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子六
最近想做一个性格学者的盘点
越看傅斯年的故事越觉得
这世间学者无数
而傅斯年只有一个
许多人知道“五四运动”是场学生运动
不知道这群学生的领袖是谁
许多人知道中研院史语所执华语学术界牛耳
不知道奠定史语所辉煌的是谁
看上边，就是他了
他没有走上学而优则仕的道路
甚至对于“五四运动”本身都颇有微词
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始终不熄的“五四精神”
他拆陈独秀的台、罢孔祥熙的官、赶宋子文下台
别人不敢想的事情，他做了
他让混日子的大学教授如坐针毡
他毫不留情把汉奸周作人逼进监狱
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也做了
李敖这么孤傲的人
对他却佩服得五体投地
称他是“真正的夹缝里面的自由主义者”
五四这天，我们讲讲傅斯年
傅斯年是山东聊城人
1896年3月26日出生
自幼出口成章，下笔成文，被人视为神童
1913年他考入北京大学预科（文科）
和顾颉刚、沈雁冰、俞平伯、毛子水是同窗
傅斯年的国学底子非常扎实，天资悟性又高
很快就成为北大学生中的学术明星
考上北大预科时的留念
傅斯年可不是混学分的乖孩子
台上讲课的老师如有差错
傅斯年会毫不客气当面指责
引经据典怼得老师下不了台
许多教授上课时
首先要观察下台下的学生有没有傅斯年
当时有一些教授一上他的课就发怵
但黄侃这般恃才傲物的才子却喜欢傅斯年
想让傅斯年继承自己的衣钵
傅斯年不干，他崇拜黄侃的死对头胡适之
青年胡适帅的一塌糊涂
胡适讲《中国哲学史》这门课
傅斯年听了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不是佩服胡适的学术功底
而是看到了胡适学术世界里的新格局与新视野
他敏锐地嗅到那才是世界学术的方向
很快，傅斯年就成为胡适新文化运动中的一员猛将
傅斯年不是甘于只给BOSS打工的性格
他喜欢梁山好汉啸聚的感觉
他拉了一帮才华横溢的兄弟
自己创办了《新潮》杂志并担任主编
毛子水、罗家伦、顾颉刚、俞平伯……
这些后来首屈一指的学者
都成了《新潮》自媒体的小编
青年傅斯年
他用极富战斗力的文字批判社会上的陈旧现象
提倡批判精神、科学主义、革新的文词
傅斯年犀利的文字引来了北大校领导的注意
校长蔡元培大笔一挥
每个月拨款2000元支持傅斯年办《新潮》杂志
没错，北大校长为他的学生撑腰
傅斯年也曾是自媒体《新潮》的主编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期间
傅斯年的生花妙笔在《新青年》《新潮》杂志上
鼓吹伦理革命、文学革命、个性解放
以政治、经济、文学、历史、语言学等各种知识
用学霸特有的方式来进行大批判
傅斯年有思想、有文笔、有煽动力、有组织力
当仁不让成为北大新文化运动的学生领袖
5月4日那天，他被推举为五四游行的总指挥
示威开始后，他扛着大旗走在队伍最前方
后来群情激愤的学生们火烧赵家楼
和平示威逐渐演化为暴力示威
这与傅斯年“非暴力”的理念相悖
他不想过多介入政治
于是退出了五四游行指挥的行列
想继续走学术的道路
6月，傅斯年完成了在北大的学业
参加全国的官费出国留学考试
因为他曾担任《新潮》主编
又是五四游行示威的总指挥
典型的一个问题青年
成绩即使名列前茅主考官也不想录取他
几经波折才终于获得应有的资格
也是在1919年他到欧洲求学
先后在伦敦大学、柏林大学学习
作为一名超级学霸，他不是随便混个学位了事
他系统学习了实验心理学、生理学、数学、物理
以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勃朗克的量子论等
还对比较语言学和考据学发生兴趣
……
作为当时中国学术界早被“认定”的学术旗手
他1926年受中山大学邀请回国任教
一回来就给了教授的职位，执掌中文、历史两大系
北大老校长蔡元培听说傅斯年回来了
马上任命他为首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
凭借傅斯年超强的学术组织能力、一流的学术理念
他很快请来了赫赫有名的陈寅恪、赵元任和李济
分别担任历史组、语言组和考古组的主任
让史语所成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学术机构
在傅斯年的支持下开展安阳殷墟考古
抗战爆发后，他把史语所迁移到四川李庄
利用各种公私关系乞食化缘
为史语所的学者安心治学创造条件
在昆明时，他特意把陈寅恪安排在自己楼上
陈寅恪有眼疾，住在三楼
他自己住在一楼
一到“跑警报”的时候
他就冲上三楼去扶陈寅恪下楼
要照顾陈寅恪躲避到安全地方才放心
建立一个一流的学术机构有这么难吗？
请一流的学者做一流的学问
傅斯年从生到死都是在做这件事
抗战胜利后，教育部长朱家骅想让他担任北京大学校长
他却说，只要老师胡适在，北大第一把交椅非胡适莫属
朱家骅连哄带骗才让傅斯年当了代理校长
一干人去机场接机
傅斯年得知接机的人是日伪北大教员时
立马翻脸
汉贼不两立，连握手都不应该。
最惨的就是伪北大文学院院长周作人了
他主动向傅斯年求情饶恕
傅斯年毫不留情直接开骂
痛斥周作人是大汉奸
应该刻在耻辱柱上，永世无法改变
1945年12月，周作人因汉奸罪入狱
傅斯年虽然心系学术
却不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的身上一直保持着学者的率真与耿直
他公开指责孔祥熙家族操控经济发横财
蒋介石问傅斯年“你信任我吗”
傅斯年答：“我绝对信任你”
蒋又说：“你既然信任我，就该信任我所任用的人”
傅斯年激动地说
“因为信任你就该信任你所任用的人
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不能这样说！”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
蒋介石罢免了孔祥熙，却又启用了宋子文
傅斯年眼看着宋子文利用非法进口倒买倒卖
搞乱全国金融，民不聊生
再次向五四运动时一样
用一篇《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
公开点名向宋子文宣战
1949年，南渡北归是每个人的选择
傅斯年随着他倾注毕生心血的史语所迁台
同时作为台湾当仁不让的学术领袖人物
他也被蒋介石委任为台湾大学校长
当时的台湾大学其实是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
台大在日据时代是台北帝国大学前身
光复后涌入一大批国民党军政要员子弟
人员关系复杂，经费短缺
傅斯年卓越的行政能力发挥了作用
他快刀斩乱麻恢复学校教学
保护学生不受政治纷争迫害
确立“敦品、励学、爱国、爱人”八字校训
他既要当校长负责行政事务
但又从未放弃过一个一流学者的治学修炼
每当深夜下班时，他总爱去台北夜市来碗馄饨
又或者蹲在马路牙子上看人家摆摊下盘象棋
……
1950年12月，在前任北大校长蒋梦麟主持的会议上
傅斯年接受一位参政员关于台大的质询
他侃侃而谈，激动地介绍自己的办学理想
言毕，昏厥倒地
溘然长逝
还是用他尊敬的胡适老师的话吧：
他是人间一个最稀有的天才
他的记忆力最强，理解力也最强
他能做最细密的绣花针工夫
他又有最大胆的大刀阔斧本领。
他是最能做学问的学人
同时他又是最能办事、最有组织才干的天生领袖人物。
他的情感是最有热力，往往带有爆炸性的；
同时，他又是最温柔、最富于理智、最有条理的一个可爱可亲的人。
这都是人世最难得合并在一个人身上的才性
而我们的孟真确能一身兼有这些最难兼有的品性与才能。
——胡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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