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杰在雷神山施工现场休息。
湖北孝感人王英杰刚成立公司，当了3个月老板，就赶上疫情。为了生计，他申请去武汉雷神山当工人，结识了一批好兄弟。因为在雷神山的出色表现，王英杰意外接到了几个新订单。工期结束，雷神山十几个好哥们还加入了他的公司。
4月9日，开工了，他带着新员工重回武汉！
讲述/王英杰 撰文/锐图 金轲
王英杰在施工现场。
我叫王英杰，湖北孝感人，今年32岁。2011年从武汉船舶学院毕业后，我一直从事建筑类弱电智能化工作，项目在哪里，我就去哪，经常全国各地跑。2019年10月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员工有30多位。
今年春节前，我基本收回了项目合同款，给大家发完工资、奖金和福利，对来年生意也比较乐观。1月中下旬新冠疫情的出现，让刚起步3个月的我有些措手不及。
这意味着所有项目都要停下来，新项目更不能上马，没有收入来源，就无法偿还租金、个人房贷和利息。
住工地通铺，最多30人挤一起
2020年2月1日，朋友圈在转一个招募信息，建设中的武汉雷神山医院需要大量弱电技术工，开的工资条件还不错。当时我除了想开工赚钱，还有一股男儿气概席卷全身，脑子里带着“我不去，谁去”的想法，就立刻召集员工前去支援。
当天我们就拿到了名额和通行证明。我的团队有十多人报名，却几乎全部被阻隔在家：有的村子进出口被渣土封死，出不了村；有的小区不认通行证明，出不来；还有同事刚出家门，就被劝了回去……
王英杰与小金赶赴雷神山医院途中接受检查。
我虽然结婚但还没有孩子，妻子听闻我要去，一开始也是拒绝甚至哭闹。最终排除万难能够成行的只有我和团队的技术员小金。他从老家驱车几十公里来接我，然后一起向武汉雷神山进发。
当时雷神山“云监工”的视频火过一阵了，工期实际上已进入尾声。我预期的工程量是三五天，所以生活用品带得很少，就一套衣服，其余都是施工工具。
等我到了雷神山，热火朝天场景依旧，简易病房盖的差不多了。我们被指挥部编为“安防三组”，合计36人。我有幸被指派为三组组长，与其他工友简单认识之后，我们立即投入工作。
我们所在的弱电智能化团队，承担施工工序验收前的最后一个环节，担负着医疗救护、应急报警、网络、监控、门禁、电话通讯和病房电视信号等系统安装调试的重任。
王英杰团队在紧张施工。
安防三组的同事们是第一次共事，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保障质量，我想了很多办法。每个人在安全帽前写上“安防三组某某”字样，方便相互识别和熟悉。为了保障施工工具、耗材随时供应，我们在工地上临时找了一位货运司机小林加盟，他的厢式货车成了团队加快工作进度的法宝。有人连续作战累了，还可以到车厢里裹着棉大衣休息几个小时。
左图：施工工人的夜宵 右图：施工工人的排班表
身为组长，我还负责同事的生活保障。我找工地志愿者和周边小店，搜集运动功能饮料、香烟和槟榔，给大家提神醒脑。我还准备了电热水壶和大量泡面，在深夜和凌晨吃碗热气腾腾的泡面补充体力。
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发现安防三组这个团队很有趣，里面有不少人是技术大拿，平时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都是发号施令的人物。团队里还有不少党员和退伍军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干劲十足，从不偷懒耍滑、推诿搪塞。
有他们在，我们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安防三组”在十多个弱电智能化班组，成了佼佼者。我们分工明确，责任到人，白班和晚班交接到位，更多的时候白班晚班一起上。
王英杰和同事在宿舍吃夜宵
施工现场的居住条件是常见的工地大通铺，房间是10来个人一起住，最多时30多个人挤一个房间。通宵夜班干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才到宿舍休息一会儿。人太多，洗澡得排很长的队，很多人不洗澡换衣服，倒头就睡，一睡就着。男人们浓重的鼾声，此起彼伏，有时是二重唱，有时像大合唱一般。
在这里，我不指望能睡得好，经常会被催促工期、调派人手、安排任务的微信和电话吵醒。三两个小时过后，大家又匆匆起床，裹上汗渍未干的衣服，踏上了新一天征途。
施工结束，工人们手上留下的痕迹
以往要花一个半月的工期，我们只用不到一周的昼夜奋战，就完成了指挥部交给的工作任务，19个病区（包括1个ICU病区、1个存储药品的仓库）如期交付。
2月8日，官方宣布武汉雷神山医院交付使用。当我看见救护车队载着首批重症患者，进入雷神山医院接受治疗，我既高兴又骄傲。
凌晨两点，成立“雷神山突击队”
理论上我的团队可以撤了。
但有个问题摆在了眼前：其他弱电智能化团队负责的部分普通病房还没有达到交付条件。我们是走，还是留？走的理由很充分，自己的任务已完成，该尽的义务尽到了，每个人也都领到了该拿的工钱。
王英杰和工友们拿到了工资。
更重要的是重症病人开始进入雷神山，谁还敢逆向而行，进去施工呢？
我和团队的几名骨干商议后认为，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既然大家千辛万苦走到一起，团队相互熟悉了，工作内容都熟练了，后面的效率会更高。
当晚凌晨两点，我们临时召开了一次现场动员会，大多数组员仍然自愿留下。于是，我们成立了“雷神突击队”，加入到其他弱电项目的工程中去。
又经过两个不眠不休的昼夜，我们完成了额外任务，雷神山医院整体完整交付。那天上午十点，我回到板房，找到当时最热的水炉，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就睡。
这是这段时间我睡得最舒服的一觉。到了下午，我又被叫到指挥部。
深夜施工结束，工人们退场。
指挥部要求几个表现好的工程组在内部选拔若干精兵强将，再组成雷神山医院维保队，做好长期驻院的准备，为院方提供各弱电系统的维修服务，24小时确保医院各功能区域和各病区、病房弱电系统的正常运转。
矛盾又来了。一方面这是荣誉，另一方面这些日子太苦了，而且决定谁去谁留都有点得罪人。留下来的要深入病房，直抵污染区作业，与病毒零距离接触，谁敢报名呢？
每天我都会和妻子视频通话，她非常担心我，但我的工友们谁没有家人，谁不都是被家人牵挂的？我们这个年纪，多是上有老、下有小，年轻一点的还有娇妻美眷，家里人都等着我们安全回家的消息呢！
雷神山项目结束，王英杰与留守的维保同事合影留念。
我向工友传达了消息并开出了加入维保团队三个必要条件：一是技术过硬、能够看懂图纸，完全胜任医院弱电智能化系统的安装、调试等工作；二是需要从头到尾和团队一起坚持下来的同事，确保为人可靠、熟悉系统；三是必须和家人沟通确认，家里人理解并同意你本人留下来继续干。
没想到的是，报名的人络绎不绝，都希望参与维保团队。对照三个条件，我亲自和他们家人电话联系，交代实际情况，最终确认了4人名单：辉哥、小汪、春辉，还有我留下来协调。
支援鄂州雷山医院，有人闹着要回家
办理完退场手续后，能回家的同事们纷纷回家隔离了，部分同事不能回家的在附近酒店隔离，雷神山指挥部买单，还提供一定补助。
我不懂技术，跟随维保团队进入病区作业几天下来，起不到实际作用。因此，我不得不与指挥部领导协商后，申请退出了维保团队，一心到酒店里隔离去了。
没过几天清闲日子，我们又接到了湖北鄂州雷山医院建设的支援请求，该医院460余套门禁系统需要在5天内完成安装和调试。和工友们商议之后，我决定接下此事。
项目合同签订后，大家分头召集人马，100余人报名希望前来支援，最终持通行证能到现场的有38人，且其中一半以上是在雷神山项目上合作过的。
王英杰带领团队抵达鄂州。
2月23日，团队抵达鄂州。鄂州雷山医院一连串问题也向我袭来，让我和现场负责的同志们有些招架不住。
一是由于通行证问题，部分约定要赶往现场支援的同事被阻拦在了半道上，必须要防疫指挥部的盖章通行证才能通过。
二是门禁设备还没有到货，现场的同事们只能做一些综合布线类的工作，如果继续如此，延误工期就不可避免了。
三是部分初次合作的同事，或专业对口性不强，或不能接受高强度的工作，闹着要回家。
鄂州雷山医院施工结束，团队合影留念。
我一边找人手，一边安抚同事，一边等待设备，问题陆续解决。
有了雷神山的经验，鄂州雷山医院的进程虽有坎坷，但我们也在验收时间内完成工期。
在隔离期间，王英杰用杯子煮泡面。
指挥部为我们留守到最后的工人安排在鄂州当地酒店就地隔离，小马哥、大马哥、阿文和老毕这四个工友则选择加入医院工程维保团队，继续面对感染风险。
我们入住的位置都在高层，视野开阔，一日三餐，花样繁多，有时还有热汤、酸奶或者水果，要加餐的，还可以点外卖。从我的房间远眺，长江风景尽收眼底，隔离期间别无他事，我常这样漫无目的地自处。
有人想继续去武汉的方舱医院项目接着干，被我劝了回去。
王英杰和工友被安排做身体检查
隔离日期接近尾声的时候，指挥部组织我们到就近的医院，逐一抽血、过CT，确认没有疑似或感染病例后，为我们出具健康证明，与目的地县市政府对接返乡名单和接收安排，为我们开具一路畅通无阻的通行证，专车送我们回家。
我来的时间后还是寒冬，有几天还下起了大雪。回家那天是一个大晴朗的日子，车窗外尽是春天的味道，享不尽、看不完。
回家后，王英杰理发
我发现体重减了整整10斤。刚出门那天，我跟妻子汇报的是少则3天，多则一周就回家，不曾想一出门竟然去了整整两个月。成家这几年，出差很多，但还不曾离家这么长，她不怎么会做饭，一个人在家独处了30多天，可以想象其中的滋味，心里许多歉意，不言自明。但我仍觉得，因为当初的这个决定，妻子会为我骄傲，我这样的丈夫她是嫁对的。
我把雷神山的兄弟们招了进来
在两个月里，特殊环境之下，我们之间建立起来了工友情谊。我一口气吸收了十多位技术人才，他们都是我在雷神山一起工作过的战友。
参与雷神山建设的很多工友是个体户，平时就在武汉及周边打工，正好我公司现在缺人了，就把他们都招揽过来大家一起干。
王英杰和部分工友合影留念
因为有雷神山项目的出色表现，我顺利接到了包括武汉在内的好几个工程。但武汉解封日期还不确定，我只能干着急，怕项目跑了，更怕这一整年的生意都会黄掉。
3月24日湖北省宣布，4月8日起武汉将陆续解封，转机终于来了。
4月9日，锐图金轲摄于武汉
4月9日，武汉重启第二天，我与好兄弟魏成（右）出发复工，执行武汉某办公楼的弱电安装项目。
魏成是武汉江夏人，也是雷神山弱电项目的工人，之前我跟他并不相识。雷神山建设完成后，他加入到了我的公司。目前，超过一半的员工已经开始工作，各地项目也开始陆续对接，我对2020年赚钱有很大的信心。
锐图金轲摄于武汉
我和参与过雷神山建设的大多数工人们都有一个小小的心愿，我们不要什么实质奖励，因为工资已经拿到了，但渴望得到“一张纸”，一张证明我们曾经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刻，去过雷神山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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