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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聘钳工（洪江岁月33）

职业人才
2023-08-24 20:01
龙泉小编

《洪江岁月》是洪江人南歌和洪江人微信平台联合推出的一档关于洪江岁月的微信专题，内容主要以回忆南歌青少年时代在洪江的青春岁月为主。专题不定期推送，如果您有什么问题或建议可直接在洪江人微信平台留言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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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级钳工”

（后附白话文版）

作者：南歌

家寓桃梨冲四川馆时，比邻有谢公者，唯知其姓，名佚，盖因里间素只称谢师傅。余少时所见谢公，年逾五旬，乃昔洪江机械厂之大工匠也，坊间号其“八级钳工”。知情者曰：“实七级。”新朝初，仿彼苏俄制，考工匠定级，八级乃工匠之冠，举国屈指可数。谢公虽七级，然为吾邑百数厂工匠之最，故邑人虚增其一级，以示尊也。

谢公居里间，朝出暮归，少见休憩。虽貌善，性温蔼，然寡言，几与里人无交语。公之来历，颇成迷。有言昔年抗战间，国师于萝卜湾建陆军机械化学校，延揽机械工匠甚蕃，学校迁，留守工匠数名，谢公或居其一。诸工匠后襄助创机械厂。至罹“左祸”，时不利兮，公或忌来历，讳言之，故少与里人交。然其工技，固有所缘者也。

一夕，里间电灭。有知电皮毛者，持电笔探表箱，观电丝，俱无异，莫知电灭何因。众围而叹息，苦之。有智叟忽言：“唯请谢公来，当可知因。”众颔首称是。然委谁诣而请之，悉相诿，盖因赧为屑小之事面延“八级”之匠耳。无何，众遂往谒。谢公至，须臾除弊，电亮，众皆称颂而服矣。

里有胡某，始操爆米花业，妪姥童女，斛米次第俟；吾等少年好事者，亦趋而围观。胡某置爆器于炉，摇而炙。甫炙毕，曳之离炉，咋呼呼喝围者远，麻袋囊之，力踹阀，未爆，众少年掩口胡卢而笑。复踹，亦未爆，众少年大笑。胡某出爆器于囊，鼓捣之，又囊，三踹，仍未爆，众少年更大笑。胡某恼躁，怒曰：“尔等笑个卵也。”众少年遂背之胡卢而笑。彼时胡某汗津于额，辗转睨之久，焦而无奈，终是莫可如何。适谢公路经于此，胡某求之。公乃援手，未知施以何法，少倾，递胡某试之。踹，爆，嘭然一声，囊瞬膨大，白雾冲腾，成也，众少年齐喝彩。胡某感涕称谢不绝。

谢公号曰“八级钳工”，有言其车、刨、磨、铣、镗、铆、焊，乃至设计、绘图俱精也。尤言公之善铣镗，如庖丁游刃，几无器废；公之精琢磨，若郢人斫垩，毫厘无差。然公之在厂施技，惜乎吾等终未得一睹。惟某日余经大桥头路口，见谢公率十余青年徒众作业于外，持喷火枪切割硕大钢板。谢公一改素常温蔼面容，神色威重，展图纸比划，指挥若定，颇有沙场点兵之将风，众徒莫不尊而从之，色皆恭。徒稍有差池，公辄诘之。徒垂手听训，色愈恭，未有敢出一言复者。余观之久，心生慕意，他年若得招工入厂，必怀谢公技，方不枉度人世也。

彼时里间吾等少年慕谢公，尤啧啧于其月资逮百，高于吾等父母双资。若迨八级，其资逾百又几何？有言昔年考八级，过关斩将，至末关，考官置手表于铁毡，应试者启八吨气锤击之，表蒙破而表针倘走，火候之把握，须何等精准！谢公或未过此关邪？然谢公至七级，亦罕有人企及。以武侠人物喻之，谢公虽未及扫地僧，亦不逊于燃灯大师矣。

南歌子曰：昔吾邑商衰工兴，煌煌数十载，所出若谢公之能工巧匠者多矣！叹乎工又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匠无传人，扼腕，惜之，痛之！

《八级钳工》白话文版

我家居住在桐油湾桃梨冲四川馆时，隔壁邻居有一个叫谢师傅的人。我至今只知道他姓谢，不知其名，原因是冲里人从来都只叫他谢师傅。我小时候见到的谢师傅，已年过半百，听说是洪江机械厂的高级技术工人，被称为“八级钳工”，实际是七级，当年洪江没有达到八级的。解放初，仿照苏联模式，工人实行八级工制度，八级自然就是技术工人的最高级别了。听说达到八级的，全国都寥寥无几。谢师傅虽只达到七级，但已是当年洪江百来家工厂里技术工人的最高级别了，所以大家称他“八级钳工”，大约是表示一种尊敬吧。

在桃梨冲，谢师傅早出晚归，很少看到他在家休息。谢师傅为人和善，但少言寡语，很少和冲里人交往。因此他的来历，也少为人知。有人说抗战时期，国民党在萝卜湾一带建了一所陆军机械化学校，招揽了一批机械技术工人，专门修理装甲军械。机械化学校迁走后，留下了几个技术工人，谢师傅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后来这几个技术工人帮助创建了最早的洪江机械厂，也就是后来的洪江机床厂。到极“左”年代，谢师傅可能很忌讳在陆军机械化学校干过，所以少和人交往。但他的本领，也是有缘由的了。

有天晚上，桃梨冲家家户户的电灯突然熄了。有个稍懂电的人去查电表，见保险丝好好的，找不出原因，大家围着叹气。这时，有个老头说：“这怕只有请谢师傅来，才找得出原因了。”大家听了，都点头称是。但派谁去请，又都推托，感到为这点小事去请“八级工”不好意思。于是大家一起去请。谢师傅来了，没多久就找到了原因，很快修好了。大家感激不尽，心里也着实佩服谢师傅。

桃梨冲有个姓胡的中年人，我们叫他胡叔叔。有年他买了部爆米花机，开业那天，女孩子舀了米去排“盆子”，我们一群小子也去围了看热闹。胡叔在炉子上转着烤爆米花机，看看压力表到火候了，一边咋咋呼呼驱赶我们走远点，一边把爆米机罩上麻袋，然后一脚朝阀门踹去，却没有爆响，我们一群小子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偷偷地笑。胡叔再使劲一脚踹去，又没有响，我们便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胡叔把爆米机从麻袋里拽出来，鼓捣了一阵，又罩上麻袋，一脚踹去，还是没有响，我们便哈哈大笑起来。胡叔很烦躁，气急败坏地朝我们吼道：“你们这些鬼崽崽，笑个卵啊！”我们只好背过身去偷偷地笑。胡叔又把爆米机拽出来，转过来转过去看了半天，也不知为何踹不爆，急得一头的汗水。这时，正好谢师傅路过，胡叔便递上烟去向谢师傅求助。谢师傅便过来帮他弄了一阵，也不知施了何法，交给胡叔去试。胡叔罩上麻袋，再一脚踹去，只听“嘭”地一声炸响了，冲起一股白雾，麻袋也鼓鼓地胀起来，成功了！我们那伙小子也禁不住喝彩。胡叔递了条湿毛巾给谢师傅擦手，连连说着感谢的话。

大家称谢师傅为“八级钳工”，有人说他钳工活里的车、刨、磨、铣、镗、铆、焊，包括设计、绘图等技术都很精通。特别是他铣镗的器件，几乎没有报废的；他研磨的零件，精细到比头发丝还小很多。但谢师傅在厂里究竟有哪些能耐，我们也没有机会看到。只有一次，我从大桥头路过，见谢师傅正带了十几个徒弟，持火焰切割枪切割地上的几块大钢板。谢师傅一改平常和善的样子，显得很威严，翻着一摞图纸向徒弟们比比划划，徒弟们神色都很恭敬，像在听一个将军的命令一样，然后分头去操作。看得我眼晴发热，想长大进了工厂，就要有本事做到谢师傅这个样。

那时我们桃梨冲的小子都很顽劣，但在谢师傅面前都不敢造次。我们尤其羡慕谢师傅的工资很高，每月将近百把块，比我们娘老子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高。如果真达到了八级，那工资就要超过一百了。听大人说，当年考八级的人，过关斩将，到最后一关，考官放一只手表在铁毡上，应考的人开动八吨重的汽锤去锤击，需做到表面的有机玻璃破了，而表针还在走，把握这个火候，得有多么高超的技艺啊！谢师傅当年只怕只有这一关没有过。但谢师傅毕竟达到了少有人能企及的七级。借用武侠小说的话说，谢师傅虽没有达到扫地僧的境界，但也是燃灯大师的级别了。

本篇所用图片，均为网上下载，向原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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