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昱彤
将来可能会来上海打工的菲律宾女佣(菲佣),据说数以千计或万计。差不多一年前菲律宾就有媒体说,中国官方已同马尼拉达成协议,将引进30万菲律宾女佣和英文老师。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差不多一年过去了,除了今年1月10日广东南海成立了一个“中菲专业服务人员合作中心”好像有点关连,并无其他进展。
尽管如此,不少上海家庭对引进菲律宾女佣仍然翘首以盼。有人相信,她们不会像有些中国阿姨今天高兴就干、明天不高兴就不干,还时不时要求加薪。何况菲佣中不少受过高等教育,专业素质相对较高,还等于给孩子请了一位家庭英文老师,一举两得。以笔者对香港菲佣的了解,上面的说法大致不错。但也有小学英语教师告诫家长,不应让孩子从小先学讲一口菲律宾腔英语,进了学校如果改不过来,反而麻烦。
菲佣、印尼佣、泰佣、柬佣,都来自东南亚国家,最近又有尼泊尔、斯里兰卡和孟加拉国来的南亚女佣,外佣早就成为香港社会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春节前我回香港“避寒”,在电梯里与邻居家的印尼佣聊上几句,她来香港打工已16年,一口广东话不差于我。早年香港女佣多是广东来的“顺德阿妈”,后来她们来不了了,香港就不易找到合适的女佣。
上世纪七十年代香港中产家庭不断增加,上有老下有小的上班族很多需要家佣服务,香港开始考虑从劳务输出大国菲律宾引进女佣,并建立了比较齐全的雇佣体制和法规,大致满足了社会需求。目前在香港打工的菲佣约有二十多万,近十年又多了其他国家来的外佣,街头和小区常见包着各色头巾的穆斯林女佣。
菲佣在香港(熊昱彤 摄)
去年媒体传出中国内地将对菲佣开放,香港就有人担心自己家中的女佣会动心跳槽,或者刺激香港外佣大幅涨薪。但同那些盼望菲佣早日到来的上海主妇一样,香港人也未必了解菲佣的心思和盘算;他们实际上都不清楚,菲佣本身到底会不会喜欢上海。
未来上海如果正式引进菲佣,最大吸引力或在工资,据说可达人民币七八千元,甚至更高。如果其他雇佣条件相仿,那一定比香港的四千多港元(今年开始上涨到四千五百元,约合人民币四千元)更有吸引力。毕竟菲佣抛夫弃子外出打工,主要就是为家里多赚点钱,没有几个会因为某种理想和乐趣。
另外,上海未来可能聘用菲佣的家庭应属中上阶层,比香港一般雇主富裕一些,住宅也一定比香港中产“蜗居”宽畅一些。香港菲佣不少要睡双层床,或者晚上搭铺,到上海也许可以住上不大的佣工房,个人空间会大一些。
但除了这两点,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能把菲佣吸引到上海来。
就说气候吧,菲律宾四季温暖湿热,与香港相若。上海寒冬腊月冰霜雨雪西北风,买菜汰菜都辛苦,三伏天气温又高于香港、马尼拉,菲佣是否受得了?再有,菲佣多会英语,虽有口音,但与中产家庭大人孩子日常交流一般没大问题,上街买菜买早点、到超市购物、去银行邮局办事也都没问题。另外像到政府机构办证,街头向警察问路或报案,以至搭地铁、坐公交巴士、叫出租车,都可用英文沟通。
上海呢?除少数家庭(外籍、海归、高端白领)可讲英语,中产人家即使有财力雇用菲佣,相互沟通一定不畅,也许都要用手机翻译软件,累不累?更不要说上街外出了!一位在上海待过几个月的菲佣说,她整天都只能留在家里,很少外出也不大敢外出。语言问题不解决,中国内地就难以大规模引入菲佣,除非她们来中国之前就学会常用中文对话,但不大可能吧。
除了语言不通,还可能会有文化和社会环境的隔阂。菲佣多信天主教,重乡情和血缘联结,到了他乡异国更会抱团取暖,相互帮助。前年我去法国巴黎采访,朋友租住在凯旋门附近高档楼宅,不远处有一家菲律宾人开的杂货店,成为周边菲佣聚会的中心,店里可办理汇款、兑换、寄货、招聘中介等各项服务,也提供来自她们家乡的报刊、DVD等。这让我想起了香港中环地铁站上面的“环球大厦”。
“环球大厦”外的菲佣(熊昱彤 摄)
早些年出于好奇逛了一次“环球大厦”,发现里面所有商铺、食肆以及内外过道的摊贩,全都为菲佣所开。每到年尾圣诞节前,菲佣回家探亲的旺季到来,“环球大厦”连同中环地铁站出口的人行道和天桥,都挤满了前来备货寄货运货的菲佣,成为热闹非常的临时集市,大包小箱就堆在街角。
实际上,香港社会和民众对几十万菲佣和其他还是挺包容的。这些年来,每逢周末和公众假日,整个中环就成了她们的天下,从皇后像广场到天星码头,从汇丰银行底层到置地广场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席地而坐的菲佣,一片欢声喧闹声。除了中环,全香港到处都可见到外佣假日聚会,港岛闹市铜锣湾及旁边的维多利亚公园菲佣已让位给印尼女佣,她们都包头巾,一般比较安静。
香港菲佣每周休息一天,多以户外聚会来打发,少不了野餐、交换家乡亲友信息和照片、弹唱欢歌、互通物品等等,也有参加宗教团体一起祈祷做礼拜。早先没有手机,中环路边的公共电话周末个个都可见到菲佣排长队,一个人打通家乡亲人,几个人轮着说话,最后会把投币箱都塞满而导致电话罢工。也有菲佣互帮互助剪头发,再到附近商厦公用厕所里洗头,常常把水斗塞住。
菲佣每逢假日就占用香港黄金地段的公共空间,当然会影响附近商家和居民,引发不满。曾有中环大商场因周末生意下降,要求清赶周边聚会的菲佣,还打算不让她们进楼使用厕所等设施。但要求限制菲佣聚会和活动的种种声音,都因得不到社会舆论的普遍支持而作罢。
时至如今,菲佣和其他外佣(最近又多了柬埔寨女佣)已融入香港社会,还形成了自己的圈子和“次文化”。上海要达到这一步,恐怕不容易;但没有如此的社会环境,生活会乏味许多,菲佣会安心长留吗?再就是与雇主如何相处。据一些曾到中国内地打过工的菲佣说,内地雇主比较强势、严厉。但个案未必有代表性,有待未来验证。
香港中环,菲佣的周末派对(熊昱彤 摄)
香港菲佣有的素质确实很好,我朋友家那位就是:大学毕业,英语不错,早先曾在马尼拉政府机构工作,后来与母亲一起来香港打工赚钱。她聪明能干,考虑周到,特别叫人放心,很是难得。
菲佣良莠不齐,好的多,万一请到不好的就很麻烦,媒体上常会有一些叫人担心的报道。最近香港海关捣破一个专向外佣销售冒牌货的集团,抓了五个人,其中两个是“兼职外佣”助手。有的外佣“兼职”还涉及走私、贩毒和卖淫等,那就更糟糕了,雇主只能自认倒霉。
当然这些只是个案。关于菲佣的负面报道大多涉及虐待雇主家的孩子老人,或疏忽照顾。也有的手脚不干净,乱打长途电话,白天经常外出会友或在雇主家中聚会。有的菲佣合约到期返回老家,欠债欠信用卡都不还,因用了雇主家的地址电话登记,引来债主上门。
另一方面,也时有菲佣受雇主欺凌苛待的报道,除了超时工作、恶骂殴打,还有性侵犯和性骚扰。
那么,香港成功引入外佣的核心经验究竟是什么?归根结底就一句话:把这件于民有益的事情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做好,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