条更不靠谱的谋生之道:加盟连锁皮革护理店经营。我事后才知道我并不具备经商头脑,也不具备经商的天时地利人和,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行业开始失败的生意。尽管我用我所能掌握的最好技术把产品服务做到了当地最佳,也收获了当地经济达人公务要员太太们的口碑,但市场就是那么大,加上个人头脑里对人情俗事的不屑,终于在一次与顾客的冲突中惹上麻烦而丢盔卸甲,惨淡关门,在付完纠纷费用后,一无所求。从毕业进入工厂到此时已过去8年,8年学到的制造业技术,包括我大学学的包装工程技术也遗忘在不知什么地方了。
2002年春节刚过,天气还很冷,记得那是一个阴天,有风,寒冷,望着送我到车站的妻儿,心里五味杂存,有不舍,有疼爱,有留恋,有心痛。孩子才满4岁,无知地看着要出远门的爸爸,没有平日的欢乐笑颜。当我上车离开的最后一刻场景,变成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
我在同学帮助下有了暂时的栖身之地,在无锡在上海,我找了一个月工作,毫无着落。以制造业为主的长三角最需要的是机械电子电气工程师,我学的是包装工程,课程高大上,大而全,还不擅长包装装潢设计。几次到印刷厂去面试,都因没有设计作品或临时在同学家电脑上现学一点PS基础做的作品,不堪厂家认可而失败。我想到去更大的上海求职,城市大岗位需求会更多吧。我在上海一星期,天天跑大大小小的招聘会,节约费用住青旅,有几次夜晚睡在街心花园长椅上。终于在一天下午,一个小的招聘会的尾声,我看到一个岗位:包装工程。是的一字不差,要求与我的专业背景一样,实际经验也不要求,只是公司地点在浙江下面一个县级市上。这都不是问题!我立马去了浙江,重新开始我的工科生制造业谋生之路。
我在浙江的工厂是负责外贸的灯具包装,客户是香港的一家公司,产品销到欧洲的超市,就是常见的OEM模式。我们只是按照样品仿制生产及包装,包装的装潢设计由客户制作好菲林,拿到我们这边晒版印刷,我的岗位就是灯具的包装盒结构设计,防止灯具运输过程中的损伤。这个虽然没有经验,但属于最简单的包装技术,琢磨一下都能完成下来。我要求公司配了一台电脑,就是想画展开的包装盒图纸,但实际用的很少,很多都是手绘草图拿给模切厂打样,不合适再改几遍就OK了。真正的工作是在应付模切供应商的琐事上,很多时候版面比较复杂,机器切割的效率很低,不能满足工厂订单计划的时间要求,需要不断跑模切机厂催单。那个效率纯靠师傅操作机器的技术,好的师傅有经验知道怎么垫片以利卸料。
在这大半年工作中,我也一直在思考,发现包装技术岗位工资并不高,只是一个配套工种,真正核心技术岗位是在技术部的产品设计师,就是把样品灯变成可制造的实际图纸数据的工程师。公司这个岗位就一个人,好像是从广东一家灯具厂高薪挖过来的。我琢磨不透他是怎么设计出来的:那时的CAD绘图只用作平面三视图绘制,但灯具这么不常规的造型包含一些曲面,零部件等是怎么转成图纸的?我留意这个技术,就和那位工程师接触,有时不经意看他电脑,但千万是不敢直接问的,这在当时的公司氛围中,不同的技术岗位最好别打听。但我最后还是知道了一个软件:PRO/E,三维产品结构设计。可以直接正向三维绘制产品结构图,从零件到组件,到装配检查到转化工程三视图。三维图可直接转化为模具厂的磨具加工图。我开始了自学,我要学产品设计,包装设计作为辅助技能。在这个公司我是不可能转岗的,我毅然在年底辞职,春节回家继续学习,从此包含每个春节我都是在家不断的画啊画,从基础到进阶到高阶,学完了产品设计要求的电脑绘图技能。
2003年春节后,我决定去北京寻找机会。我的想法是在沿海在南方,对于我这样新手来说应该竞争力不强,毕竟我没有实际产品开发经验,只有电脑书本绘图技能,好坏高低需要到实际中检验,北方相对更适合,北京机会更多。是的,我的预判是对的,找工作很快,不费什么力,我要求也不高,不要大企业不要高薪,只要能让我做产品设计。开始是一家家具厂,说实话,板式家具根本用不上这高大上的PRO/E软件,CAD就绰绰有余,除了家具绘图,还兼作家具包装,那个更简单,实际就是搞定家具配送板块的有机组合与编号,防止在进工地后(楼宇全屋家具定制装修)拆包混乱导致不能正常安装,以前因为没有专职人员导致包装板块不能匹配而重新补货的损失很大。我的工作意义就是这了,对于我的产品设计梦没有多大帮助。
一年后的2004年春节回到北京后,一边上班一边找别的岗位,最后进了一家手机电池封装公司,是由一位985高校老师创办的,创新公司缺人,好的有经验的人不愿意来,真正需要的技术人才又很难找到,我去了后就是核心开发人员。从无到有,从拆解市场上见到的各种手机锂电池开始,到完全了解电池封装结构、电性能参数、电池检测技术(老板另一家工厂就是做电检设备的,供货天津一家合资的有名的电池封装厂)。老板本人就是专家,经常给我们讲课,学到了很多技术知识,这是他的研究生才有的待遇。我们最先开发的客户是山东那边的国内手机厂,经常要出差与对方技术中心工程师交流数据匹配设计,就是手机数据与电池组件数据的同步开发,我要在手机厂给的数据中开始我的电池结构设计,满足装配要求及电性能要求。即使这样,电池的设计也是有很多发挥的地方的,结构还是有很多技巧的,选择更好的结构装配会更节约手机空间体积及装配的稳定性。手机封装外壳都是塑料件为主,所以涉及塑料模具工程很多,这倒变成了我的强项,我毕业后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汽车部件的模具设计,虽然是冷冲模为多,但塑胶模也是见过的。我在北京工厂的岗位成了公司最核心的岗位,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负责封装设计,其他还有电路板设计师,工艺师等,公司初创只有一个制造部,部长人搞了几天就走了,我们是工程师各自负责自己的事,没有技术领导。在一次管理会议上,老板有了组建技术部门的想法,我这时抓住机会推出建议:组建新的工程技术部,与制造部平行,负责新产品设计,工程开发(材料选型,模具定制,电路板设计定制,性能检测试制等)。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我自然成了部门的头,公司小,对外我们一律称主管没有部长经理之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负责人,但给我自由发挥产品设计的机会,见识了很多相关配套的技术厂商。比如制程上要用的工装夹具,电池封装各种材料,电路板芯片参数,电池测试标准与设备,封装制造用激光点焊设备(进口日本的),亲自了解的机会比普通工程师要多很多,这对于产品开发到技术管理的转变是很有帮助的。
创新是有风险的,实业需要资金与订单,这家公司在两者都不占利的情况下,苦苦支撑着。老板只有技术,没有资金没有市场,市场是公司运作后才开始开发的,客户少,订单也少,根本维持不了正常运转,员工薪水都不能按时发出的情况下,我选择离开。这次的离开我是有底气的,至少检验了我的产品实际开发技能是合格的,甚至在电脑设计能力上是居于上乘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曾被手机厂技术中心(国内有名的厂商,听说供应商有会设计的人)请去指导手机数据的改进,在那里我发现手机厂的设计师才开始学习我两年前的软件,桌上还放着基础的书籍。可能他们的手机数据是外包设计的吧!没想到我从南方公司获得的设计技能能领先北方大厂家至少两年,而我只是小厂的工程师。
2005年利用国庆长假机会,我回到家乡省会找工作。我在其他行业面试时听说汽车行业在我们那座城市薪水更高后,我决定就找汽车产品制造公司。有了之前积累的制造业经历与开发技能,很快就在假期找到了工作,而且我应聘时只选择了产品开发或研发部门部长经理岗位,并顺利获得。这家公司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大公司,可以说也是小公司或中型公司,他很正规,严格按国际汽车标准体系管理运行,是当时开发区少有的获得TS16949和环境14000的认证企业,这是汽车厂供应商的准入证,没有进不了全球采购体系。公司客户也是以日系和欧系合资厂为主,自主国内汽车厂很少,这给了我职业上更多的接触国外标准开发体系与技术标准的机会,给了和国外技术工程师交流合作开发的机会,扩展了我的技术管理理念,开拓了职业认知视野。虽然我不是学汽车类专业的,但工程技术基础学科都是相通的,我以前的模具技术,大学学习的包装材料技术,手机产品开发技术,制造业通用的设备与检测技术,开发工程管理技术都派上了用场。我学习主机厂的国外技术开发管理方法,将设变管理,大计划管理,失效模式与风险识别管理运用到我们的公司,使体系能更好地有机统一,产品开发能更加科学有效,获得更大经济效益。在大胆实验坚持自主开发降成本的理念上,带领工程师长达一个月左右在江沪广深地区试制新工艺,选择定制新设备,实现替代美国3M精密模切产品开发,并组建新的精密模切车间。用4年时间获得的研发经理岗位,为在后来的职业生涯中,个人经济上和职业上的进步打下坚实的基础。
我自知我根本算不上职场达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一个普通的职场人。但因为普通人的道路往往更崎岖更艰难,对其他人和晚辈才有一点点的参考意义。我清楚我仍然有很多不足,无论职业技术素养还是管理素养,我都比不过那些大公司,那些著名企业,那些出生顶尖高校的真正的人才。我甚至英文表达能力很弱很弱,我对汽车关键核心零件还很陌生,开发过的产品很有限,技术要求也不高。我还是想说我的职业经历带给我很多启发和思考,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顺势而变。具体讲有这四方面的改变:
我认为:顺势而变是职场达人实现职业愿望的永恒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