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古话说:“少时夫妻老来伴”,说的就是那些相识相爱于少年,携手走过大半生的神仙眷侣,他们的爱情只能被时间打败。
在民国就有这么一对璧人,荣毅仁与杨鉴清,他们的缘分始于一见钟情,忠于半生相守,荣毅仁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红色资本家”,而杨鉴清是秀外慧中,温文儒雅的“东方夫人”。
这个成功男人背后的“东方夫人”,不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而且荣毅仁的饮食起居她都要亲自料理,结婚多年,丈夫的皮鞋都是她亲自在擦。
在长达七十载的婚姻生活中,杨鉴清陪着荣毅仁见证着荣辱兴衰,这个站在荣毅仁背后的女人可以说是荣家一位默默无闻的“功臣”。
1917年12月,下着冷雨的江南雾气氤氲,无锡杨家的二女儿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暧昧的天气里,杨家是江浙的名门望族,祖上曾是李鸿章的幕僚,男主人杨干卿是无锡邑绅,他与当时身在同盟会的秦效鲁一样,在无锡有很大的影响力。
杨干卿给新生的女儿取名杨鉴清,因为家世显赫又注重教育,所以杨鉴清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从小就接受着良好的教育。
呱呱坠地的女娃娃一转眼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读书的地方本来是上海圣玛利亚女校,后来因为家人不放心一个女孩子离家在外,所以杨家就把杨鉴清的学籍转回了无锡当地,在省立无锡中学继续读初中。
彼时的荣毅仁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被家里安排在无锡中学进修,他不会想到在这里,他会碰到这位命定一生的伴侣,杨鉴清。
那天,荣毅仁正好与好朋友在无锡申新三厂一起吃完饭回学校,两人在学校操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散着步,突然看见前面停下了一辆包车,要知道这是有钱人家才能用到的车,跟现在的专车一样。
只见从包车上下来一个俊俏的小姑娘,她一身素雅装扮,留着乌黑的短发,一颦一笑都显现着楚楚动人,还有那不凡的气质,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这个气质与美貌并存的姑娘把荣毅仁的眼睛都看直了,要不是旁边的朋友敲打了他几下,他还兀自在那里愣神呢。
回到家的荣毅仁一直对这位操场上偶遇的女孩念念不忘,但其实身为“荣少爷”的他很小的时候是有过娃娃亲的,女孩的父亲是面粉的主任,与荣家门当户对,但因为这个女孩不多时就病故了,所以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随着荣毅仁渐渐长大,这些年来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荣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媒人拿着算好的生辰八字一趟趟往荣家跑,虽然荣毅仁知道,大家族婚姻必须讲求门当户对,但是他也要在这个范围之内,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荣毅仁的心中因为装了那位操场上偶遇的姑娘,所以之后任谁再来提亲都是“我不”两个字打发,直到有一天,荣宅旁边竞化小学的施校长,拿着一个女孩的生辰八字来到了荣宅说媒。
起初荣毅仁还是态度坚决地“我不”,但是一番打听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八字的主人就是那天操场上自己偶遇的那个姑娘,原来她叫杨鉴清,是无锡杨家的二女儿。
家世显赫,出生不凡,长相俊美,还是自己偶遇的一见钟情,还是媒人要介绍给自己的对象,荣毅仁简直高兴的要发疯了,这样幸运的爱情,就仿佛是一种命中注定,所有人都是为了他们倆的相遇。
施校长离开前,荣毅仁的母亲眼神示意了他一下,荣毅仁瞬间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对母亲说:“娘娘,我中意这家小姐”。
美好的爱情连老天都在帮忙,一见钟情与媒妁之言竟然得到的是同一个人,两个门当户对的家庭,一对俊男美女的爱情,荣杨两家的结合,在当时一度被传为一段浪漫佳话。
天赐良缘,一拍即合,1932年,荣杨两家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下来,那时候荣毅仁十六岁,而杨鉴清十五岁。
荣毅仁上门拜访岳父岳母,杨家老两口一看这孩子仪表堂堂,器宇轩昂,所以也很是满意,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心爱的女儿非常般配。
在传统观念还占主导的上世纪三十年代,虽然荣毅仁与杨鉴清两人已经定亲,但是却不能有过多的接触,所以绵长的思念只能由书信来传递。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儿是,杨鉴清写给荣毅仁的第一封情书竟然是出自岳父杨干卿之手,收到信之后的荣毅仁眼见满眼的文言文,落笔不俗,随即以文言文的形式回信一封,杨干卿一看这小伙子文采也好,于是便放心了。
鸿雁传书抵不过一朝爱人在侧,1936年,距荣毅仁从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还有一年,杨鉴清刚好高中毕业,他们迎来了盛大的婚礼。
门当户对,男俊女秀,还是一见钟情,这样般配的爱情任谁不羡慕,至此,天真烂漫的杨家二小姐成了荣毅仁的“荣夫人”。
婚后两人的日子过得幸福又甜蜜,“男主外,女主内”,荣毅仁与杨鉴清承袭了中国传统的婚姻家庭模式,荣毅仁继承家族产业打拼事业,而杨鉴清就留在“大后方”,为荣毅仁做好一切保障工作,成为一个人人称道的贤内助。
荣家虽然有好几个管事的佣人,但是凡事只要沾到荣毅仁的边儿,杨鉴清就要自己亲自来做,所以结婚多年,荣毅仁的饮食起居从来都是杨鉴清亲自照顾的。
杨鉴清每天总是把荣毅仁第二天要穿的衣着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她担心家里的阿姨擦不好皮鞋,所以每晚临睡前杨鉴清都会自己动手给荣毅仁擦好皮鞋。
她说:“擦皮鞋的油不能涂多了,也不能擦不匀,我都是薄薄的匀匀地擦一层,这样穿起来才不会弄脏裤管”。
这位贤内助不仅对荣毅仁的事都亲力亲为,作为一个富家太太她还非常的勤俭持家,很会计算。
杨鉴清说:“他的皮鞋穿过之后,每晚都要用鞋楦楦好,衣服也要每天换洗,熨烫,衣服保养的好穿着省,就不浪费,所以他的衣服鞋子都像新的一样,一年只要再多添一两双鞋就够了”。
生于富贵之家,又嫁与富贵之家的杨鉴清没有一般千金小姐那样的娇贵与奢靡,反而对一切都倍加珍惜,帮夫有方,持家有道,即使身在大富大贵的荣家,杨鉴清始终都是在荣毅仁背后默默付出的那个女人。
杨鉴清与荣毅仁结婚之后,正是荣毅仁继承家族事业大展身手的时候,所以荣毅仁在外面打天下,家里的一切就都交给了杨鉴清,在荣家辉煌的商业版图中,女性的地位是被隐去的,但杨鉴清是荣毅仁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荣家在商场上的朋友也好,对手也罢全都离开上海,迁居外地了,这时候的杨鉴清也托人在香港租好了房子,打算迁居,但荣毅仁没有同意,所以迁居香港的事儿最终作罢。
虽然没有去成香港,但荣毅仁最终却把这个温婉的江南女子带往寒冷肃杀的北方,首都北京。
1956年,荣毅仁把荣家的商业帝国尽数捐给了国家,因此得名“红色资本家”,1959年8月国务院通过决议,任命荣毅仁为纺织工业部副部长,因为工作原因,杨鉴清与荣毅仁一起迁居北京。
荣毅仁夫妇到北京定居后,叶剑英元帅特地嘱咐王震安排他们居住在东城区的一处中式四合院里,这曾经是傅作义的宅邸。
就是在这座四合院里,杨鉴清与荣毅仁两人度过了他们的五十年金婚、六十年钻石婚,荣家的宠辱兴衰、国家的巨大变迁、半生的相濡以沫,都在岁月的见证中更迭,杨鉴清与丈夫一起书写出爱情最好的模样。
一次两人在北京饭店的舞会上偶遇周恩来总理,周总理见了荣家夫妇忍不住地夸赞,并对杨鉴清说:
“你的思想也要跟上来,不然夫妻间该会有距离的,你现在还在家里吧,我来给你安排一个工作好吗?”
不久之后,统战部来人征求杨鉴清的意见,最终把她安排到全国工商联担任家属委员会副主任一职,为了学习思想,杨鉴清还特意买了《毛泽东选集》,买了月票卡,开开心心的上班去了。
无论工作再忙,回到家的杨鉴清始终还是那个对荣毅仁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人,荣毅仁无论身处哪种职位,都是个“大忙人”。
杨鉴清说:“家里人来客往这些琐事我都自己安排处置,不让他分心,每件事尽可能顺着他,让他回到家能开开心心的。”
为此,杨鉴清还特意请了一尊笑口常开的大肚弥勒佛,放在客厅门口,荣毅仁回家一开门,就能看到它,以此来缓解紧张的工作情绪。
因为荣毅仁的工作原因,杨鉴清有时需要陪同他出国,荣毅仁总再三叮嘱她要“藏拙”,所以这位典雅的“东方夫人”经常是莞尔一笑来面对众人,但私下里又会通过读书看报的方式增长见识。
1979年10月,荣毅仁在邓小平的支持下成立了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这时候的杨鉴清摇身一变成为了荣毅仁的私人秘书,她负责将荣毅仁的构想成文以及处理公司日常事务。
当时财政部的资金还未到位,荣毅仁只能自筹,与杨鉴清商量之后,杨鉴清先从家里拿出1000万元来,又自掏腰包1000元用于购买办公用品。
这一时期的杨鉴清不仅在生活上还是一如往常的为荣毅仁打点,熨西装、擦皮鞋、购置衣物,而且在工作上也会尽其所能为荣毅仁分担一些。
杨鉴清曾对外人讲说:“他心里只有国家,只有公司,家里的事都一概不管,真是钻到牛角尖里去了,所以我自然要为他多分担一些,不要让他因为琐事分心。”
中国国际信托公司创业之初,公司有一些人都是原来上海商界同仁来帮助荣毅仁做事的,这些同仁大都年过半百,抛家舍业孤身一人在北方打拼。
所以杨鉴清时不时会为他们做一些南方菜,还请人帮他们洗衣服收拾屋子,逢年过节还会请大家到家里一起吃饭叙旧,杨鉴清觉得虽然这都是一些微小的琐事,但在一定程度上说也是在支持丈夫的工作。
在日常的家庭生活中,杨鉴清也是持家有道,绝没有因为荣家家大业大,或者荣毅仁身处高位而富贵骄奢,杨鉴清经常嘱咐阿姨,在饮食上尽量简单,家里会客厅的沙发靠垫只有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才会穿上体面的“外衣”,平时都用粗布套着。
对于着装,杨鉴清也有着自己独有的一套原则,由于身份和地位,杨鉴清每次与荣毅仁出国,两人都会到名牌店购置服装,而且两人的衣服从不连穿两天。
杨鉴清说:“这并不是挥霍,而是要展示中国人的身份,而且,我们花的是自己的钱”。
但是那些从香港或者国外订做的高级服饰杨鉴清只有在出席重大场合时候才穿,其他时候是根本舍不得穿的。
但是杨鉴清想了个好点子,那就是仿制,杨鉴清的大女儿荣智和心灵手巧,母女俩没事时常做针线,打毛衣,衣服只要看个样子就能“copy”,所以儿女们经常开杨鉴清的玩笑说:“娘娘,你的这件衣服试copy的还是原版的。”
这位深居简出,秀外慧中的“东方夫人”用她的温柔与智慧统筹着荣家的大后方,在荣毅仁这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杨鉴清一定是那个最伟大的功不可没的女人。
荣家的起居室里,一张荣氏夫妇年轻时的半身合影挂在墙上,荣毅仁那时还没戴眼镜,身穿西服,英俊潇洒,杨鉴清穿短袖旗袍,前额头发像香蕉似的往里卷起,是三四十年代流行的发式,显得秀丽动人。
杨鉴清说:“ 这些年好多照片都莫名其妙地被丢光了,这张照片还是亲戚寄来的,然后拿
到香港去放大的,我年轻时的照片也就剩下这一张了。”
墙上的照片留住了荣杨二人最好的年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对神仙眷侣在北京的四合院里已经不知不觉的度过了六十年的钻石婚,半生风霜经过,幸好身边还有彼此陪伴。
2005年10月26日,荣毅仁先于杨鉴清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享年89岁,后人将他葬于无锡华侨公墓,荣毅仁去世后,杨鉴清迁居香港,在荣毅仁离世后的第九年,96岁的杨鉴清在香港因病去世。
杨鉴清故去之后,儿女们将她与荣毅仁一起葬在无锡华侨公墓,她就长眠在荣毅仁的墓地旁边,一如两人生前那样。
杨鉴清紧紧靠着荣毅仁,而荣毅仁始终视她为自己的“后背”,这个默默无闻,为荣家奉献了半生的女人,将生生世世与她年少时候就心动的人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少时夫妻老来伴,杨鉴清陪伴了荣毅仁大半生的岁月,无论是富贵还是跌宕,她始终默默守护在荣毅仁身后,为他扫清一切可能的影响障碍,只为了他毫无顾虑的去拼去闯。
这样的相知相守,相依相偎,或许才是爱情最好的样子,因为牵绊太深,所以发愿,生同衾,死共葬,她就在他咫尺之隔的地方,是他一伸手便能触碰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