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美集团创始人张文中出席腾讯互联网＋大会。右为张文中。
■撰文 | 颜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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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月内，56岁的物美集团创始人张文中第3次现身公开场合。
1月16日，张文中出席「消费品论坛中国日」，大谈数据安全。
2月底，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张文中出席了中国商业心灵环节，他朗读的「给40年的信」一时在朋友圈刷屏。
4月12日，腾讯「互联网＋大会」，张文中作为腾讯邀请的重量级嘉宾，表态物美希望与微信全面彻底合作。
此前，张文中远离公众视线长达12年。
2013年，伴随前物美集团董事长吴坚忠的辞职，媒体追出信息称张文中似已复出。当时出狱、掌权是真，但张文中并未走到「台前」。
2018年开启的，公开、密集的亮相，或在表明作为物美的灵魂人物，张文中在真正、彻底地「归来」。
上天书写的情节也总是出人意料。当下，张文中的回归恰好发生在一个关键节点：数字化技术，正在掀起一场零售业的革命。张文中在43岁突遭囹圄的吊诡背后，命运又在带之回到一个有巨大机会的「下半场」。
出走半生，归来仍旧少年。
1994年，为了展现自己开发的pos机信息系统的使用价值，搞工程研究的斯坦福博士后张文中，归国创办了北京最早的超市——物美。
1年以后，家乐福才进入中国，在北京开设第一家大卖场。
那年代很多人心有诧异：北京的本土商超格局，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各踞一区，比如超市发在海淀、京客隆在朝阳、华冠在房山，惟独物美，能到处布店遍布全北京城。
除了开店扩张风生水起，物美的资本运作更长袖善舞。1998年，物美收购北京石景山国有菜市场，展开以“托管”方式扩张的零售网络。 2003年，物美超市成为第一家在香港上市的民营零售企业。后一年，物美就收购了北京惠新大卖场。
一直到2006年，物美都是当时零售业并购最活跃的民营企业。不完全统计，2004年开始，物美通过托管、收购、重组等方式，控制或拥有了北京超市发（2016年12月，北京海淀区国资委发起回购，收回物美及大商等股份，超市发回归国有）、京北大世界、天津大荣等全国20多家商业企业的400多个网点，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民营流通企业之一。
2004年张文中解读上市公司财报
与物美同年代起家的连锁商超基本两种存在：从国资商业转型而来，或是从民营小卖部起家。
张文中本身是搞信息化工程研究出身，“很勤奋好学、很能折腾”，加之公司管理方面一直事必躬亲，理工博士张文中令得物美信息化技术水平领当时行业之先。比如物美率先在国内零售业运用pos系统、使用第三方物流配送，还通过了ISO9001国际管理体系认证。而早在2000年，物美就已利用互联网平台进行商品订货和管理，也是北京第一家用互联网技术进行采购、管理的连锁企业。
2006年，《财富》杂志甚至这样推荐物美——“如果你想看一下零售业的未来，建议阁下省却造访沃尔玛的时间，为您自己买一张前往北京的机票，去看看物美。”
但是，“冤案从天而降，物美受到重创。”张文中2月底在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上朗读的《写给40年的信》表述。几乎可以说就在物美历史上发展最快的那一年，张文中和物美从高峰滑落。
2006年11月，受北京原副市长刘志华案牵连，张文中被调查。2008年10月，张文中被河北衡水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涉嫌单位行贿、挪用资金、个人诈骗起诉，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8年，并罚金50万。后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一审判刑过重，改判12年。
对“张文中时代”，外界颇多用词“狼性”。多因张文中一系列大刀阔斧的资本运作，和“做强区域、并购扩张”的侵略性。包括在他被调查的那一年，也是物美历史上收购最多的一年。2月，物美收购北京美廉美超市。4月，以1.767亿元控股宁夏新华百货。5月，以1.48亿港元收购北京时代风帆大厦业权，拓展大卖场。
因张文中涉案被调查，上市公司物美商业的停牌长达10个月之久。这期间，物美的资本市场融资能力基本丧失。物美与花旗集团已敲定的8600万美元的股份配售协议，在张文中辞任董事长后，即宣布告吹。并购江苏时代超市的计划落空（后来的2009年，江苏时代超市被韩国乐天收购）。
接任张文中董事长一职的是从1992年起即与张文中一起创业、共同创办物美的“伙伴”吴坚忠博士。平和温润，是外界对吴坚忠的普遍印象。
但或许，吴坚忠“代管”下的物美，在张文中看来是不甚满意的。在《给40年的信》中，张文中感谢了一众企业家对自己身陷囹圄期的支持和帮助，只字未提并感谢吴坚忠——对这个外界评论“过渡期带领物美挺过难关”的创业伙伴，张的表述是“我弟弟张斌带领物美团队苦苦支撑，企业才没有垮掉”。
2013年，物美曾计划收购卜蜂莲花广东、湖南以外的全部业务，但60天后收购流产。同时，物美被央视曝光对供应商收取高额进场费，成为零供矛盾激化的“出头鸟”。
实际上，2012年开始，整体商超大气候都开始变天，电商冲击较大。物美业绩同步进入下行通道。2015年10月20日晚，物美商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发布公告称，由于盈利受人工、租金成本，及线上线下电商竞争的不利影响，宣布计划私有化退市。短短2个月，物美完成了私有化从港股退市。其退市前最后一次发布业绩数据是2015年中报，显示2015上半年营收116.8亿元，门店有586家。
在《给40年的信》中，张文中说自己对冤案“无怨无恨”。但物美确如张文中所言，“失去了重大的发展机遇”。物美没能继续“张文中时代”的高歌猛进。
张文中出席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朗读《给40年的信》
今年2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张文中案。
张文中名字开始在网络上、新闻里频繁出现。“三次上中央台新闻节目，两次被新闻联播，五次被新华社发消息”，在公众视线中消失12年之久的张文中，自感“还真的不太适应”。
显见的是，再审张文中案对张文中和物美而言都是一个转机。相比此前长居幕后，张文中开始主动出现在一些公众场合——之于张文中和物美而言，确实“环境变了，行业也变了”。尤其对张文中而言，机会是“技术革命正风起云涌”。张文中重新审视物美的机会。
1月的消费品论坛中国日，和日前的腾讯互联网＋大会上，张文中谈的都是技术。不过前者重在数据安全，后者开门见山地披露了多点的“野心”——物美的数字化要和腾讯的数字化全面彻底合作。
说这番话的身份既是作为物美集团创始人、实际控制人的张文中，更在日前新增的一个新头衔——多点（Dmall）董事长。3月25日，张文中以多点董事长的身份出席多点与深投控（深圳市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和鑫根资本（深圳市鑫根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的战略合作签约。按媒体报道，深圳市委书记王伟中、市长陈如桂亦现场见证。后者也是张文中自多点成立以来首次走到台前。
此前3年多时间，多点一直以独立创业公司示外。对和物美的关系秘而不宣，甚至否认与物美的关系，在于多点一开始就有要做第三方平台的“野心”。
实际上，按照张文中的回述，虽然蛰伏幕后，张文中其实一直没闲着。悄然布下物美下半场的关键一子。
张文中说，他在2014年开始考虑，物美要如何迎接互联网带来的挑战。“当时其实可选择的并不多，大家看来看去主要还是中央电商主导，无论是京东还是淘宝。但是作为零售企业而言，有大量的网点，覆盖社区，而且网点本身就是一个聚合的中心。这个聚合的中心在传统的时代是以自己的地理半径画圈，一个大的超市的交易次数很容易超过1万。这些人已经在这儿了。”
从线下零售的经验出发，张文中认为，“如果用一个中央电商平台和线下商超结合是很困难的”。搞自动控制研究出身的张文中，想到一个概念——分布式控制系统。“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有分布式电商平台。”
于是，2014年，物美很快开发做了App。这就有了多点的诞生。作为物美自主数字化的尝试，多点App从一开始就较全面地完成了零售业的整个数字化流程，既包括前端，触达用户、营销，到支付，也包括店内的管理、商品供应链，零售商和供应商的对接，等于前、中、后台都有涉足。全国其它零售商的数字化鲜有做如此之深。
物美在做的数字化，甚至已深入到包括把零售商和生产商的数据一体化。在供应链端，张文中曾分享，物美的每一张订单如今都是数据化发出，都是无纸化订单，和供应商共用App，品牌合作不断优化链条，打通以销定品、以销定进、以销定囤、以销定陈（陈列），提升库存周转，实现供应链的高效运转。数据上，物美的库存周转天数降到24天。
而且，多点从诞生起就超出了所有零售商自营电商的概念，即多点不是服务物美大卖场的一个专属App，多点一开始就想成为一个平台——多点+物美，多点＋中百，多点＋步步高，多点＋人人乐，多点＋新百，多点＋百佳华……多点希望以第三方平台商、技术服务商的角色，和线下零售商都有合作，为线下实体零售企业的全面数字化转型提供解决方案。
多点在2015年4月1日正式上线，至今正好三年。按张文中介绍，多点目前达到4000万注册用户，660万的月活用户。按照易观的数据，多点在O2O和生鲜电商的活跃度排在第一位。
分布式电商平台多点的商业模式是两块：一是模块化组合，帮助零售企业在会员、商品和供应链等方面加快数字化建设，二是为物美门店提供完整的数字化解决方案。
张文中的自信在于，以物美门店为试验场，多点已经有了赋能线下零售商的样板间。
按物美集团总裁张斌的介绍，物美在北京亏损额最大的店铺——联想桥店被多点改造后，2017年调整后，经营面积从6000平压缩到3500平米；商品品项数从18000品压缩到8000品。调整之后的来客数和销售同比基本上持平。O2O订单增至日均415单，占比达店铺销售的10%。25-35岁顾客占比达到36%，比过去提高7%。员工数由改造前的160人缩减至91人。数字化成效初显。
或许，正是基于多点的实践，张文中才会在腾讯互联网＋大会上“指点”小程序称，“从小程序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方便的功能，在前端、营销等都是小程序的特点。但是，再往深入做，会员的数字化，一直到商品供应链、以及店铺的更深层次的数字化，可能会需要第三方平台有一些结合……多点都可以帮很多忙。”
在腾讯互联网＋大会上，张文中透露，零售百强企业和多点的合作，现在正呈现一个快速的增长。同时，张文中不忘强调，即使多点本身有了一个快速增长，但并不妨碍多点和微信有一个全面彻底的合作。
相比在幕后影响着物美这艘巨轮的速度和航向，张文中正式、公开走到台前，在让张文中的势能，如投石入水般激起层层不断扩散的涟漪。这也使得物美能重新进入加速的下半场。
包括多点日前能与深投控签约合作，助力深圳打造中国电商龙头第三极。张文中董事长的角色应是相当重要。
很多地方零售企业创始人谈到张文中是油然而生的敬重感。不少企业跟《商业观察家》吐露和张文中有过交流，觉得张文中“很了不起”。
从线下布局可以看出，在退市后，物美没有停下拓店步伐，2016年新开大卖场42家，较2015年在开店数量上翻了一倍。按照物美的数据，2017年销售额超过450亿元。物美还在尝试会员商店、跨境进口商品等新业态，线上线下一体化门店。一部分大卖场在转型成社区服务中心，同时一部分物美的老店也在升级改造。
收购整合上，2014年，物美收购控股了英资在华企业中国百安居，且仅用一年多时间扭亏为盈，利润可比增长达到185％。去年因证监会新规未成行的重庆百货定增入股今年大概率会继续推进。
人事上，按物美相关人士透露，物美公司内部一直在搞股权激励，外部人才也开始更多吸纳。此前历任家乐福、苏宁超市、武汉中百集团的职业经理人张黎今年已加盟物美，担纲物美集团副总裁。
但所谓下半场的机会，物美的最大看点还是在新零售。
一方面，在AT之外，线下零售企业或许仍希望有第三个选择。比如步步高在与腾讯、京东合作之后，反而未停滞与多点的合作，日前又接入8家新店铺与多点合作。步步高董事长王填希冀的，线上融合上京东到家＋小程序＋多点的“多赛道”竞争更有活力。
另一方面，物美主力业态的商超份额足以影响到市场格局。尤其在AT争夺线下的融合大战中，物美已是系关北京市场最终格局的关键一子。
在北京零售“乱局”中，《商业观察家》曾提出，作为北京商超零售市场的“老大”，物美的选择，可能将直接影响到北京商超零售市场的走向。无论谁与物美进行合作，都将可能起到强强联合的效果。物美于北京的市场地位，物美的百科词条称，其在北京的市场占有率为35%。
张文中公开表示希望多点与腾讯微信全面彻底的合作。但接近张文中的相关知情人士告诉《商业观察家》，按张文中的性格，其不太可能“站队”AT任何一方，而更希望是作为承接零售企业数字化落地的第三极。换言之，即和AT可以深度业务合作，但股权不会受制于任何一方。
而即使多点不能成为零售数字化的“第三极”，物美在北京领先的市场地位，及形成的区域经营门槛，信息化技术能力和基础，都意味着物美在这一波零售业的数字化升级中有相对更大的议价权，物美有能力能争取自身门店流量、数据变现的更大比重收益。
“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不是看这个人站在顶峰的时候，而是看这个人从顶峰跌到低谷时候的反弹力。”王石曾经用美国巴顿将军的一句话来大赞褚时健。
褚时健归来再创褚橙传奇。张文中的后半生，会给续物美一个怎样的下半场。好让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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