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保定的夺冠密码？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风物君语-
燕下都、直隶署
昨日的老省会
今天的冠军城
河北保定。据说，没有一只驴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市。
大河之北，太行以东，山川淀泊之间的这片土地从不寂寞。数百年间，保定人吃着驴肉火烧，踏过一段段风云激荡、波澜壮阔的历史，沉淀出众多“含金量”超高的别称——
燕国旧都
京畿重地
直隶总督署
河北老省会
……
今年夏天，保定响当当的称号不是这些，而是 “冠军之城”。在结束不久的东京奥运会上，保定籍运动员创造了一个新的历史——4人出征，全员金牌！
▲ 东京奥运会上，保定女孩李冰洁与队友一起赢得团体金牌。图/视觉中国
射击队的庞伟、跳水队的王涵、游泳队的李冰洁、张一璠，这些保定面孔全都出现在奥运金牌的领奖台上。而正在举行的第十四届全运会，河北代表队的首金与第二枚金牌，分别由保定女孩巨文馨和王涵赢得。
▲ 王涵与队友施廷懋，东京奥运会女子三米板决赛。图/视觉中国
运动健儿们胸前的金光，正是保定最亮眼的颜色。
每到奥运季，保定体育局门口的“冠军墙”总是熠熠生辉。自1984年以来，几乎每届奥运会都能看到保定籍运动员的身影。迄今，保定已产生6位奥运冠军、9枚奥运金牌，今年奥运的 “夺金率”更是达100％。
▲ 大概是保定“冠军墙“的冰山一角。制图/May
“冠军之城“的光芒不只在奥运季闪耀，保定还是24位世界冠军、32位亚洲冠军，以及数不清的全国冠军的故乡。
其中，“跳水皇后”郭晶晶14岁便获得跳水世界杯冠军，之后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惊艳世界，斩获4枚奥运金牌；比郭晶晶更早的，是有着“水蝴蝶”之誉的钱红，她在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100米蝶泳中，以打破当时奥运纪录的成绩夺冠。
▲ 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领奖致意的郭晶晶。图/视觉中国
所以，保定的“含金量”为啥这么高？保定运动员为啥都这么能打？
在保定，体育绝不只是几个专业运动员的事情。“冠军从娃娃抓起”，251个各级各类的体校遍布保定各地，体育场地设施更是高达上万个。乐凯小学体教结合，迄今已培养出6位奥运冠军和世界冠军。哪怕是普通学校也有体育运动班，家长送孩子去练体育，也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 青少年武术锦标赛，保定人勇武的体魄从小练就。图/视觉中国
除了浓厚的体教氛围，保定也不乏先进的训练设备。这里有着北京冬奥会国家级冰雪运动训练基地，涞源县的风洞实验室，是现代科技与体育训练的完美结合。
▲ 位于保定的国家跳台滑雪训练科研基地，不只是冬天，夏天也可以训练。图/视觉中国
作为“冠军之城”，保定有着崇勇尚武的悠久传统——保定铁球，不仅是娱乐玩具，更是出了名的强身健骨“神器”；公园、广场随处可见的，是一圈人踢毽子的场景；几乎每个“老保定”，还是抖空竹的高手。
▲ 体会一下大爷的空竹控制技术。图/视觉中国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钩腿子”，兴盛于明清民间的“保定快跤”，以招式“钩腿子”著称，凝聚着保定的“武魂”。
太行亘古坚毅，易水风萧萧兮；古时悲歌刺秦，近代壮烈抗日——“冠军之城”的荣光、保定人的勇武精神，早已与冀中山水融为了一体。
▲ 北京、天津、石家庄之间，就是保定。制图/孙璐
八百里巍巍太行，横亘在保定的西部与北部，冀中平原在中部铺开，西部则遍布淀泊水乡。西部雄伟，东部开阔，从西到东地势逐渐降低，保定的地貌，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中国。
▲ 太行山中蜿蜒的拒马河，两岸是涞水县三坡镇。图/视觉中国
太行深处，众山形胜。野三坡以“野”字当头，既有草木苍翠的白草畔、钟乳奇石林立的鱼谷洞，也有纵深数十公里的百里峡如刀劈斧砍，造就“百里一线天”，最窄处不过0.83米，窄涧幽谷在旁，无不雄险惊心。
▲ 百里峡海棠峪。摄影/飞洋的忧伤，图/图虫·创意
集“黄山之奇、华山之险、张家界之秀”的白石山，是我国唯一一处由白色大理岩形成的石质峰林，奇峰异石错落有致，其间云海翻滚，时而聚拢成团，时而如丝滑动。山中还有目前中国最长的悬空玻璃栈道，曾引领旅游新潮。
▲ 白石山上随处可见的悬空栈道。摄影/刘运泽
白石山以西，靠近五台山处，有北方最大的瀑布群——天生桥瀑布群，一沟九瀑，呈阶梯状层层相连。白石山以东，是峥嵘险峻、状似狼牙的狼牙山。
狼牙山主峰棋盘陀三面临崖，抗日战争时期，为了掩护群众和主力部队转移，“狼牙山五壮士”毅然向棋盘陀山顶走去，把敌人引上绝路。“宁死不屈乃燕赵英雄光荣传统”，在完成掩护任务后，壮士们纵身跳下悬崖，三人英勇牺牲。站在狼牙山下，仿佛依然能听到保定军民壮烈豪迈的杀敌之声。
▲ 狼牙山主峰棋盘陀，当年五壮士在此纵身一跳坠入山崖。摄影/韩阳
山区以东，广袤的平原占保定约一半的面积。平原之上，奏响的是人与水的交响曲。曾经易水河畔，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留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千古绝唱，如今，易水湖静谧秀丽，水波荡漾，放眼皆是南国风光。
▲ 波光粼粼的易水湖，已不是“风萧萧兮”的模样了。图/视觉中国
发源于太行山的潴龙河、唐河、漕河等近十条河流东去，注入大小湖泊与水淀，塑造出华北最大的淡水湖——白洋淀。36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分布着90多个大小不等的淀泊、3700多条沟壕、12万亩芦苇以及36个岛村。“华北明珠”白洋淀四季都是风景，尤其是夏季荷花摇曳，秋天芦花飘荡，整个水淀被渲染得氤氲迷蒙。
▲ 白洋淀，苇壕纵横如迷宫。图/视觉中国
白洋淀周围水运四通八达，早先从保定府河码头乘船，可以一直坐到天津。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日军水路运输军火物资的必经之路。苇壕纵横如迷宫的白洋淀，又是“水上飞将军”雁翎队的游击战场。在漫长的水上作战中，他们传唱着这样的歌曲：
“鱼儿，游开吧，我们的船要去作战了；
雁啊，飞走吧，我们的枪要去射杀敌人了。”
白洋淀军民的抗日事迹，启发雄县作家、老战士徐光耀创作《小兵张嘎》；而另一面的白洋淀明媚如画，成就了作家孙犁的“荷花淀之梦”。今天的白洋淀，是雄安新区最重要的生态水体，像一颗搏动的“心脏”，为新区建设保驾护航。
▲ 如今位于雄安新区的白洋淀。图/视觉中国
保定，不仅在地势上像一个缩小的中国，它激荡的历史，如太行一般恢弘壮阔，像易水一般波澜起伏，它也是河北历史，乃至中国历史的一面缩影。
保定之名，源于战争，诉诸和平。从这里走出的人自古带着一股热血侠气——悲歌刺秦的荆轲、“尚能饭否”的廉颇、三国五虎将之一的张飞、东晋“闻鸡起舞”的北伐名将祖逖，都是刀光剑影中的保定面孔。
▲ 燕国下都，满城汉墓、定窑瓷器，都是保定的“文物名片”。制图/奈福
宋代的保定地区，不仅是开国皇帝赵匡胤的老家，还是战争前线的军堡。这里处于宋辽边境，北宋在此置保塞军，后设保州，取保卫边塞之意为名。两国战争，除了留下雄县宋辽古战道，还有“杨家将”的传奇故事，书写出中国历史最悲壮的一次北伐。而位于定州的开元寺塔（定州塔），是宋辽战争时的一座“瞭敌塔”，向北默默远望着北宋渴望收复的“燕云十六州”。
▲ 定州开元寺塔。图/视觉中国
宋元之交的保定，见证了战争如何泯灭家族亲情——南宋的张世杰，元代的名将张柔、张弘范父子，皆是保定人。张世杰与张弘范本是同族兄弟，可在崖山之战中，张弘范率元军攻打宋军，张世杰崖山兵败，最终沉海殉国。
▲ 大慈阁，曾是保定城内最高的建筑。摄影/韩阳
元明清三代定都北京，保定作为“南大门”，自此成为京畿重地。保定的“定”，不仅是“保卫大都，安定天下”，也是张柔重建保定城的“画市井，置官廨，定居民”，这才有了今天的“靴城”旧貌。今日所见的古莲花池、大慈阁等名胜，也都由张柔所建。
▲ 古莲花池，莲叶田田。摄影/石耀臣
元代起，新的保定城与河北相伴而生。明清两代延续了元代行省制度，改中书省为直隶省，在黄河之北，奠定了今日河北大致范围。保定则在清代成为直隶省“省会”，在此地设立直隶总督署部院。
▲ 直隶总督署，中国保存最完整的清代省级衙署。图/视觉中国
后来，尽管河北省会在保定、天津、北京、石家庄四地多次变更，但保定，无疑是时间最久、资格最老，也最“河北”的老省会。可以说，没有哪一座城市，比保定更能代表河北。
直隶省拱卫京师，是清朝第一要省。直隶总督，自然也是朝廷重臣，“察举官吏，修殇封疆”。雍正年间，省城保定设立直隶总督署后，俨然成为中国第二政治中心。“一座总督署，半部清朝史”，74位总督来了又走，人生命运与国家命运，在保定交汇碰撞。
▲ 位于保定易县山区的清西陵，是清朝最后一处帝王陵墓群。摄影/岳志强
在这里，第十八任直隶总督胡季堂愤然写下参奏贪官和珅的奏折；曾国藩留下“视民事须如家事”的劝诫；这里见证了李鸿章的高光时刻，也见证了他的黯然落寞；这里见证了护理总督廷雍被八国联军审判处死的奇耻大辱，也见证了袁世凯大刀阔斧改革的崭新风气。
风云变幻中的保定，还是一座“军城”。李鸿章就任直隶总督，带来了他所创立的淮军，以拱卫京师、防守海疆，并修建徽派风格的淮军公所，纪念战死沙场、英勇殉国的的淮军将士，包括甲午战争中的丁汝昌、邓世昌、刘步蟾，以及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的聂士成等。
▲ 直隶图书馆，始建于1908年，见证了保定百年风云。摄影/石耀臣
1901年，袁世凯任直隶总督，训练北洋新军，建立北洋速成武备学堂。辛亥革命后改为保定军校，这是中国近代军事教育史上成立最早、规模最大、设施最完整的军官学校，“上承天津北洋，下开广州黄埔”，走出了叶挺、张治中等1800名将军，是名副其实的“中国近代将军的摇篮”。
袁世凯之后的民国战乱频仍，北洋军阀割据，保定成了直系军阀的大本营，直系将领曹锟被称为“保定王”，在此驻扎八年之久。他在保定修建光园，以崇拜抗倭名将戚继光命名。1920年代，曹锟在光园策划了八省同盟，直皖之战、第一次直奉战争等重大事件，深刻影响着民国政治格局。
▲ 保定光园，除了曹锟以外，蒋介石、张作霖、张学良等民国军政要员都曾在此寓居。图/视觉中国
风云变幻中的保定，也是一座“学城”。古有莲池书院，曾是清代十大书院之首、全国学术的中心。袁世凯就任直隶总督后起草上折，奏请朝廷废除千年科举制，并创建大量的新式学堂，比如今天河北农业大学的前身直隶农务学堂。一时之间，保定涌来全国各地的学生。
▲ 河北农业大学西校区图书馆。图/视觉中国
1905年，同盟会在这里建立育德中学，为推翻清王朝培养了大批革命人物。1917年开始，育德中学还成为留法勤工俭学的中心地之一，早期共产党人刘少奇、李维汉，作家孙犁等均从育德中学走出。
▲ 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纪念馆与育德中学。摄影/石耀臣
当然，风云变幻中的保定，更是一座英勇热血之城。抗日战争时期，聂荣臻领导晋察冀军区在保定西部的太行山区创建抗日根据地，这是中国共产党创建的第一块敌后抗日根据地。悍勇的保定军民协力开展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山区、平原、白洋淀都是杀敌的战场。
▲ 战争时期，保定作为“京畿之门”，地位尤为重要。摄影/十月三十二，图/图虫·创意
抗日时期，冀中平原共挖地道1.25万公里，这些四通八达的“地下长城”，成为阻击日寇的地下屏障。在今天的冉庄地道战遗址中，似乎依然回响着当年浴血拼杀的声音。
两百年的老省会地位，也给保定留下众多老字号。尤其是清末民初，保定城最风云激荡的时代，也是保定老字号留名的年代。
▲ 保定西大街，如今还保存着许多老字号。摄影/午夜猎人，图/图虫·创意
保定人白运章创立的白运章包子，曾与天津狗不理包子争雄，至今仍是保定人爱吃的店铺；此外，槐茂酱菜、何家烧饼、白家牛肉罩饼、马家老鸡铺，位列“保定五楼”之首的义春楼饭庄，与饭庄最有名的白肉罩火烧等等，至今仍遍布保定大街小巷。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说起保定美食，最出名的自然还是“驴肉火烧”。
▲ 保定驴火，是圆形驴火。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驴火”向来有保定府“圆形火烧”与河间府“方形火烧”之争，你要问哪个正宗、哪个好吃，保定人肯定说：“没得商量，肯定是咱大保定滴！”
来到保定，放眼望去，成排的驴肉火烧店铺，绝对比路边卖水的商店都多。驴肉火烧一定要刚打出的火烧夹上早已做好的红润香烂的驴肉，合在一块就要在店里赶紧吃，凉了就失去了它特有的风味。
▲ 剁好待装的驴肉，红润香烂。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火烧在保定是万能的，除了与驴肉碰撞出火花，香肠火烧、猪肉火烧、腰子火烧等等，都是保定人街头常买的小吃。除了保定市区的老字号店铺与遍地的驴肉火烧，保定各县市的美食也是数不胜数——
▲ 在保定，万物皆可夹火烧。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定州焖子不同于驴肉火烧中的焖子，作为肉肠以凉拌、清蒸、爆炒各有风味；曲阳烧饼又薄又脆；顺平吊炉烧饼炉火在上、烧饼在下，好不奇怪；满城汉墓所在的满城，磨盘柿子果真大如“磨盘”；易县清西陵的满汉全席主菜蒸鹿尾儿，如今平民百姓也能吃得起；白洋淀的水产美味数不胜数，全鱼宴、炸荷花，吃完还有小龙虾......
▲ 白洋淀熏鱼。图/视觉中国
吃得劲了，才有勇气面对风云激荡的时代，也才有力气不断书写新的灿烂篇章。
2017年4月1日，国务院宣布设立雄安新区，地辖保定的安新、雄县、容城三县，将“华北明珠”白洋淀紧紧包裹在内。如今，新区正在“拔地而起”，这座足以代表未来的新城，正在这片古老大地上孕育。
▲ 雄安高铁站，像一个蛋壳，正在孵化新的生命。图/视觉中国
而金牌浇铸的保定，就像一个大写的河北简称——“冀”，在经历了数千年波澜壮阔的历史后，这依然是一座充满希望的“冠军之城”。
▲ 曾经风云激荡的保定，如今依然充满希望。摄影/韩阳
- END -
文丨刘浩、李亦
文字编辑 ｜ 李亦
图片编辑 | 奈福
封图摄影 | 大鹏16888，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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