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孙瑞希
黄若梅是朋友介绍的，她眉头紧锁，坐在我对面低头啜饮。我看她抓起茶杯的手，苍老干枯，像舅舅家母鸡刨地的爪子。
她声音不大，瓮声瓮气地像自言自语。
她说：“这孩子随他爹，资质平平。现在小学四年级了，以他目前的成绩，将来读个普通初中，初中毕业分流，如果考不上高中，只能进职校！”
我问：“听起来，如果孩子接受职业教育似乎是落榜之后的无奈选择？”
她不容置疑地说道：“可不是嘛！职校生只能去做前景差的低端工作，又脏又累。”
她声音大了些，继续补充道：“亲戚家一个孩子，职校毕业2年了，还在做日结工资的操作工，时薪17元。”
她说：“这个工作，一是学不到东西，因为工作内容都是重复性的，干一年还是干三年区别不大；二是没啥发展空间，普工的流动性很大，工厂也没有明确的晋升机制，工作没啥盼头。”
黄若梅满脸愁苦，她抱怨：初中毕业就分流，这合适吗？
我说，德国的孩子小学四年级就分流啦！
她瞪大了眼睛。
实际上，中国的教育改革在很大程度上对标的是德国的教育体系。而德国孩子的教育分流，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了。也就是说，孩子10岁左右，会面对他人生的第一次定向分流，选择接下来是进入文理中学、实科中学还是职业预科学校读书。
我早年曾游历过德国，也有一些亲戚朋友在中德合资的企业工作。从我们收集的信息来看：德国的文理中学是学术教育主导，为将来读大学做准备。实科中学的课程设置既注重科研，也注重实践，是给工商界和政府机关培养中层人才的。实科中学毕业之后想读大学，还可以再转进文理中学。职业预科学校的课程设置更注重实践性，因为它直接对接就业。
根据德国教育与科研部的数据，2018年全德八年级学生的人数分布为：职业预科占比9%，实科中学占比19%，职业预科和实科混合制中学占比13%，包含了职业预科班、实科中学班和文理班的综合中学占比21%，完全接受学术教育的文理中学学生占比为38%。也就是说，接受学术教育，相当于我国教育体制中对应的“普通中学”教育的学生占比不到50%。
黄若梅很好奇：“10岁左右就开始分流，德国的家长不焦虑吗？”
我说：“不焦虑，因为德国的职业教育体系非常成熟，孩子们毕业后不愁找工作！”
德国人认为，制造业的工艺和技术是“干中学”的实践性知识，所以，从职业预科毕业之后的学生，会进入到“双元制”职业教育体系里成为学徒生。
“双元制”就是企业和职业学校联合办学，训练学生掌握社会真正需要的职业技能。
具体来说，学徒生每周花1—2天在学校学习理论知识，再到工厂实习3—4天，掌握实践知识。
这种培训会持续两年半到三年半，学徒生毕业后，一般会直接留在实习的工厂工作。根据德国统计网站Statista的数据，企业在完成对于学徒生的培训后将其留用的几率在2019年达76.5%。另外，德国企业在当地注册后，会加入德国工商业联合会，企业也可以通过商会这个渠道发布招募学徒生的启事。因此，学徒生的就业率非常高。
另外，德国的制造企业普遍采用终身雇佣制，所以员工流动率非常小，平均每个员工的在职时间长达33年。
这种稳定的工作环境，让员工拥有了超常的专注力量，他们会花费巨大的心思，追求产品细节的完美，锻造自己的工匠精神。他们也因为专业性，而获得较好的晋升空间、较高的收入水平和备受尊重的社会地位。
我问黄若梅：“为什么你希望孩子接受学术教育呢？”
她说：“毕业后能找份好工作！”
我又问她：“假设孩子接受职业教育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她说：“那就顺其自然，他喜欢哪个方向、能走哪个方向，就走哪个方向！”
你看，无论是学术教育还是职业教育，都只是手段，家长们纠结的焦点，不过是孩子们能否找到好工作。
倘若接受职业教育的孩子们，一样能找到好工作，那么家长们根本就不会在意教育的形式是什么。
这些年来，我国的先进制造业进入到了加速发展的阶段，但是在人才供给上，却存在一个结构性缺口。麦肯锡曾经在一次统计中指出：2020年中国在较低端的就业市场上有2300万的富余劳动力，而同时在较高端就业市场上，受过职业培训的人才缺口又有1600万。
通过职业教育向社会输送高层次技术人才，已经涉及到产业升级、经济转型的战略问题，势在必行。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这几年，“产教融合”在中国的职业教育体系中频繁出现，它其实和德国的双元制很像。也就是说，企业与学校深度合作，进行专业实践教学，培养更符合产业需求的人才。比如说，合办订单班，按照“准雇员”对学生进行有针对性的培养和训练。
2021年7月底，国家发改委和教育部联合宣布，选出了21个国家产教融合试点城市，以及63家国家产教融合型企业，从政府的层面引导这些试点城市和企业去探索产教融合。
这21个试点城市有：沈阳、济南、青岛、郑州、杭州、宁波、常州、合肥、景德镇等等。
63家企业有：核工业集团、航天科工、国家电网、中国中车、宇通客车、科大讯飞、腾讯等等。它们中既有传统产业，也有新兴产业。
在国家脱虚向实的宏观背景下，优质的职业教育，是实体产业的支撑，因此会有不错的发展前景。
人才是创新的动力，职校毕业生绝不是只能去前景差的低端岗位。
一个技术纯熟的人才，不是流水线上随时可以替代的“零件”，他们是身怀绝技的“工匠”。他们的工资收入，不比大学生拿得少，甚至更多。
他们能靠手艺建立尊严，也能在职业里获得了通达的世界观。
作者简介：孙瑞希，生涯咨询师，个人成长教练。著有以职业生涯个案剖析为基础的书籍《刻意成长》。书里集中了职业转型、职业定位、优势升级、兴趣变现、能力重塑等常见的人生发展问题，并给出了具体的行动方案，是为数不多的提供实战性成长方法论的好书。欢迎关注我的头条号@瑞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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