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说齐白石,任何时候都自带流量的热点。开篇之前,首先普及一个关于齐白石你可能不知道的知识:
如果有人问,是什么能让齐白石家喻户晓?答案肯定是他画的虾,和他的花鸟鱼虫,精细入微,栩栩如生。
如果再问,是什么让齐白石声名远扬?答案是他的山水,上世纪20年底第一次被陈师曾带到日本就被抢购一空,从此齐白石名声远扬海外。
如果还问,是什么让齐白石最早成名?答案又不同,其实是他的人物画。
《人骂我我也骂人》齐白石 无年款 40.5×29cm 纸本设色 北京画院藏
提及齐白石的人物画,第一印象是惜墨如金,寥寥数笔,几笔线条加几块颜色,一挥而就,没有多余的背景,没有多余的笔墨,却是难得一见生动传神的人物画。北京画院副院长吴洪亮有一个特别形象的描述:就像是一个结结实实的人“咣当”一声戳到纸上。
只不过,在齐白石的绘画体系里,人物画和山水画都算不上是“大系”,不像虾蟹虫草那样受时人和画坛的追捧,甚至人物画在他的润格笔单中逐渐消失,他自己也说四十岁之后较少作人物画。
“在齐白石的整个艺术生涯当中,如果说花鸟更讨巧,那么山水和人物的格调就更高。可能是因为当年流通的不是很好,所以应酬的成分相对少。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齐白石的人物和山水存留的‘傲骨’会更多,属于真性情的成分更多,保持了他原初对艺术的认知和本性的追求,卖的不好就留给自己。所以他没必要太讨好。”吴洪亮分析,所以才有他人物画里“人骂我我也骂人”的潇洒自述,也有《寻旧图》表达对好友的思念之情。
2019年是北京画院的“人物之年”,齐白石的人物画,当然是重中之重。关于齐白石的展览和研究,吴洪亮提出了“熟中生”的概念,无论对于艺术学界还是大众来说,齐白石都是“熟脸”,面对熟悉的人,熟悉的作品。如何继续深挖齐白石?这是北京画院在研究和展览层面的思考。
8月30日,“越无人识越安闲——齐白石笔下的人物神情之二”专题展在北京画院美术馆正式亮相,此次展览展出的齐白石人物画汇集了来自北京画院、故宫博物院、中国美术馆、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首都博物馆、天津博物馆、辽宁省博物馆、浙江省博物馆、湖南省博物馆、湘潭市齐白石纪念馆、荣宝斋等12家国内重量级文博单位及艺术机构的重要藏品。
共200件藏品,以齐白石人物画的演变历程为线索,共分为:下笔如神在写真(早期作品)、扫除凡格总难能(中期作品)、幸能笔墨不相同(晚期作品)三大板块,还原齐白石大写意人物画的发展脉络。
齐白石
据《白石老人自述》回忆:第一张人物画是8岁时在门上摹拓的雷公像,第一次画现实人物是读村馆时用写字纸画星斗塘常见的一位钓鱼老头。
8岁的阿芝,自从用包东西的薄竹纸摹拓了雷公像之后,“从此我对于画画,感觉到莫大的兴趣”。据吴洪亮介绍,齐白石曾经在给胡佩衡的一幅画中题跋到:“余数岁学画人物,三十岁后学画山水,四十岁后专画花卉虫鸟。”可见,所谓从木匠到巨匠,在成为木匠之前,齐白石就开始画人物画了,所以说,他的艺术人生,其实是从人物画开始的。
《人物稿》 齐白石 无年款 110.5×77cm 纸本墨笔 北京画院藏
这幅《人物稿》是迄今为止保存下来的最早的一件齐白石人物画稿之一,是他早年学习人物画,为乡邻们绘制雷公像、门神像的重要依据,也是了解齐白石的早期艺术风格提供重要佐证。年过六十之后,齐白石在画稿上重新题跋,那句著名的“少时粉本老犹存,如此工夫觉笑人”就是来源于此。
后来,跟着师傅做雕花木匠的齐白石,也会为养家糊口顺便乡邻们绘制神像、仕女、宗教人物。作为一个民间画师,那个时候齐白石赚钱的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给当地的有钱人画像。他这个时期的人物描绘方法大多来源于晚清人物画坛的影响,尤其是他画的仕女人物题材较多,乡邻们都说他画的仕女很美,开玩笑地称呼他为“齐美人”。
《抱琴仕女图》 齐白石 约1910—1916年 131×41cm 纸本设色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
《西施浣纱图》 齐白石 约1893年 90×33cm 纸本设色 首都博物馆藏
一幅《西施浣纱》学的是清朝非常流行的仕女风格,画上的美女大多弱不禁风,柳叶吊梢眉,樱桃小口,是清朝的典型的带有病态的审美风尚,还没有自己的面貌。
《黎夫人像》 齐白石 约1895年 129×69cm 纸本设色 辽宁省博物馆藏馆藏
收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黎夫人像》是齐白石早年间具有代表性的全身肖像画,这也是民间肖像画的一种样式。这是齐白石给老师的妹妹黎夫人追写遗容的一幅作品,画中人物的衣饰和背景都是很传统的画法,地毯还呈平面图案化,但面部有一点黑白的素描的感觉。面容真实,衣服饰件豪华,给人一种端庄、华贵之感。从构图和表现手法来看,此作受到清代祖容肖像画的影响,并融入西方素描、色彩等写实技法,人物脸部已有明暗关系的染法,反映了清末人物画创作的一种趋势。
很多人说,齐白石画人物,因为没有素描基础,所以造型不准确。但其实齐白石在拜胡沁园为师之后,就跟着老师的朋友学了“描容”画肖像的手艺。收藏于湘潭市齐白石纪念馆的一幅《胡沁园像》,是齐白石为老师胡沁园描的一幅肖像,从画面的人物形象,脸部五官、胡须、明暗关系等方面,用炭笔严格按照面部结构进行描摹。
《胡沁园像》 齐白石 约1910—1914年 26cm×18.3cm 纸本墨笔 湘潭市齐白石
“可见早年齐白石在不经意间,受到了少许本土化的西画影响,虽不正规,但对他锻炼与传统中国画完全不同的造型能力是很有帮助的。”吴洪亮说,由此可以推测出,多年后,齐白石在工笔草虫绘画中准确的形体和精微的描绘,与他早年间这种写真擦笔画的训练不无关系。
19世纪末20世纪初,照相技术还没有开始盛行,而相对于辛苦的木工来说,画像这一门手艺赚钱容易太多了,省事儿,赚的还多。于是,雕花木匠就这样扔掉了斧锯钻凿,改了行当了画匠。
从湘潭出走与“五出五归”之后,齐白石的视野开始从关注湖南本土艺术风格,转向对八大山人、金农等文人风格的关注,其个人在绘画的创作也开始出现了文人气息。
齐白石 《李铁拐像》 77.4x40cm 1913年 北京画院藏
吴洪亮曾经以北京画院藏画为例在《齐白石人物画初议》中提及,北京画院收藏了一幅1913年《李铁拐像》,已经开始呈现出简约粗率的用笔。
铁拐李是白石老人最喜爱的人物题材之一。对于这位精通药理的八仙之首铁拐李,齐白石总是依照民间传说塑造不同的铁拐李形象:垢面蓬头、手执铁拐,肩串葫芦,亦丐亦仙。但不同姿神配上不同题跋的铁拐李,总能表达不尽相同的寓意。
《李铁拐》 齐白石 无年款 133.5×33.5cm 纸本设色 北京画院藏
《为厂肆画窗人物稿之三》 齐白石 1927年 69×44cm 纸本墨笔 北京画院藏
起早年画铁拐李多持杖站立,齐白石总是夸张强调他“拐”的特征,颇具天真之趣;晚年所画,则多坐姿,有的背着葫芦,有的抱着葫芦,多蓬头垢面,少了几分天真,多出几分世故的苍老,着重刻画的是人物亦丐亦仙的特征。在铁拐李题材的人物画里,齐白石总是题跋几句打油诗,或是对世态的揶揄和嘲讽,或是让人看了会心一笑,有时候则是令人深省,以此喻事喻理。比如在1955年的一幅铁拐李画像里,齐白石题款“抛却葫芦与铁拐,人间谁信是神仙”,意思是如果他不是拄着拐杖,拿着葫芦,谁还知道他是一个神仙呢?说世人多只看外表,而少能追究本质。
直到“衰年变法”之后,齐白石的人物画也随之经历了嬗变,开始呈现出寥寥数笔的写意人物画的风格,尤其是以单人或者三两好友组合的构图,背景消失,用笔流畅,构图更加简约。
《西城三怪图》 齐白石 1926年 60.9×45.1cm 纸本设色 中国美术馆藏
北京画院展览部主任,此次展览策展人薛良谈及此时的齐白石人物画时说:“齐白石人物画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早期的工细写实转向简率粗放,常以寥寥数笔便表现人物神情的微妙变化。描写对象也已摆脱了早年‘齐美人’的范畴,开拓出许多新的人物画题材,如齐白石仿效前人将自己与门人雪庵,以及友人冯臼庵并称为‘西城三怪’,所作的《西城三怪图》。”在此之外,民间喜闻乐见的不倒翁、钟进士、李铁拐等常常出现在画面里。
薛良介绍,在齐白石的笔下,这些神仙不再是高高在上、庄重威严的形象,而是样貌丑怪、心地善良,他们或是风趣幽默、或是辛辣讽刺,充满了现实生活的气息和浓浓的人文关怀。
人到暮年之后,齐白石更喜欢在人物画里倾注自己的情感,其晚年的作品无论在用笔还是题跋上都反映了其个人内心。
齐白石自称“余自四十以后不喜画人物”,但不喜欢画并不是不画,从现存的齐白石人物画中就能看出,他对某些题材的人物画多次描绘。
《老当益壮》齐白石 无年款 91×48cm 纸本设色 北京画院藏
北京画院人物画专题现场
此次北京画院的齐白石人物画专题里,呈现了多组齐白石相似题材的人物画。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他晚年画的《老当益壮》系列,六幅作品与两幅手稿同时展出。这算得上是老人晚年非常喜欢画的题材,仅北京画院就收藏六幅,画中老人手持拐杖,挺直腰板,一副“英雄”样,轻松又自信,充满活力和情趣。
画中的白胡子白眉老头是齐白石的自画像,也是他对内心不服老的积极向上的反应。晚年齐白石的绘画里,经常以白眉白须的老人表现自己的内心,不图形似而求神似,“我写我心”。
北京画院人物画专题现场
同样画过多幅的经典题材《人骂我我也骂人》,也是齐白石晚年人物画的经典题材。为了疏解心中之气,齐白石画出这样的题材来直抒胸臆,又有几分幽默的作品。画面总是只有一白胡子老头,盘腿而坐,伸出手指指向别人,但头转向另一侧,表示不屑于与你置气,这是齐白石真性情的流露。
齐白石七十岁那年,得意弟子瑞光和尚意外圆寂,齐白石感慨人生无常,画出了《也应歇歇》,他认为自己“也应歇歇”了,可是不知为何他终未息肩,依旧马不停蹄,好像也身不由己,欲歇不能,于是又提笔画了二十余年。
《上学图》 轴 纸本设色 34.5×25.0cm 无年款 北京画院藏
《上学图》是一幅极富生活情趣的作品,画面同样构图简洁,一老一少。老头身着宽松长袍,眉目间透露着一股安静祥和的神态。顽童身穿红色长褂,手拿一书,另外一只手捂眼擦泪,描绘的是孩童委屈的模样。齐白石用看似随意的几笔,勾勒出了人物轮廓,再以色块晕染,这是件表现爷爷送孙儿上学时情景的作品。《白石老人自述》记载,齐白石四岁时便跟随祖父识字,后来去私塾读书。每天清早,祖父都会送齐白石去学堂,傍晚再接回家。三里地的路程虽说不远,却走的是黄泥路。每逢下雨便泥泞不堪,这时祖父总是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提着饭箩,看准了脚步,扶着小阿芝走。这幅《上学图》不仅是齐白石对儿时上学念书的回忆,更是对祖孙情谊的深深追思。
《罗汉图册》 齐白石 无年款 33×26.5×4 纸本墨笔 湖南省博物馆藏
这些自画像题材,大多特别符合齐白石“寥寥数笔,一挥而就”的人物画风格。但是吴洪亮介绍,虽然看似简约,其实齐白石的人物画并不简单,在北京画院收藏的齐白石画作中有一大批数量可观人物画稿,从早年勾摹前人作品的粉本,到中年源于生活的写生,再到晚年的“自家造稿”,这些画稿里有许多反复涂抹、修改的痕迹,以及齐白石在创作中详尽的画法批注,真实记录下齐白石人物画反复推敲的创作过程。
薛良介绍,北京画院此次“越无人识越安闲——齐白石笔下的人物神情之二”,是一次难得的全面了解齐白石的人物画的机会,来自12家机构的齐白石人物画组成“超强阵容”,共同演绎齐白石笔下精彩的人物神情。
来源:雅昌艺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