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镛|一九四八年三月生于北京,山西太原人。一九七九年考取中央美术学院李可染教授研究生,攻山水画和书法篆刻专业。一九八一年留校执教。先后任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顾问、教授、博士生导师、书法研究室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博士生导师、中国书法院院长,文化部优秀专家、文化部美术专业高级职称评审委员、文化部文化市场发展中心艺术品评估委员会委员,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艺术创作院名誉院长,李可染画院副院长。
“逸品”漫议
王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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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需要批评,画画同样离不开品评。创作与鉴赏、作者与受众,本是一种互动的关系。品评作为一种传统的论画尺度,往往左右了审美的格调与创作的趋向。
闲来翻翻古代的画史画论,你会发现这个品评的标准开始并不那么确定:最早是南齐的谢赫列出了“六品”,继而唐代的张彦远又分成“五品”,而同是唐代的张怀瓘提出的“三品”之说更有影响,即神品、妙品、能品,一时成为品画的模式。
值得关注的是:李嗣真的《画品》和朱景玄的《唐朝名画录》,于三品之外,提出了“逸品”。
身处晚唐的朱景玄在《唐朝名画录》的序言中说:“以张怀瓘《画品断》,神、妙、能三品,定其品格,上中下又分为三。其格外有不拘常法,又有逸品。以表其优劣也。”在他的书中,将唐代120多个画家,分别列入神、妙、能三品,每品再分上、中、下三个等次。然后将“逸品”附在三品之后,形成“神、妙、能、逸”四格。总共是十个级别。
“逸品”的地位发生重大变化是在北宋,黄休复所著的《益州名画录》中,将唐乾元至宋乾德年间四川的58位画家,按照“神、妙、能、逸”四格分别加以品评。此说一出,影响至大。我们在苏辙《汝州龙兴寺修吴画殿记》的一段话中,可以找到证明:“予昔游成都,唐人遗迹,遍于老佛之居,先蜀之老,有能评之者曰,画格有四,曰能、妙、神、逸,盖能不及妙,妙不及神,神不及逸。”其中“先蜀之老”指的便是黄休复。
然而,事情也难免出现反复。一百多年后的赵佶,就把“逸品”列在“神品”之后了。其品评顺序成了“神、逸、妙、能”。作为皇帝的赵佶,如此一反常论,为什么?当时自然无人开口,不过到了南宋,邓椿在《画继》中一语道破:“至宋徽宗皇帝,专尚法度,乃以神、逸、妙、能为次。”朱景玄当初说到逸品只有四个字--不拘常法。想想赵佶的画,自然与“逸”字无缘。于是金口玉言一出,就能把逸品贬在了神品之后,也就不足为怪了。
但是,“逸、神、妙、能”四品说终于牢固地树立起来了,因为此说符和艺术创作的本质,即使是皇帝的意志也奈何不得。
逸品第一位的逐渐明朗,可以说与文人画理念的兴起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那么,“逸品”的内涵到底何在?
古人说了不少,归纳起来,我们不难理解出一个头绪。
通过以上古人对逸品的描述进行梳理,我们可以发现,所谓“逸”,应该具备以下的品质:有想象力的,有独创性的,富于主观表现的,简洁生动不拘形似的,重笔之意韵而浪漫写意的,无人工斧凿之迹又自然天成的,高雅不俗又出人意表的,强调即兴发挥的,因此不可事先设计又能重复模仿的。
由此可见,逸品与神品有着质的区别。逸品不仅是对神品的超越,也是中国绘画的最高表现境界。逸品地位的确立,一千余年来主导了中国画发展的主流趋势。
如果列出历代被推崇为逸品的大画家,可以连成这样一个脉络:唐孙位、宋王洽、元倪瓒、明徐渭、清八大山人。现当代肯定是黄宾虹与傅抱石了。
“不拘常法”与“变化多端”,说明了逸品绝非一种固定的模式,也不是一类恒常的面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艺术实践的演化,逸品不断向纵深层次的发展也必将是无止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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