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27日一大早,神情阴郁而暴躁的美国驻沈阳“总领事”瓦尔德站在自己办公室窗前,望着一群中国雇员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大门,这让他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几个月前,他的领事馆里被查出有大量电台、密码本、发电机,他的副领事胡贝德等人的住处里也被搜出间谍行动计划书、特务机关指令信件和各种地图,暴露了该领事馆长期网罗特务、汉奸从事间谍活动一事,瓦尔德一边百般抵赖,一边试图关闭沈阳“领事馆”并撤退全体人员,想一走了之。
但瓦尔德很快发现,在洋人面前,新成立的人民政府不像从前的国民政府那样软弱可欺,他们断然拒绝了司徒雷登的说情,把他这个美国“总领事”软禁起来,要求他配合调查间谍案的案情。
在院子里被关了四个月的瓦尔德一肚子怨气,此刻,他的视线落在一位老信差姬玉衡的身上,为了糊口,50多岁的姬玉衡在领事馆打杂了十几年,他为人勤快老实,也让瓦尔德觉得他很好欺负,于是,瓦尔德就无事生非地喊住姬玉衡,找茬为难他,尽管姬玉衡百般小心,瓦尔德还是很快找了个理由开除了他,让手下几个人对这位中国老人大打出手,把姬玉衡从楼梯上一脚踹下去,以此发泄对中国人的怒气。
这一暴力事件被汇报到毛泽东主席那里,毛泽东毫不犹豫地指示:“公开逮捕、审判瓦尔德。”
10月24日,“总领事”瓦尔德被公开逮捕后关入囚车,在沈阳市几条主要干道上游街示众,引来大量群众围观,这个曾经在中国土地上作威作福的洋大人终于低下了不可一世的头。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曾说过:“中国人是不好惹的,惹火了也是不好办的。”瓦尔德事件(又称“华德事件”)就是一个证明。
1949年4月,百万大军渡江攻占南京之后,以美国大使司徒雷登为首的多国使节留在南京没有动,他们对国民党政府的失败早有预料,期望能找到机会与新中国政权接触,更期望能大开条件,保留列强从前在中国的超国民待遇和特权。
而对于人民政府的态度,半年前,美国驻沈阳“总领事”瓦尔德早有体会,1948年11月,沈阳解放后,瓦尔德一直抱着乐观的态度,认为中国人不敢在美国人面前强硬,碰了一鼻子灰后,他才领教了人民政权的强大。
1948年11月1日下午,解放军攻占沈阳后,瓦尔德在自己的办公室窗口一直眺望着门外,他看到军队不但没有破门而入,还把英国、美国“领事馆”都保护了起来,这让他十分满意,立即发电报告诉司徒雷登:解放军不会采取过分的行动,而会“采取一种更为合作与友好的态度”,显然,他不相信人民政府真敢对抗强大的美国。
11月5日,新上任的沈阳市长朱其文在办公室里召见了美、英、法等国驻沈阳领事,先是寒暄几句,安抚了一下他们的情绪,表示将严格保护外国机构的安全,可以为他们发放通行证、为机动车提供标志旗等。三天后,朱其文未经军管会同意,擅自对美、英、法领事馆进行回访,态度显得很友好,口头承认了他们的领事身份。这让瓦尔德错误地认为,新中国是离不开美国的,顿时,他又恢复了往日傲慢自大的态度。
他没想到的是,朱其文这次回访完全是私人活动,一回去就受到了军管会的批评。陈云和陶铸都批评朱其文不该擅自与美国“总领事”接触并谈话:瓦尔德等人是职业帝国主义分子,他们在中国长期从事情报搜集、谋取不法利益的活动,是不受欢迎的人。
人民政府是反帝国主义的,毛泽东提出的三条基本外交方针之一就是“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只有把当年美、英、日、法等列强通过坚船利炮在中国获得的特权、不平等条约全部取缔,才考虑建立平等互惠的外交关系,而绝不会让洋人们延续过去的特权。
显然,司徒雷登和瓦尔德等美国外交官的词典里没有“平等”这个词。
根据他们从前与南京国民政府签的协议,不仅美国大使馆外交人员、连驻华美军都有极大的特权:他们在中国犯罪后,不得由中国警察逮捕,不得由中国法庭审判,而归美军法庭裁判,这让中国一度成了美军的犯罪乐园,他们在北京、南京、济南、武汉各地随意开枪射杀百姓、强奸妇女,犯下几千起暴行,却几乎无一受到惩罚。
中为瓦尔德
瓦尔德等人想维持的不过是这种凌驾于中国人之上的“太上皇”式的特权。
11月15日上午,瓦尔德接到军管会公函,要求领事馆在36小时之内交出所有电台。
按照当时的国际法,领事馆是没有无线电发报权的,但在国民党政府统治时期,各领事馆纷纷以与本国通讯为借口架设电台,沈阳解放后,这些电台不少转入地下,仍在往外传递解放区的各种政治军事情报。
瓦尔德很不以为然,傲慢地复函声称:
他想用自己的美国背景来拿捏中国人。
11月18日下午,伍修权约见瓦尔德,再次要他交出电台,说如果他想往美国发电报的话,新华社可以代办,瓦尔德却一再声称电台是美国政府的财产,他无权交出。
由于瓦尔德态度强硬,军管会特地请示了毛泽东,毛泽东毫不犹豫地回电说:
陈云等人收到电报之后,立即带人切断了沈阳美领馆的电源,于11月20日派卫戍部队进入美领馆,查封了该馆的9部电台(其中7台是便携式的)、3台发电机和大量无线电通讯器材。
瓦尔德惊得目瞪口呆,这些中国人的确不一样了,他们的腰杆子已经在洋人面前挺直了!此时,他的态度不再强硬,而是主动配合起解放军,带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找并清点设备。
而司徒雷登获悉此事后,也没敢张扬,而是一再叮嘱上海等地美国“领事馆”人员引以为诫、顺从命令。
美国驻沈阳“总领事馆”成立于1904年,为了和日本人、沙俄争夺东北,美国在沈阳建了总领事馆,在大连、哈尔滨建了领事馆,通过这几家领事馆长期刺探我国内蒙古与东北的情报网。
珍珠港事件后,日本关东军先占领了大连、哈尔滨的领事馆,接着又冲进沈阳的总领事馆,抓捕了大量美国外交官员,等苏联人将他们从战俘营里解救出来时,这些美国外交官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
二战后,美国重新开放了沈阳“总领事馆”,1947年,瓦尔德上任后,他以此为桥头堡,曾帮助杜聿明运兵去东北,与解放军为敌,还曾大量雇佣日本特务和间谍来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驻沈阳"美领馆"
军管会人员将收缴的电台逐件清点后,写好收据交给瓦尔德,还让他写了一份保证书,保证美领馆内部、瓦尔德本人的住宅以及美领馆旁边的“美孚商行”的院子里再没有其他无线电台。
瓦尔德在收据上签了字,但不肯写保证书,他说:美孚商行里面虽然有一些“领事馆人员”住宿,但这个院子是私人财产,不属于“领事馆”所有,因此他无权为它担保。
他不肯写保证书的做法当时就引起了军管会人员的疑心,在美领馆搜出的9部电台里,仅有2部是台式发报机,其他7部都是便携式无线电收报机。
陈云看到这份清单后,立刻皱起了眉头。
很显然,一个“领事馆”是不需要这么多电台的,这些便携电台是给他们的特务、间谍准备的,而且很可能不止这9部,这说明沈阳的“美领馆”就是个特务窝子。
押解瓦尔德乘船出境的战士
果然,不久后,我情报人员再次发现沈阳有地下电台在活动。
11月21日下午,军管会抓获了潜伏特务伯彦苍,在其住处搜出了2部便携电台,与美领馆的电台同样型号,审讯后,又抓获特务吴人俊、佐佐木等人,起获多部相同的便携电台,特务们交代,他们经美军联络团训练,接受沈阳美领馆的外交官指令,收集东北解放区和蒙古、苏联的有关情报。
毛泽东听说后,怒斥道:“看来他们的阴谋还不小呢!永远都改不了帝国主义那一套!”
此后,军管会奉命监视美孚商行的侦察员发现,商行里有电波频率出现,突击搜查后,不但在商行内“副领事”胡贝德的房间搜出了电台,还找到了大量从事间谍活动的资料:联络人员名单、间谍计划、情报底稿等等。
面对如山的铁证,瓦尔德却一个劲抵赖,美国政府则想通过关闭沈阳“领事馆”的方式来撤走他们的全部人员,来逃避罪责。
司徒雷登也以个人身份向南京外事处求情,请求让沈阳的“美领馆”成员撤往北平、然后调回美国。
人民政府拒绝了这一无理请求,1949年6月19日,新华社公布:沈阳军管会破获一起间谍案,幕后主使者为美国驻沈阳“领事馆”成员。
正在收拾行装的瓦尔德及其职员被勒令停止撤离工作、配合“间谍案”的调查,而且,作为对抗拒军管会命令的惩罚,瓦尔德及其“领事馆”人员不准再外出,只有勤杂人员可以在军管会的监控下上街购物,而在“领事馆”当保洁、花匠、厨师、跑腿信差的勤杂人员,几乎都是为了糊口前来打工的中国人。
当瓦尔德被关在领事馆里几个月不能出门之后,他望着在大门前进进出出的中国雇员,心中不禁生出了想要发泄的恶念。
1949年9月27日,瓦尔德从二楼窗口喊住老信差姬玉衡,把他带到车库旁的一根柱子前,要姬玉衡独自把柱子拆了。
憨厚老实的姬玉衡一看这根柱子,就知道瓦尔德是故意刁难他,柱子是钢筋混凝土的,根本无法人力拆毁,瓦尔德还让他把混凝土里的钢筋都取出来,正在拆除车库的其他中国工人吴翰章、于永宾见状,纷纷前来要帮助姬玉衡,瓦尔德却蛮不讲理地制止了他们。
姬玉衡只得拿起工具干了起来,柱子异常坚硬,一镐下去,水泥上只有一个白点子,瓦尔德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冷笑,背着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就上了楼。
上楼之后,他仍从自己的窗口密切注意着姬玉衡,只见姬玉衡从一早干到下午3点多钟,也没能拆得动柱子,累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只得开口向瓦尔德的秘书雷贝格求情,请求他允许自己的弟弟姬玉峰等人相助。
雷贝格知道瓦尔德的脾气,赶紧跑到楼上向他请示,瓦尔德听到后大发雷霆,大骂姬玉衡故意“拒绝工作”,宣布要解雇他,姬玉衡无法,只得从“领事馆”搬出来,住进隔壁的美孚商行院内。
第二天一早,瓦尔德态度恶劣地对姬玉衡说:“你拒绝工作,现在给你停职,你无资格再在美国政府厅厦内逗留。”姬玉衡还想解释,自己50多岁,没办法一个人完成工作,瓦尔德毫不理睬,把姬玉衡拖出办公室,说:“混蛋,滚出去。”
姬玉衡也生气了,沈阳解放快一年了,这个脾气古怪的洋人还在作威作福,他在“领事馆”里工作了13年,按当初的约定,辞退员工要付给四笔费用:工资、休假金、遣散费和工资扣留金。
开国大典上,毛泽东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所谓扣留金是指员工每个月工资的百分之六被“领事馆”扣留作为一笔储备金,到辞退的时候再一起给,姬玉衡13年的工资扣留金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休假金则是每年中国工人应该有一个月假期,而工人没休假的话应该付给工资。
而瓦尔德却借口姬玉衡有过失被开除,只发了9天的工资,其他遣散费一分不付。
新中国成立了,工人已经是国家的主人,姬玉衡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他鼓起勇气主张自己的权利,就是住在美孚商行不走,拒绝在不合理的解约书上签字,从9月27日到10月10日,他据理力争、接连讨薪15天,得到的都是瓦尔德的“滚出去”。
10月11日,姬玉衡再次来到“美领馆”讨薪,瓦尔德仍然拒绝按约定支付这位中国老人的遣散费,还用暴力手段,将姬玉衡从楼上连推带踢踹到楼下,声称这里是“美国的地方”,姬玉衡不得逗留,并叫来自己的手下雇员克立坦、巽四郎、希克尼、雷贝格四人,五个人高马大的外国壮汉把姬玉衡堵在楼里、拳脚相加,姬玉峰听说哥哥挨打、赶来劝解,也遭到围殴,其他中国工人赶紧向公安机关报警。
沈阳特别市公安局人员赶到时,看到身受重伤的姬玉衡倒在楼梯间里,头部满是鲜血、神志不清,经医生检查为脑震荡、小便失禁、右额有长五厘米宽四厘米的伤口、有生命危险。
据此,10月24日,我公安人员进入美国驻沈阳“总领事馆”,逮捕了瓦尔德及四名雇员。毛泽东亲自指示:“公开逮捕、公开审判瓦尔德。”
公安人员进入“领事馆”时 ,愤怒的沈阳群众已经把“美领馆”包围了起来,高呼着“打倒美帝国主义!”的口号,外面的人潮让瓦尔德吓得脸都变了色,双手颤抖着接受了手铐。
押解瓦尔德等人的警车在沈阳主要干道上游街示众,所到之处,中国老百姓无不呼号怒斥瓦尔德等人的胡作非为。
新中国宣布,瓦尔德等人不是外交人员、只是侨民,无法享受外交豁免权,必须接受中国法院的公开审判,这一消息传开后,给了以头号强国自居的美国政府一记重击。
预审时,瓦尔德矢口抵赖自己的罪行,狡辩说:“我没打姬玉衡,我不骂人,我对我的职员像对我家人一样。”但铁证如山,法庭上,公诉人出示了大量证据:医院诊断书、现场照片和目击者证言,让瓦尔德等人只能低头认罪。
刊登在报纸上的瓦尔德案判决书
11月21日,瓦尔德因伤害人身、侵犯人权罪被判处6个月有期徒刑,其他从犯分别判决4个月有期徒刑、3个月有期徒刑,同时判处他们缓刑一年、驱逐出境,并赔偿受害人姬玉衡医疗费136.5万元(旧币)、误工费250万元(旧币)及他应得的休假金、工资扣留金及遣散费。
这一公正判决大长中国人志气,从此,在中国的土地上,中国人站起来了、可以在洋人面前挺直腰板说话了。
12月7日,瓦尔德等人在我公安人员的押送下,黯然登上开往天津的火车,不久来到塘沽大沽口,14日乘外轮永远离开了中国。
从1925年起陆续在中国当过9年外交官的“中国通”瓦尔德,本想趁风云际会之时为自己捞取一笔重大政治资本,却误判形势、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