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这就是你找了大半年的神引之人?!”
当灰头土脸的女孩出现在云蒸霞蔚的天上宫阙时,早已在此等候的两位神祗不免惊诧。
为首的魁梧威严、声如洪钟者,正是玄坛真君赵公明,其身侧风骨卓然者,则是玲珑心窍的文曲星君比干。
封神之后,三百六十五路正神纷纷归位,各司其职,但天上人间尚无一套可以判定三界六道财货多寡的规则,文、武财神各执一词,争论了上百年也无定论,而这一难题,终究还是要回到当初执掌封神大任的姜尚那里。
为此,姜子牙请出了昆仑仙盘,寻求解决之道,于是,那个废墟之中的孩子,便上了天。
但相较于赵玄坛的风风火火,比干则要温和得多,他上下打量了那孩子,道:“仙盘所指,应该不会错,但这孩子真有办法?”
姜子牙悠然而立,道:“这孩子有仙缘,定会有办法,二位神君拭目以待。”
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那孩子更加迷惑起来,她拽了拽姜尚的衣袂,怯生生地道:“老道士,我死了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赵玄坛闻言大笑,“小姑娘,不死如何上天呐!”
“小姑娘莫怕,赵真君与你说笑呢,你只不过是受了一丝真气,真身得以安然于这九天之上,否则,以你的凡人身躯,早就魂飞魄散了。”
小姑娘左右张望着眼前的三个奇怪的老先生,心底的惧怕淡了几分,竟生出些许着急来,“那你们把我带上天干嘛啊?”
这小女娃受了姜尚的亲传真气,早已是半神之体,虽然还未洗去身上的尘土,但熠熠神光已然漫延周身,经她这一着急,眉间赫然出现一道云状仙纹,惹得三人连连称奇。
“无论人间何名,往后你就叫子瑛吧!自今日起,你便是天庭的‘小财神’,辅佐赵玄坛与文曲星君掌管人间财货,判定三界六道生灵财运,再也不用受轮回之苦了。”
姜子牙三言两语便安排了子瑛的去处,平白得了一个小跟班,二位财神也乐得清闲,只是关键之处还未解决。
比干扶着子瑛的肩膀,和蔼地道:“小子瑛啊,这如何判定三界生灵财运,你可有想法?”
“啊?我……”
子瑛支吾不语,赵玄坛按捺不住,抢在比干身前,道:“文曲星啊,你得这么问,小子瑛啊,你可有何专长之处?”
子瑛虽未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但听到一个能明白的问题,便不假思索地朗声道:“我会抓药!”
我叫子瑛,是个——平白无故被带上天的凡人。
那个把我带上天的老道士姜子牙,在把我交给两位师父之后就不见了,听说他是人间烛火光明之神,有火光的地方就有他,但天庭无需烛火,他自然不用总是待在天上。
我的两位师父:玄坛真君赵公明和文曲星君比干,虽然都是我的师父,却什么也没教给我,整日把我丢在财神殿,让我用抓药的本事,称量万物生灵的元神之息,换句话说,就是给他们过秤。
从前只称过药材,几时称过元神啊?不如,找个人练练手吧!
新一批凡人即将降生,他们的元神之息将由财神殿神官送到我这里,这些元神之息被包裹在一颗颗明珠里,通体透明呈雾状,师父交代,逐个过秤记下即可,至于财运的起承转合,就是师父们的事啦。
有个人挺奇怪的,他的元神之息几乎只有一半,而且颜色比其他人更深,一经称量,这仅有一半的元神之息竟然比那些完整充盈的神息更重,遗憾的是,这人的名字我不认得。
“嗯,这人有意思。”
“啊!”我乍一转身,赫然对上一张剑眉长髯的脸,惊地我连退了几步,这才认出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师父你吓死我了!”
“哈哈哈哈……不曾偷懒,怎会怕我?”说着,他整了整蟒袍金甲,端坐在桌案边,开始翻看我的记录,徐徐道:“记得不错,井井有条,等这些人降生之后,为师自会命麾下四神将为他们逐一起运。”
谢天谢地,我那些个歪歪扭扭的字迹还能派上用场,只是眼前这个奇怪的凡人,好歹得让师父看看。
“师父,有个人……比较麻烦……”
我小心立在师父边上,将那人的元神之息递给他,师父伸掌摄过,天目定睛,凛凛端坐,道:“此人半生为政,半生经商,这才有此神息之象,不麻烦啊。”
“可是,他的名字,我……”
师父顿了顿,这才恍然大悟,提笔在名册上端正地写下了这人的姓名,不紧不慢地道:“此人,名曰范蠡。”
我叫子瑛,虽然看起来是个十几岁的模样,可是,我其实已经一千多岁了。
我的爹娘世代经营着一家医馆,从小到大,药材的味道成了我除了吃食之外最熟悉的气味,可爹爹说行医济世,只能救人命,却不能医人心,一旦遇上天灾人祸的苦年月,连医者也束手无策。
而我们家就是在这样的变故里败落了,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守着一座破败的废墟,饿着肚子,躲着兵荒马乱,直到老道士姜子牙救了我。
他对我说:“小姑娘,跟我上天当财神。”
当时奄奄一息的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摇摇晃晃、模糊虚幻,甚至不曾怀疑,他会不会是个骗子。
在这一千多年里,我时常趴在四方井上,看看人间的光景,那些列国争雄的乱象,百姓流离的不堪,王朝更替的无聊,可不管怎样,人间总是熙熙攘攘,好像无论遭受了多大的重创,都能够或快或慢地复苏。
这天,我刚从四方井边回到财神殿,值殿神官便抬了几个箱子前来,我上前打开了一个箱子,里边满满当当的都是神息明珠,这下可有的忙活了。
“仙官,这些都是这一批降生的凡人神息,赵真君和文曲星君交代,得快些称量。”
“好家伙,这如何快得了,我总得一一称量吧,难不成这些人急着投胎吗?”
“哈哈哈哈哈仙官说笑了。”
“对了,这些人都要降生何处啊?”
值殿神官思忖了片刻,道:“南瞻部洲大唐国地界。”
这些人竟然都要降生唐国,看来人间少不了一场盛世啊!
“有劳神官了,这些交给我吧!”“是。”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让我整整称量记录了一天一夜,让我得以有幸见到天河浩瀚、目睹金乌翱翔天宇,天上一日,人间一载,这些元神该归位了。
我叫子瑛,终年只做一件事:把三界六道生灵的元神之息过秤。
数千年来,我的一杆紫金琉璃秤光新如昨,可经由这里去往三界的六道生灵不计其数,原来三界都缺钱花啊!
听文曲星君说,人间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疫,致使六道动荡,轮回匆忙,倘若爹娘在世,不知道能否医得。谈及此时,我的这位师父难免悲天悯人,感慨万千,虽然他的“七窍玲珑心”早已不在胸膛内,可对万物生灵的牵系,有时候还真不在于是否有一颗跳动的心。
“师父,人间大疫过后,能不能让天下百姓都过个好日子啊?”
师父转过头来,定然地望着我,比起赵玄坛的威仪,这位师父就和气从容得多,“小子瑛,你说的‘好日子’是何意?”
难不成师父还跟我装蒜?
“师父,这几千年来,我发现其实比起那些安邦定国的大道理、悬壶济世的医术,财货之利才是医得万般不快的妙法,您和赵真君师父都是财神,所以,你们二位能不能施展神通,让这些饱受瘟疫之苦的百姓,别再受苦了?”
师父闻言,沉吟不语,只是背着手默默伫立,良久才一字一顿地道:“子瑛啊,你可知,三界六道皆有欲望,有欲望才有了姜道兄的封神大任,可以说,这三百六十五路正神都曾是人,做人的时候要遵守天地之间的法则,成了神反而能够掌握这些法则,可神并不都是对的,同样的,神也并非都是冷漠的。”
“师父您的意思是?”
“三界六道,万物生灵,自有起承转合,今日赵真君不在,以他的性子,讲规矩,也讲道义,六道灾厄减缓,他不会坐视不理。”
“太好了!多谢师父们!”
见我大喜过望,师父竟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又踱至案前,把玩起我的秤来,“这杆秤,在人间称药材,在天上称众生财运,生死祸福,时也运也,天地之间有杆秤在,便不会辜负六道真心。”
“师父,我能回到凡间去吗?”
“哦?小子瑛,你可要想好了,凡人可是要经历六道轮回的。”
“请师父成全。”
又是一个凄惶的雨夜,冰冷的雨水击打着地面的尘土,泥泞飞溅,六畜噤声,尚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
寻常巷弄,孤直小径,一个瘦小的少年撑着一把伞快步疾行,四下无人,也不知她要去往哪里。
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柄灯笼,虽遇风雨,但火焰明亮有力,点破了阴森的暗夜。
这火,照得绮罗筵,也照得逃亡屋,一盏通明,任风雨晦暗,且行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