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国家在发展的道路上都会走一些弯路,我们也不例外。
1987年,大兴安岭发生严重火灾,火场总面积达1.7万平方公里,造成灾民逾5万人,相关部门共出动5.88万人经过28个昼夜才扑灭大火。
这场大火给我国造成了极大损失,然而事后有一男子竟扬言:大火能够尽快扑灭,还得感谢他及时发功呢!试想,这事儿要发生在今天会有怎样的后果?不料此人的狂言还不止如此,他曾表示自己能靠神功拦住美国的核弹。专家一听深感欣慰,不由感叹:得此人才,实属国之大幸!
这个世界的疯狂之处,在于你能想象到的疯狂的事情,都可能成为现实。
在三四十年前的中国,您随时随地都可能看到如此诡异一幕: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从事某种奇怪活动。有人像是在打太极,有人盘腿闭目,这些还算是比较正常的;其他的就离谱了,人们东倒西歪奇形怪状,甚至有人干脆张开四肢趴在地上,看起来颇具创造性。
您要问趴着的老哥在干什么,老哥反而会奇怪地看着你:吸收大地精气呢,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不懂气功?他们之所以如此理直气壮,是因为气功从一开始就是有“理论依据”的。
1979年,《四川日报》刊登了一篇文章,讲述重庆市大足县一名12岁男童竟可以用耳朵眼识字,还能辨别颜色。有专家和媒体不信,不远千里前去探访,查验后不由惊叹:是真的!
后来有人揭秘,在25次测试中,这位“神童”用眼睛偷瞄了19次,另外没偷瞄到的6次,他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即便如此,这则报道在当时仍引起了巨大反响,它就像打开了水管的阀门。随后几个月里,各地都有类似的报道传出,一开始还只是拙劣的模仿,例如能用手掌、鼻子识字等等,当事者也大多是十来岁的小孩。
但很快,随着“高端玩家”的加入,气氛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1982年5月,85岁的老帅叶剑英观看了一场特殊的表演。据说这位表演者来头极大,3岁时嘴馋,竟靠意念从锁住的柜子里偷出了饼干;6岁时偶遇孕妇,一眼看出对方肚中所怀婴儿的性别。据说这位“神童”还在十几岁时预知了唐山大地震,遗憾的是未被相关部门重视。
当天,这位奇人当着叶帅的面表演了“鼻子闻字”的绝活,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位旷世奇才后来成了名噪一时的大人物,被高层视为“国宝”,被民众称为“中国超人”,他叫张宝胜——没错,就是经典港片《赌神2》中神秘特异功能大师张宝成的原型。
张宝胜的成功极大刺激了人们对气功的向往与信赖,在改革开放头几年,民众的精神生活极其匮乏,气功的出现恰如久旱逢甘霖,成了很多人短暂的精神归宿。在官方大力提倡之下,北京、上海等主要城市争相成立专门研究气功的机构,其他城市纷纷效仿,一时间竟多到难以计数,笼统估计都有千余。在短短几年里,气功练习者就超过6000万人,甚至有人为修炼而放弃工作,一有时间就跑到公园、广场等处练习,废寝忘食之毅力令人佩服。
当时,我国还成立一个国家级机密部门,代号为507所,对外宣称是用来研究空间科学的,据称是如今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的前身。值得一提的是,张宝胜在为叶帅表演完成后不久,就在国防科工委的批准下调入了507所,被视为瑰宝,号称“国宝级气功师”。要知道,此人只有初中文化,在成为“气功大师”之前,只是在辽宁本溪某铅矿做杂工。
“空间科学”是一种位于人类认知边缘的尖端科学,如此来看,那会儿带着“特异功能”色彩的507所,更多是想借空间科学之名遮羞罢了。
事实上,比张宝胜离谱的还大有人在,例如我们在文章开头提到的,敢说自己靠意念拦下核弹的那位旷世奇人——严新。
那个年代,有关此人的神奇传闻简直举不胜举。据说曾有一人从高处跌落,摔了个粉碎性骨折,严大师只是稍一发功,伤者便恢复如初;有一名癌症晚期病人,眼看就剩一口气了,只是在严新面前呆了短短几分钟,整个人突然焕发出精气神来;去医院一查,癌症竟已痊愈。
沈阳一位教师被贝赫切特综合征折腾了6年,该病又称白塞氏综合征,是一种罕见的全身性免疫系统疾病,发病原因至今不明。该病会让患者全身多处器官产生病状,如皮疹、红斑、溃疡等等,周而复始,非常折磨。
1987年3月,严新为这位患者做了一次“通电疗法”,后者立马痊愈,第二天就恢复上班,可谓神乎其神。
我国权威科学刊物还曾刊登了严大师“依靠意念改变分子结构”的报告,引起了全世界科学界的注意;他曾多次代表国家赴美参加“科学研究”,其“造诣”之高连大部分科研人员都难以企及。
1986年,邓稼先病重,国家无奈之下竟也请严新来帮忙治病。
那段时期,在官方的支持下,权威部门的宣传下,民众的崇拜下,气功师们被捧到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社会层位上。那些名气大的气功师,出席公共活动的排场不逊于一线明星,有些气功师获得了等同于国家顶级科研人员的待遇。
与之相应的,民众对气功师的追捧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我们从一件事上便可见一斑:严新把自己的讲话录成磁带售卖,一盘要卖80块钱,却总会被哄抢一空。要知道在1990年,我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903.4元,也就是说,气功师向信徒索要一个月的工资,信徒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那么,这股诡异的热潮究竟是如何形成并发展壮大的呢?
主流观点认为,气功热的出现恰是因为“需求”。改革开放后,国人的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无法匹配,相关部门便希望借助气功来暂时填补人们精神层面的空缺。更何况它本身就是被大众所喜闻乐见的,例如修身养性、延长寿命甚至治愈绝症等“功效”,都是老百姓所追求的东西;越是有钱人越是追求这些,越舍得豪掷重金,“气功”招牌下的利益便也越大。
从上世纪30年代,神秘学登上历史舞台开始,就在世界范围内造成了巨大影响。美苏两个超级大国都争先恐后地组建特殊部队。
1937年,有个名叫沃尔夫·梅辛的犹太人为躲避纳粹迫害来到苏联,毛遂自荐,声称自己有特殊能力,能为苏联做贡献。斯大林不太相信,随口让他从一家银行里“拿”十万卢布出来,他用了一张白纸就从出纳员那里换走了10万现钞。事后归还这笔钱时,那名出纳才如梦初醒,当即吓得半死,连忙解释说自己当时看到的是一张十万卢布的支票。
得此人才,苏联立马建立了一座军事学院,专门用以培养“特殊人才”。直到20世纪70年代,CIA才刺探到了相关情报,作为回应,美国国防部创建了“星门”计划项目,据说卡特总统曾亲眼目睹,该项目的12名成员如何用“遥感能力”准确搜索到了一架失事的飞机。
如此来看,我国“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的态度,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之下看是无可厚非的。
最重要的一点,当然还在于投机者的狡猾与民众的盲从。这一点,严新就是很好的例子。
严新年轻时立志要治病救人,从绵阳卫校毕业后,他也如愿成为一名医生。然而1982年,当他被调到重庆中医研究所并接触了一些中医理念后,他发现了气功背后潜藏的巨大市场。从此刻开始,严新的路子就走歪了。
严新的狡猾之处在于拿捏人心,他的名气正是靠用“神功”治疗疑难杂症炒作而来的。然而成名后的他却努力把自己包装成一名“科研人员”,甚至在1994年面对央视记者的采访时,他曾多次表示:气功不是封建迷信,它是一种不被理解的科学。
严新、张宝胜们能在那个时代脱颖而出,他们本身就是人精中的人精,太精通人性擅长钻营了——历史是个筛子,总能筛出适合潮流的人。或许从这个角度看,即便这是段弯路,它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合理的、不可避免的。
对于民众来说,有些时候,所谓真相无关发生了什么,而取决于人们乐于接受什么。
有趣的是,笔者偶然看到有人说位于上海宛平南路650号的气功研究所隔壁就是精神病院,亲自查了一下,竟果真如此,不得不感叹其中莫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