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记得很清楚，年前自己回老家的那天，是农历腊月28日。
张新是太原富士康菜鸟驿站的站长。
那是年末，工作收尾的时候，店里只剩张新和另一位同事。他偶然瞥见了手机里的疫情的新闻，“说是死亡了四五个人了，但当时全国范围还没那么关注。“张新还去买了20个口罩。
紧接着，武汉封城。疫情蔓延起来，全国各地都进入了紧急的状态。“有点后悔，没再多买几个。”
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寒假”，一个多星期前，张新听说6万多人的富士康复工了。
2月19日，全副武装，佩戴着口罩、橡胶手套的张新，终于又回来收包裹了。
十年前，张新第一次来到富士康的厂区。
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工厂——占地200万平方米的面积，光是大门就有9个。
“厂里有6万人呢，相当于一个小社会了。”张新说，工厂之大，从普通员工、线长、组长再到部长等等，上上下下有数百个工种，“从中专到硕士各种学历的人都有”。
张新是太原富士康菜鸟驿站的站长。
太原富士康的附近，分布着6个菜鸟驿站。张新所在的站点在富士康最繁华的门对面，驿站所在的街上背后便是城中村。
张新说，这里的年轻人，为了拿到加班工资，从早上8点，干到晚上8点。中午留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不加班的时候，可以去商业街溜达一圈，出来外面逛逛超市，到了晚上就回到员工宿舍睡觉。”
在这样严丝合缝的生存空间里，网购成了年轻人联通外面世界的出口。
化妆品、手机壳、衣服包包……张新所在的菜鸟驿站一天平均能收3000份包裹，遇到天猫双11的高峰能有6000个。
不过，那是在新冠肺炎的疫情之前。
那时候，一天中最忙的时候是晚上7点。“那是富士康的一个交班时间，白班儿的员工下班来取快递，也有准备取了快递去上夜班的。”
现在，特别时刻，即便是7点，来取件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从初六开始，富士康便陆续开始了复工。听说，富士康对所有员工会安排其在宿舍自行隔离，员工上下班需要测量体温，“就连食堂的桌子间都隔上了挡板，上面写着‘少说话’这样的标语。
“现在估摸着复工了五分之一吧。”
陆陆续续返工的人员中，还包括张新的爱人，她也是富士康的一名员工。“她的部门已经复工，但因为孩子学校延期开学，被主管安排在了最后一批。”
张新的老家在山西临汾。中专毕业后，他被分配去广州一家电子厂，做线路板的品控。
2008年，张新从那家电子厂辞职，到了太原。当时，正巧碰上太原富士康招工，“填了考卷，做了体检便进去了。”
工厂生活尽管单调，但张新却意外收获了爱情。
“我和她在一个车间认识到，第一次见到她，素颜短发到脖子这儿，很害羞的样子，一下就喜欢上了。”热恋的第3个月，张新获得了一次去深圳培训半年的升迁机会，但他还是放弃了。
工作到第3年，张新已经升到线长管着20号人，可他总觉得大工厂里呆久了，自己身上似乎没了棱角。2011年结了婚后，他把媳妇儿留在了富士康，出去闯世界了。
做了三年的二手房销售后，他又一头扎进了正在快速上升的快递行业。
这一次，张新找到了感觉。
一个小小的门店，3辆三轮电动车。
比起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张新一下成了一个自由人，有单就接。
快递行业按单量计算，有发件量才有利润。
“那一年，枣夹核桃特别火，我们就联系到当地的商家，登门拜访，一下签下了2家枣夹核桃的淘宝商家，”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发500、600单。
但问题很快就来了。
张新的合伙人要退伙。
快递行业前期需要垫中转费。“一票货的成本，打比方三块钱。一天2000票货，就要垫6000块钱。”有时候一个月一结账，没有资金根本垫不起，更吃不下大客户。
这时，张新看上了投入更少，资金流更稳定的菜鸟驿站。
“我了解太原富士康了。那里面年轻人多，需求量大，当时就选择了在这附近。”张新签下了几家快递公司，又雇了一名快递员，就这样承包了一个片区的淘宝订单。
张新在富士康待了三年。
他知道，在太原富士康，被手机打断工作节奏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每个工友都配有一个小柜子专门用来放手机，进车间之前需要把手机锁起来。同时，因为富士康严格规定，快递不能进园区。菜鸟驿站成为许多工友们存放快递的选择。
“这里的生意，有得做。”
巨大的人员流动，驿站的发件栏里，最常见的包裹就是“锅碗瓢盆、衣服被褥”。有的是来富士康务工提前寄来的，有的是辞职离开寄送回家的。
有一次张新遇上了一个在富士康干了4、5年的客户，寄了200多公斤的快递，“当时上门取件，得骑电动三轮拉两趟才运完。”尽管很累，但张新心里敞亮。他总会注意到，这些取件的，都和自己一样奋斗着的年轻人。
22岁的张萍（化名）是张新的老客。“她喜欢买零食和美甲产品。有时候，一年能有六、七个包裹，过去往往要跑五、六个网点取件。有了菜鸟驿站，收发件出门60米就到了。他们还能顺便去旁边的商业街溜达一下。”
高峰时，张新一天能收到6000件快递。
太原富士康复工。厂区的大楼一栋栋被点亮。张新也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复工了？
作为站长，张新在工作群里询问了同事们的意见。最后，他决定暂时复工5个小哥，并且每人返城后都需要自行隔离。
上班了一个多礼拜。
张新每天都把快递公司送来的包裹，消毒一遍。按规定，再每隔2小时，消毒一次货架，就连取件单也是1小时消毒一次。
为了提醒客户，张新和同事们还特地在门口放了音响，循环播放“温馨提示”。“我们把‘注意事项’打印张贴出来，提醒大家尽量减少说话，选择扫码取件。”
这是菜鸟驿站的线上功能，扫码能够一次领取所有包裹，还可以替人代领。
不过，“过去一天有3500～5000个包裹，最近的包裹量，还只有原来的五分之一。
“但他又明显感到，如今工作结束要比过去疲惫许多。张新特别留意了下，自己手机上的运动步数记录，竟然涨到了两万多步。
疫情期间，公司为了防止人员聚集，规定让客户止步于门口，报出快递编号由工作人员去货架上取出，再交给客户。
“从门口拿编号，到去快递架找到快递，再到门口递给客户，出库入库到时间明显变长了。”在菜鸟驿站150平放米的空间里，张新和同事们来回奔波着。
“好多人都打电话，跟我们现在隔离出不去，我就说，没事。特殊时期，我们会给你保存的。等到时候，隔离期过了，再出来取就行。”
周边的城中村，住着许多工人和他们的家眷。如今，村口还封闭着，张新和同事们会和对方联系好，送到指定的地点。
这几天，张新将朋友圈封面换成了小区门前盛开的樱花。右下角，他的头像里，妻子儿子灿烂的笑容下方四个大字：“中国加油”。
春天好像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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