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全面深化的时期,但对于吉林省的边陲小城——图们市来说,人们的生活还算不上富裕,依然在改革开放的道路上摸索门路。然而这一年的春节刚过,大家还没有从新年的喜庆气氛之中缓过神来,一个更大的爆炸性新闻却在街道上不胫而走:“大家注意,发财的机会来了!现在往华兴商店存1万元,一个月就能获得300元利息,半年之内就能回本了!”
图们边境口岸
在当时,图们市只不过是一个只有十几万人的小城市,经济并不发达,因此这个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传闻令人十分心动。起初,不少人还将信将疑,但不久之后他们却看到自己的街坊亲戚纷纷把钱存入“华兴商店”并且当场就兑现了高额回报之后,很多人不禁心动不已。
顿时,整个图们市就像是热水开了锅一样,四面八方的人们纷纷涌向这个所谓的“华兴商店”,满怀喜悦地将自己的毕生积蓄存入商店之中,然后换取高额回报。虽然人们从一开始就对华兴商店的偿付能力表示过怀疑,但立刻返利的方式确认很多人为此顾不得考虑这种存钱赚钱的可能性有多大了,大家都像是着了魔一样疯狂地向里面存钱,坚信只要把钱存到里面,只要在家里坐着不动,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所谓的“大富翁”。
没过几个月,华兴商店的名声就从小小的图们市传播到了东三省甚至华北地区,很多远近闻名的富豪都大包小包地携带着巨款,乘坐汽车、火车拼命往华兴商店存钱。很快,华兴商店所有的平房之中都堆满了数不清的人民币,总计价值上千万元。
群众们抢着存钱
由于钱实在是太多没地方存,到了1987年之后,华兴商店干脆拒绝了“散户”、“小户”前来存钱,想要向华兴商店存钱,还必须巴结商店的亲朋好友才能存到钱。为此,一位千里天天从广东赶往图们的富商,为了能够在华兴商店存上钱,只能忍痛割爱向华兴的业务员捐赠了一笔所谓的“服务费”,这才得偿所愿。
在华兴商店存上钱之后,很多怀揣着财富梦想的人们宛如发现了一个稳定的金矿一样,家家户户陶醉在“钱生钱”的发财大梦之中。那么,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吗?所谓的“华兴商店”到底是一家怎样的企业,这家企业的负责人又是如何用甜美的承诺和谎言,让大家心甘情愿往这里存钱呢?原来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朝鲜族妇女——韩玉姬。
韩玉姬家里世代务农,在当时初中毕业之后,她以为自己的命运就这样固定了,每天守着家里的三分两亩玉米地,围着粮食打交道,虽然后来有幸因为文化水平还可以,被调往图们市曲水粮库当工人,但她从不甘心于就这样平凡度过一生。
1980年来粮仓工作之后,她结识了这里的粮库工人吴宪权,两人结婚之后生活过得也还算美满。不过粮仓的工作实在是太单调乏味了,每天侍弄那些玉米棒子让韩玉姬觉得十分枯燥乏味,于是过了两年多之后,她干脆不去单位上班了,挂着“停薪留职”的名义,拉着丈夫一起在图们市做起了小本生意。一开始,他们辛苦地摆地摊,贩卖烟丝,后来又前往沈阳卖衣服,赚到一笔小钱之后,夫妻两人回到图们开了一家小商店,贩卖日常生活用品。
卖烟丝的农民
1985年,韩玉姬和丈夫吴宪权掏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在图们市中心买下一座平房,开了一家规模较大的“华兴商店”,从此之后,韩玉姬夫妇在图们市算是有了一点名气,由于他们商店的东西薄利多销,夫妻两人吃苦耐劳,华兴商店的牌子一来二去也在同行之中站住了脚。
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的话,韩玉姬夫妇最后很有可能老老实实经商致富,抚育后代,但韩玉姬生性并不甘于平凡,她想要抓住时代的机遇,在图们轰轰烈烈地大干一番。1986年年初,韩玉姬打算创办一个朝鲜族的棉被厂并且扩大规模生产,可企业开工所需要的一大笔贷款,却迟迟没能得到政府批准。
眼看商机不能错过,韩玉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是这样一大笔钱,向亲朋好友借钱似乎也不太可能,无奈之下,韩玉姬只能想出一招“险棋”:以每个月3%的利率向社会各界集资,承诺半年之后归还。按照自己的设想,只要能够将棉被厂开起来,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够依靠这笔资金开展几个大项目,还本付息当然不在话下。
说干就干,她立刻指示华兴商店的出纳去办理这件事情,通过开三联单这种简单的方式开始筹集资金,为了加快集资速度,她还许诺给介绍存款的人相当于存款金额3%的“好处费”。
群众们正在抢着向华兴商店抢着存钱
可令韩玉姬没想到的是,来华兴商店存钱的人争先恐后,韩玉姬的商店之中短短一年的时间之中就存下了上百万巨款。韩玉姬由喜到惊,由惊到惧,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韩玉姬看到送上门来的这么多和玉米棒子一样堆在家里,可真让她发愁。
不过,如此盲目躁动的“存款大军”也顿时让韩玉姬眼前一亮,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吗?只要存钱的人能够源源不断来存钱,就根本不怕还不上钱呀?兴奋的韩玉姬禁不住为自己的天才想法所折服,当初创办企业的初衷早就被她丢到了一边。
为了促进商店资金的“良性循环”,让自己非法集资的套路推广到全国,韩玉姬立刻组建了多达500多人的“代办团队”,这些代办员拿着华兴商店的“丰功伟绩”走南闯北,在多家报纸上大肆宣传,积极推广企业形象,积极参加各种慈善活动,以提高企业的知名度。不出几年,韩玉姬就成为了轰动全国的名人,她名下的非法集资数额也高达数亿元,最高的时候高达3.6亿元,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亿万富婆”了。
短短几年之内,韩玉姬从一个普通的妇女摇身一变成为了所谓“吉林省宇全工贸公司”的总经理,甚至一度成为了吉林省境内最大的私营企业。一时之间,当地的人们将其吹捧为“商业奇才”,而她也借机捞到了“吉林省政协委员”、“吉林私营企业副会长”等光鲜明亮的头衔。
坐拥金山银山的韩玉姬夫妇,自然过上了令常人羡慕的富豪生活,他们肆意挥霍着存款者的血汗钱。首先,韩玉姬在当地购买了最高级的豪宅、豪车,每逢过街时,前呼后拥,好不热闹,俨然已经被当地人民奉为“财神”。
有关非法集资的漫画
为了将自己的名字永远留存后世,她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斥资数百万元,在原先的小商店附近大兴土木,最后修成了所谓的“韩玉姬故居”供人瞻仰;每逢她过生日的时候,竟然有比她大很多的人当众向她磕头,而她则是高兴得不得了,随手抓起一大把钞票撒出。为了彰显自己的企业实力,韩玉姬还专门出资4.7万元,将国内外来宾从北京直接包机接到延边参观,这在当时的企业家之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很快,小小的图们市已经不能满足韩玉姬了,于是她借着“外出考察”的名义,带着丈夫一起多次出国游玩,回国之后在花费20万港币在深圳租赁了一套豪华别墅,然后在风景秀丽的南国开始了他们一掷千金的奢华生活。
当然,有了这么多钱之后,韩玉姬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创办企业。从1987年开始,她和丈夫就先后以惊人的速度,先后创办了被服厂、贸易公司、酒店、西装厂、运输车队等实体经济企业,并且在1989年正式将企业的名字改名为“吉林宇全工贸公司”。所谓“宇全”便是韩玉姬的最终理想:她想要用自己的精明头脑打算征服全宇宙!
警示非法集资的标语
可是问题在于,如果真的想要搞实体经济,是需要真正的经营能力和手腕的,而韩玉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靠投机取巧。再者说,韩玉姬手下的一些人也受到了他们夫妇的思想影响,都是一些不能成事的家伙,他们借机疯狂侵占和贪污公司钱款,导致宇全公司旗下的企业各个赔钱,少则几十万,多则数百万。到了1991年末,原本是用上亿人民币堆积起来的“黄金大厦”,竟然沦落到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可谓入不敷出。
在宇全公司经营不善的情况下,人们渐渐认清楚了这家骗子公司的真面目,先前前往这里存钱的集资者纷纷前往宇全公司提取本金,最高的时候宇全公司每日要支付50万元本息。到了1991年10月底,宇全公司终于陷入了无力支付利息的情况,这家公司终于土崩瓦解了。
眼看自己非法集资的行径已经不能维持下去了,韩玉姬夫妇急忙携带70多万港币和大量美金奔赴广州,企图逃往国外避难。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1991年8月,广州白云机场海关人员将韩玉姬夫妇依法扣留。
1992年春节,图们市的人们陷入了焦急和恐慌之中,他们急于找韩玉姬夫妇对话,希望能够提取本金,可这两个人却神秘消失了,参与非法集资的人们终于尝到了苦果。据统计,从1986年到1992年这6年多的时间之中,韩玉姬涉嫌非法集资资金高达3.6亿元,参与集资人员多达2.3万人,几乎遍及了整个图们市周围几十个地区的1500多户人家。
群众们正在等待法庭审判结果
当时的人们做过这样一个比喻:宇全公司的轰然倒塌,就像是在图们市造成了一场七级地震,因为当初的很多人听信了韩玉姬等人高利息的回报,结果导致案发之后,还有1.7亿人民币的资金无法追回,由此在图们市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仅仅在图们市,就有43户居民因为卖房集资而无家可归,因为这起非法集资造成了100人沦为特困户,甚至还有2人因此绝望而自杀身亡。
在这些案例之中,有着两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真实故事:其中一位朝鲜族的老人,本来是当年抗美援朝的烈士遗孀,在这次非法集资案件之中,她将自己和儿子家里的积蓄全部存入。可等到孙子病重急需用钱的时候,老人却没办法从宇全公司取出钱来给孙子治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重的孙子去世。
还有一位,则是瘫痪在床的老人,为了减轻儿女们的生活成本,就将自己的毕生积蓄投入进去,让儿女们领取利息作为他的生活费。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儿女们都害怕老人知道真相之后有个三长两短,就纷纷凑“利息”给老人当生活费,一直把老人蒙在鼓里。
法庭审判
其实,早在韩玉姬进行非法集资活动之初,就有一些眼睛明亮的市民识破了其中的诡计,纷纷前往图们市银行、图们市工商局、市政府等地方进行投诉举报,尽管市政府曾经多次派人干预,但韩玉姬等人总是以相关法律法规不完善为理由,表面上阴奉阳违,暗地之中却依然不收敛、不收手,继续疯狂非法集资。她的著名名言只有一句话:“干就行”,在这种疯狂赌徒的心理之下,她终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甚至在1991年非法集资陷入困难之后,她竟然还丧心病狂的指示手下的业务员,将代办月利息提高到6%!
1991年末宇全公司案发之后,韩玉姬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先后组织员工销毁了两次集资账目,导致有关部门在调查这一案件时遇到了很大的压力。在上级部门的坚决支持下,图们市组织了500多名干部,拨付了150万专款组成调查组,对宇全公司的全部账目进行清查清退工作。
群众们正在办理退款
花费了将近5年的时间之后,在相关政府和人员坚持不懈地努力之下,宇全公司的所有账目终于完成了大部分的退还工作,完成了大约22%的退款额度,最大程度地减少了非法集资造成的群众财产损失。
与此同时,罪行累累的韩玉姬夫妇等人在1993年就已经被批准依法逮捕,在所有账目基本查清之后,延边州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韩玉姬死刑,并且经过二审复审和最高人民法院复核之后,1997年1月29日,法院在延吉市召开了公审大会,大会宣布,韩玉姬因犯有非法集资罪、行贿罪、诈骗罪,数额特别巨大、犯罪情况特别严重,被判处死刑,她也成为了继1995年国家颁布《关于惩治金融秩序犯罪的决定》之后,第一个因为经济犯罪被判处死刑的死刑犯,随着正义的枪声响起,韩玉姬终于结束了她那传奇而又罪恶的一生。与此同时,韩玉姬的丈夫吴宪权被判处死缓,而担任副总经理的金余玉子也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1997年1月的延边州中级人民法院公审大会上,被告人韩玉姬
这起特大非法集资案件,对当地造成了长时间的影响,图们市的居民们终于警醒,天生不会掉馅饼,在市场经济不断开放的情况下,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各种经济犯罪,广大居民更要提高警惕,严防各种新型经济犯罪,切莫轻信陌生人传授的“发财秘籍”,否则就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