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周享玥 李丹
编辑 | 陈芳
12月19日上午，租住在北京朝阳的打工人钟韵，一口气收到了四个快递。她隐隐感觉到，北京趴窝的快递终于又动了起来。
钟韵的快递是12月6日前后，眼看着身边“小阳人”越来越多，陆续在网上下单的，都是水果、药品、口罩等必需品，她原本以为这些商品很快会送到，没想到除了一个维C泡腾片外，绝大部分快递此后一直趴着不动。要么是卡在了发货环节，一直没发货；要么就卡在了路上。
“我买了一箱橙子，原本想着给自己补充点维生素，但这箱橙子在最后一个站点足足趴了三天。”钟韵觉得，这箱橙子是在等快递小哥来配送，却一直没等到，最终这箱橙子送到时，内部已经全部结上了冰。
钟韵特意查了一下快递信息，她最近收到的四个快递，全是12月18日到19日不到一天的时间内，由京东、韵达、邮政等多家快递公司的快递小哥送过来的，并整齐摆放在了门口专门放置快递的小桌子上。突然送达的两大箱水果外加两小箱药品让钟韵惊喜的同时，大大缓解了她害怕自己随时“阳”了的焦虑。
（图源：受访者）
住在北京房山的高云，是12月7日晚上连夜下的单，这天她得知单位有同事“阳”了后，立即掏出手机，下单了N95口罩、酒精、感冒药等必需品。“我想着我一家五口人，要是真感染上了，这些产品的消耗量巨大，有备无患。”高云说，自己特意在京东上下的单，因为知道京东送货快。
没想到的是，直到12月18日，她才收到第一件快递，“是N95口罩，足足在路上走了11天。”剩下的快递要么还没发货，要么还在路上。中途她家里人接连“阳”了时，全靠之前的存货以及朋友们闪送过来的药品续了命，最难熬的那几天，蹲点在美团买菜和叮咚买菜上，抢到了几罐黄桃罐头。
无独有偶，同样住在北京朝阳的庄寒也在最近几天收到了三个快递，这些都是她在身边朋友还没大面积“阳”了时，于12月6日前后，紧急在网上下单的应急医疗保健产品。
“目前收到的全是京东上的，至少还有5个快递在路上。”庄寒回忆，当时，公司刚刚有同事“阳”了，为了以防万一，她迅速在网上购买了纸抽、消毒湿巾、酒精喷雾、口罩、药品等必需品，本来是想着能在自己“阳”之前送到的，却不想这些快递在下单后就完全没动静，甚至到她开始发烧，催单催到上限了，也完全动不起来。
改变一直到最近几天才出现，先是12月17日晚上9点多，庄寒收到了一盒泡腾片，紧接着，包括维生素在内的另外两个快递也相继到达，而她在上个月下单的纸巾，也终于从天津发了货。虽然在她看来，这些东西相比仍然停在路上的布洛芬、口罩等来说，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让她感觉“有点希望了”。
90后尹宁对北京快递终于动起来这件事的感知还要更早，“感觉北京快递上周就明显快起来了，我的快递都是上周到的，上周五下单的大桶水，也在这周一如期送到了”。
尹宁从12月初开始陆续下单了虾仁、速冻早餐、维C、水果等在内的多个快递，基本都成功发货了，但在进入北京时停滞了很久，“大部分都是在北京通州中转仓那儿等了好几天，感觉当时末端配送还跟得上，就是分拣中心那里中转不动了”。不过，自从12月12号收到第一个快递以来，尹宁又陆陆续续收到了七八个快递。
“这两天真的被快递小哥感动破防了。我最近收的快递基本上都是他们在晚上十点半送到家门口的，还在半夜十二点多收到过丰巢短信。”尹宁清晰地记得，12月15日晚上十点多，自己在温暖的被窝里发着烧时，甚至还曾收到过快递小哥在零下6度的天气里认真编辑的一条短信，上面诚恳地解释了自己无法在当天送达快递的原因——要送的快递太多，以至于电瓶车跑没电了。
（图源：受访者）
而最让她心怀感激的是，因为正好赶上顺丰从全国各地调度来的支援力量，成为“小阳人”的她在发烧当晚就收到了妈妈从外地寄过来的退烧药，避免了无药可吃的困境。“其他的快递都不着急，有最好，没有也能凑合着用别的代替，已经做好了预案。”
为此，她给每一位为自己送来快递的快递小哥都打赏了红包表示感谢，“只是丰巢那个实在没法打赏，只能给了个五星好评”。
北京趴窝的快递，究竟卡在哪儿了？当物流信息频繁显示“物流异常提醒”“疑难”等字样时，想必这是不少人的疑惑。
针对该疑问，网友们众说纷纭，毕竟，从转运中心、干线运输到末端配送，快递的任何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导致整个链条的中断。而随着舆情持续发酵，快递延误的原因也有了最终解释：快递员“阳了”，终端配送出了问题。
快递员冯林告诉市界，他所在的公司，在北京有200多个站点，对应200多辆车，每天往返于转运中心和快递点送货。近一个月，送货的车基本没断过，反倒是因为高峰期“阳了”2/3的快递员，上千件没人送的快递被堆在了地上。
（图源：受访者）
京东华北分公司HR负责人吴从杰表示，目前的压力点主要在最后一公里的派送环节，“半个月以前的快递延误主要是分拣中心处于封控状态，现在更多是末端派送”。
为了应对快递员接连“阳”了，继而导致的末端运力不足的情况，从12月14日开始，京东、顺丰、菜鸟、三通一达等公司，先后响应号召，赴京驰援。而随着运力上来后，最终北京趴窝的快递，一个接一个地动了起来。
12月14日当天，国家邮政局官微连发三篇文章，提出要“调度首都邮政快递业末端畅通工作”。同天，北京市邮政管理局立下“军令状”，表示要在两天内将“现存快递积压件全部清零”，并在一周内“尽快补齐快递员人员缺口，基本满足全市正常投递需求的工作目标”。
也是在这一天，各家快递企业纷纷集结“援京”。14日上午，顺丰总裁王卫抵达北京，而后直奔多家顺丰网点，慰问坚守岗位的一线员工，鼓励大家“积极为客户提供服务，承担社会责任，共克时艰”。
14日下午，京东从全国16个省市调集的首批1000余名快递员赶赴北京，增援当地工作。据京东物流高层介绍，京东还专门设立了专项资金和激励方案。针对外地支援员工，保底工资9000元/月，每人每天还给予50元的餐食补贴和150元的业务激励补贴。
截至12月19日，京东援京快递员已达到2000余人，大家遵循“优先机制”，到站后先快速识别药品、生鲜、母婴和防疫物资相关订单，优先配送。
菜鸟方面透露，截至12月15日，菜鸟已经向北京增调4批快递员，次日还有来自浙沪、苏皖、华南、西部等区域共计6批快递员将支援北京，这些快递员到了北京后，将优先配送药品、口罩等医疗防疫生活物资。
（图源：受访者）
据菜鸟北京万博园快递站站长高峰介绍，这次进京驰援的基本都是老员工，熟悉系统操作，根据系统指引能比较快找到目的地，到站一两天基本已和本地员工的配送量无异。他所在站点，共有19人出勤，其中有10人是从河北廊坊过来驰援的。
与此同时，三通一达、极兔、德邦等也纷纷通过成立旺季专项小组、设立帮扶基金、加强人员招聘、调配运力、“夜派模式”等方式，帮助北京基层网点恢复产能，“确保全北京范围内的快递揽派”。
根据国家邮政局监测数据显示，截至12月16日，北京市邮政快递业通过临时招聘和外地调配等方式新增7000余人。新增力量，加上逐渐“阳康”重回岗位的一线快递员，共同维系起北京快递的基本运转。
来自成都的菜鸟老员工岑超是15日上午报名的，当晚8点，他们一行20人就到了北京。据岑超介绍，和他同行的人里面，有一个站长，两个仓储管理，其余都是一线快递员。大家到北京后，每个人被分配了一个账号、一台三轮车和两三个小区，花了一天时间熟悉路线，17号正式开工。
“正常情况下，同等规模的站点，一天也就1000多票，但北京这边每天有2000到3000票。”岑超回忆，12月18日左右，能明显感觉运力在恢复，之前在分拨中心不动的快递都动起来了。据他观察，所有的快件里，40%左右是药品，“药品和物资都是优先送的”。连续数日，岑超和同事们都是7点开始工作，晚上八九点结束。
对于援京快递员而言，日子是在熟悉路线、加快配送节奏中度过的；而对于“阳康”后重回工作岗位的快递员而言，则需要更加快速，把自己积压的快递一点点送完。
潘兴照是中通快递北京中关村网点最早一批感染后转阴，然后恢复工作的快递员。他表示，重回岗位之后，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平时每天配送300多件，现在每天要配送800件，差不多翻了2.5倍，有的时候要工作到晚上10、11点钟。
同为中通快递的网点快递员郭巧飞则表示，她近些天的工作日常是，早晨5点起床，一直夜派到晚上11、12点，“以前每天派送大概400到500件包裹，现在每天得送1100多票”。
目前，在各方驰援和高负荷运转下，北京的快递业恢复情况如何？
菜鸟方面透露，截至目前，全国19个省市的菜鸟快递员已抵京投入配送，菜鸟在京配送总量较12月13日提升近60%。
12月17日，一家快递公司站点站长介绍，第一批感染人员的80%到90%已经可以复工复产了，预计一周内能把积压的快递全部清完。
12月19日，北京顺丰速运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姚宏旭表示，顺丰在北京有将近1.8万名快递员，最高峰时期有七八千人上不了岗。目前，通过从外地调配500名快递员、抽调500名本地后台人员上一线配送、增加配送时长等措施，再加上“阳康”人员逐步返岗，顺丰的一线快递员上岗率已经达到了85%。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京东方面不管是揽收量还是派送量，都处于高位。”吴从杰透露，随着从全国各地调集大量人手，目前从京东后台数据上看，积压的订单在明显地消减，很快整体的时效和配送体验就会恢复到正常水平。
京东物流北京地区负责人马伟进一步表示，京东在北京地区的配送“全面恢复正常”。具体而言，三天以上的订单已经全部消化完毕，1～2天的订单在持续清理中，且本周可以逐步恢复次日达。
顺丰、京东的情况基本能代表行业当前恢复水平。12月19日下午举行的北京市疫情发布会上，北京市邮政管理局局长金京华介绍，截至彼时，北京市快递企业产能整体上已经恢复至正常水平，人员上岗率接近90%，京内分拨中心基本不存在超期未处理的积压件。
具体到数据上，据金京华介绍，12月15日至18日，北京地区连续4天单日快递揽投量保持在1500万件以上，其中，投递量均在1000万件以上，并在12月17日达到1084万件。对比来看，驰援前一天的12月13日，北京单日快递投递量为878万件。
（图源/视觉中国）
北京快递业受困，各地纷纷驰援，这本是一则关于守望相助的典型案例。但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却不乏担忧和质疑。归根结底，质疑的关键点在于：北京可以有外援，其他城市该怎么办？
以微博平台为例，在“多地快递员驰援北京”“北京两天内现存快递积压件全部清零”等词条下，不少网友纷纷表示，其所在地的快递也长时间没音信。从网友们的IP地址来看，目前，快递延误的情况同样存在于陕西、黑龙江、河南、湖南、重庆、成都等省市。
对此，快递专家赵小敏向市界表示，疫情三年，摆在各快递公司面前的一个共同问题是：是否具备随时应战的能力？在赵小敏看来，这里的“随时应战能力”，既包括人员储备、应急预案、全国性调配资源等应对突发情况的措施，也包括平日里对基层网点员工的激励、福利保障等等。
针对基层人员储备问题，吴从杰表示，京东物流一般会在各地区各部门做一些前置性的人力储备，“通常不低于20%”，像这次援京人员离开原来的岗位，会有储备池的员工直接补位，不会对整体工作造成影响。此外，吴从杰还表示，未来，京东已有的人才储备也能解决全国各地配送员缺口问题。
配送员缺口问题能通过人才储备的方式提前做预案，但从更长远来说，快递业需要直面的或许是赵小敏所说的“应战能力”的第二层，即对基层网点员工的激励和福利保障上。
快递员冯林就告诉市界，其所在的站点，去年还有20余人，今年陆续减少到了19人，“能找到其他赚钱门路的都走了，我们这边送一票就1块4，没什么人愿意做”。疫情最缺人的时候，老板曾加价到一票2块，还是没招来人。
从目前来看，北京快递延误基本缓解，接下来，各家快递公司要面对的考题还不少，比如春运旺季的派件压力能否承受，又比如倘若更多城市末端配送环节不畅，如何进行人员调配等等。
（文中钟韵、高云、庄寒、尹宁、冯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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