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几句话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位皇帝口中,只不过这位帝王命途多舛,是中国最后一位皇帝,名叫爱新觉罗·溥仪。
他做过皇帝,当过傀儡,后又成为俘虏,沦为战犯,最后成为公民。
在当了八年的老百姓期间,闹出过许许多多、令人啼笑皆非的轶事。
不过这八年的普通生活,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品尝到一个作为自由人的感觉,这是他往日生活中所从来没有的。
尤其是在“下江南”的日子里,游览大好河山的所见所闻,溥仪从中获取了全新的感受。
1963年11月10日,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接见并宴请了前四批特赦战犯及其家属,其中就包括溥仪在内。
在席间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所有在京的特赦人员,可以携带家属到祖国东南和西北参观游览。
周总理还再三叮嘱中央统战部和政协有关人员,要好好安排,不要弄得太过紧张,使人感到拘束。
来年的2月29日,政协又开了一次会议,经过充分热烈的讨论,确定了南行的路线:
沿京沪线在南京、上海停留,接着转浙赣线去杭州,井冈山,最后转到京广线,途径韶山,武汉返回北京。
至于路途的花费,个人只从自己腰包里掏出0.5元,其余皆有公费补助,而且还允许携带家眷,这令溥仪喜出望外。
那时的溥仪刚结婚没几年,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弥补妻子的蜜月旅行。
应该说江南对溥仪的吸引力相当大,在溥仪的祖辈中,就有雄才大略的康熙六下江南,不仅是为了游山玩水,更是为了治国防患。
溥仪对祖先的行为自然是十分羡慕,也曾想再现康熙朝的盛况,然而这都已经作古。
如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溥仪肯定是要好好把握。
和溥仪同行的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比如溥仪的弟弟“亲王”溥杰,指挥过淮海战役的杜聿明,国民党名将廖耀湘、王耀武等等。
沈醉戏谑地说道:“政协虽然叫我们文史专员参观团,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帝王将相’参观团更为妥当一些。”
参观团所乘坐的列车是1964年3月11日上午抵达浦口车站的,稍作休息,第二天便开始了游览南京。
溥仪在游览的过程中,总是紧紧跟随着解说员,没完没了地问东问西,在常人眼中,想来是十分滑稽的。
当时跟在溥仪身边,一切都记在心中的沈醉回忆说:“溥仪是第一次到江南,看什么都感到稀奇,大家为了增添快乐,愉悦气氛,临时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每事问’。”
在参观南京友谊服装厂时,溥仪和妻子李淑贤来到南京最热闹的一条街道——夫子庙。
夫子庙本是纪念孔子的“圣地”,却也是旧社会歌女、娼妓、流氓和赌棍聚集的肮脏之地。
溥仪和妻子在这条街道上买了一些纪念品,沿着碎石子铺成的路面往回走时,溥仪自言自语地低语: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忽然转过头来对妻子说:“还好,现在怕是那样的情形绝不会再重演了。”
在南京停留的最后一天,溥仪、沈醉等一行人先是去拜谒了雨花台烈士陵园。
国民党统治时期,在这里屠杀了大批进步人士和共产党员。
溥仪想到南京大屠杀和日本法西斯在东北制造的无数惨案,心情不免悲痛,在烈士纪念碑下驻足默哀。
下午时,溥仪又去游览了民国时期的总统府,心里想着总统府怎么也应该和紫禁城那般雄伟宏大,毕竟是一国的权力中心。
谁知一走进总统府,发现和幻想中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从总统府的大门到正房相当幽深,蒋介石的办公室在最里边,并不庞大,反而有点狭小,外间是一个仅有六七平方米的会客室。
装修也称不上繁华精致,一张木制的红色办公桌,一把经典古朴的太师椅,一台放有茶具的小茶几,一张已有些发旧变黄的沙发,装点着房间。
溥仪的妻子李淑贤文化不高,充满疑惑地问溥仪:“是不是阴谋家的房子都是这样小啊,方便策划阴谋,又便于防备暗算。”
溥仪小声回答道:
此话恰巧被同行的专员们听到了,他们相视互看,然后捧腹大笑。
沈醉笑着对溥仪说:“总统属于新时代的产物,办公室并不是他蒋介石个人的财产,自然不能和古代的皇帝相比较,也就没必要建的和太和殿、养心殿那样巨大无比。”
溥仪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又说道:“说的也是,蒋介石杀害了数以万计的同胞,而我和蒋介石都是一样的反动统治者,他统治着大半个中国,我则在东北当傀儡皇帝,现在这个总统府也回到了人民手中,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随后,李淑贤在会客室的单人沙发上,溥仪则坐在沙发的扶手,夫妻二人合照了一张相。
之后溥仪又出席了茶花会,在世界剧场观看了锡剧,溥仪在高心的陪伴下结束了南京之行。
溥仪不单单是在参观南京时说出雷人的话语,在全国其它地方也经常口不遮言。
溥仪生在北京,长在北京,遛弯是他日常爱好之一。
对于自己的家——紫禁城,溥仪心中自然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怀旧之情。
从1924年,溥仪被逐出紫禁城后,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特赦以后,溥仪常和杜聿明、沈醉等人游览故宫。
据说头一次,溥仪和沈醉来到故宫门口,沈醉去买故宫门票时,溥仪不假思索,脱口说:“我来故宫,还要卖门票?”
站在一旁的杜聿明连忙解释:“现在故宫对外开放,成为人民的一个旅游景点,不再是你小时候的家了。”
溥仪这才恍然大悟,走进故宫以后,溥仪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化身为资深导游,滔滔不绝地向沈醉、杜聿明介绍起来。
包括每栋建筑的用途,修建年月发生的奇闻异事等等。
沈醉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
为了写《我的前半生》,溥仪和出版社的编辑来到故宫。
溥仪指着一对独角兽说:“它叫獬豸,这种动物能够分辨是非,一旦皇帝处置问题有失公允,它就会用头上的独角去顶皇帝。”
在这次同行中,溥仪还纠正了光绪寝宫中陈设的两处差错:一件是皇帝宝剑的位置,另一件是把摄政王载沣的照片误认为光绪帝了。
起初工作人员还坚称照片没错,溥仪说:“我想我爸长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
景山在故宫后面不远,溥仪和沈醉来到此处时,见到了崇祯上吊的那颗老歪脖子树,好久好久不发一语,就那样呆呆地站着。
一旁的沈醉问他有何感想,溥仪说:“中国历史上各朝代的末代皇帝,大多都没有好下场。听太监说崇祯皇帝自杀前,先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劝他们来生不要再生在帝王家。”
说完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摸了摸自己的头,将帽子戴好,之后满脸笑容地又说:“我这个末代皇帝却得到了好下场,还是值得庆贺的。”
造成溥仪经常说些雷人之语的和他后天环境是密不可分的。
溥仪从小没有过父亲和母亲的爱护,3岁入宫,19岁出宫,在深宫大院里整整活了16年。
这些岁月是一个人青春年少中最美好的时光,溥仪却像一只鸟被关在笼子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沦为权力的牺牲品。
而且溥仪几乎没有自理能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完全丧失了人的动物属性!自己的衣服不会洗,一件脏衣服要洗好几天。
在监狱期间,给他分配劳动任务,让他去花园除草,按理说是十分轻松的活儿,可他却把花也给刨掉了。
衣服上的扣子也总是扣不齐,教了他几遍还学不会。
和沈醉出行时,沈醉还总要提防他跟不上大部队,担心他走错了路。
动物属性丧失殆尽的同时,社会属性也是少得可怜。
毫不客气地说,劳改前的溥仪是一具没有意识、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躯体。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内心里觉得自己还是九五之尊,还活在帝王的幻想之中。
那些事情自然是有人来服侍他的,他是属于上等人,而且是最高的上等人,是不屑于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做那些琐碎的事情。
即便是能够身体力行的事情,溥仪也不会去做,一旦做了和平民老百姓一样的事情,自己的高贵身份就荡然无存了。
这无疑是帝王思想在作祟,可溥仪没有意识到的是,在自抬身份的同时,自己也沦为了身份的奴隶,丧失了人的自由性。
哪怕在特赦、劳改之后,溥仪在生活里还是残存了这些思想的影子。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溥仪在人生的最后八年时间里,溥仪外表和内心都有了不小的改变,完成了善良的回归。
在日常生活中,他甘愿为了妻子李淑贤去干些家务活。
结婚后的第二天,溥仪便强硬地让李淑贤坐在沙发上,然后倒锁厨房门,倒腾来,倒腾去,端出一张香喷喷的烙饼。
李淑贤尝了一口,说:“还真不错,你怎么不吃啊?”
这时候溥仪才坦白:“这是第三张,头一张,火大了点,第二张有点沾牙,我就没敢拿出来,怕你笑话我,就都吃了。”
对溥仪的一生的评价,拍摄《末代皇帝》的意大利导演贝尔托鲁奇在接受法国《人道报》说的话再恰当不过。
他说:我首先把这看作一个道德的故事,一个历史,政治的寓言。起初我觉得清代宫廷的生活是触目惊心的衰败和腐朽。但故事逐渐转向明朗时,才进入了我使我入迷的部分,溥仪的转变和改造,溥仪完成了人生的救赎。
在影片的结尾时,溥仪生平第一次成为自由的人,自由地去骑自行车,自由地去买布鞋。走出了昏暗的皇宫,奔向了光明的早晨,完成了新生,成为了新时代的公民。我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参考资料:
《末代皇帝的非常人生》 贾英华
《溥仪的后半生》 王庆祥
《溥仪的出路在中国》 王庆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