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新德鲁夫执行院长 幻实 (左) 安纳芯半导体董事长 谢志峰(中) 日本半导体产业人协会市场分析要员 梁军(右)
本期芯片揭秘即将为您解答。
芯片揭秘 | ATE老兵竟然还是滑雪教练?与爱德万前中国市场开拓者聊中日半导体合作
幻实(主播)
欢迎大家关注芯片揭秘,我是主播幻实。今天特别开心邀请到了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来自日本半导体产业人协会的市场分析要员梁军,欢迎梁总!
谢志峰(主讲人)
我是主讲人谢志峰,欢迎梁总!
梁军(嘉宾)
谢谢!大家好,我是梁军。
幻实(主播)
您是在日本收听到我们节目的吗?
梁军(嘉宾)
是的,我在日本收听到了芯片揭秘,听完后就在后台留言了,特别希望这次回国能够首站先来你们节目做客。
幻实(主播)
我们也非常荣幸能收到梁总的邀请。我知道您曾在日本相当知名的几家公司做过半导体测试设备的相关工作,请您先给我们简单介绍下。
梁军(嘉宾)
好的,我1983年大学毕业后进入北京电子管厂(即774厂)做集成电路测试工程师,这是我国当时最早的集成电路生产线工厂,同时南方还有华晶(即742厂)。1986年来到大测所——原国家电子工业部和北京市共同组建的一个大规模集成电路测试研究院(后成为了泰斯特集团),当时它是中国最早真正做ATE自主研发同时水平最高的研究单位。
1990年我来到日本,开始在SIEKO-EPSON(精工爱普生集团)半导体事业部的设计部门做工程师,几年后转到ADVANTEST(爱德万测试),后来又到YOKOGAWA(横河电机)帮他们建立整个中国市场的体制。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中国集成电路产业界算是元老,在日本集成电路产业界也算是元老,这种双重身份在国内并不多见。
1956年北京电子管厂开工图(其代号为国营774厂) (图源:雪球)
幻实(主播)
华峰测控和他们有关系吗?
梁军(嘉宾)
有关系,科力半导体有限公司的一部分主要开发人员后来去了华峰测控,如今这个领域里很多上市公司的创始人都曾在大测所工作过,也可以说大测所就是中国ATE行业的“黄埔军校”。
1993年4月在原北京电子管厂的基础上 成立了京东方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图源:知乎)
幻实(主播)
您为什么离开“黄埔军校”又去日本了呢?
梁军(嘉宾)
九十年代那个时期国内和国外的整体环境差距较大,当年我们那一代人想出国是比较普遍的。先想的是出国留学,实际上我到日本后也先是在名古屋工业大学留学两年,之后进入到精工爱普生做了三年的纯技术工作,后来去到爱德万开始做市场和销售。
幻实(主播)
在全球那么先进的公司工作有什么感受?
梁军(嘉宾)
感触很深。作为一个中国人,任职过日本三家最优秀的企业,特别是最后两家,它们在中国市场的初期搭建都是我主持的,这种资历哪怕在日本人中也是很少见的。
我在精工爱普生时期,正是日本半导体发展的鼎盛时期,公司自身就对半导体有很大的需求量,所以衍生出了半导体事业部。精工爱普生强在他们有技术、有产品,当年是日本的第二大计算机公司。我们都知道整个集成电路发展的第一阶段就是PC带动了产业革命和整体发展,包括CPU,Memory等等,可以说日本第一次半导体的大发展就是从那时开始。
第四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爱普生展台 (图源:爱普生官网)
幻实(主播)
它的半导体产品都是自己做的吗?
谢志峰(主讲人)
它有自己的fab厂。
梁军(嘉宾)
是的。之后我来到了爱德万测试,这是我一生都受益良多、感触最深的一段经历。初期的爱德万测试处在武田理研时代,他们最早是从技术研发起步,在全球半导体产业的大格局下能有前瞻性的布局和决策,当时最优秀的一批人都聚集在此。能在最好的年龄段和这些最优秀的人在一起工作,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生的财富。
我离开爱德万测试后,来到了横河电机的ATE事业部,它的主业是IA (industrial automation),强项则是工业自动化系统。来这家公司也有着这样的因缘:我在日本做ATE时,爱德万测试是第一大家,同时有第二大家——安藤电器。安藤电器可以说是NEC(日本电气股份有限公司)的子公司,这两家在当时就占据了日本半导体行业的半壁江山。实际上一直到2000年左右,在中国半导体开始起步的时候,安藤电器和爱德万测试在日本也具有非常强的竞争力。
随着NEC的没落,安藤电器也逐渐黯淡。后来NEC被横河电机收购,安藤电器也就归入其麾下了。
可是,横河电机作为我们半导体产业来说却是一个反面的例子。这家公司是日本的百年国企,承接一些大的国家项目,例如炼油厂、化工厂等等,但它对半导体产业缺乏了解,更不要说半导体之下细分的ATE领域了。我在横河电机ATE事业部时主要负责对中国市场的开拓,在和高层的接触中我逐渐发现:如果一个公司对某一个产业不了解,再加上它庞大的体制和国家扶持的背景,就会滋养出很多官僚型的干部。实际上日本很多大公司,包括很多半导体公司后来衰弱或者灭亡都存在这种现象。
他们很傲慢,这源于他们在原来的产业已经取得了成功,看什么都会高高在上,对收购来的公司和新加入的员工不够尊重。我于2010年离开了横河电机ATE事业部,但2008年时这家公司基本就被下了“死刑”。当时我有很多部下都是从中国招的,那时候就觉得快则三年,慢则五年,这个部门要么死掉要不然被卖掉。后来听说2012年横河电机ATE事业部没有卖掉就被直接清盘了,真的非常可惜。之前我也想过挽救的办法,从2008、2009年左右开始,我和我的ATE部下就在考虑做国产化,对接日本的技术和中国的市场。一方面是基于对国内半导体产业的发展有期许,另一方面是我看到这家公司、这个部门如果不走这一步有可能死亡得更快。
幻实(主播)
刚刚那个案例就说明只有技术也不行,技术很牛照样把公司毁了。
谢志峰(主讲人)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案例,对我们中国半导体产业的未来有指导意义。你叫一些高高在上的外行去指导内行是没法玩的,他会认为我过去在其他领域成功了,到这个领域也能成功,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这点我们国内大企业需要学习、借鉴经验。
幻实(主播)
梁总您在日本半导体产业有着很深的资历,也看过很多成功与失败的案例,那么回国看咱们中国的ATE市场发展,有没有好的建议来跟我们的听众朋友们进行分享?
梁军(嘉宾)
近10年我跟这个产业稍微产生了一些距离,过早的享受了自己退隐江湖的生活。这两年我回国的次数比较多,整体感觉这些年中国的半导体产业发展确实是非常迅猛,无论从资本方面的角度讲,还是从市场方面的角度讲,我认为现在正是非常好的时机。
但是,这几年我回国发现整个行业还是太浮躁了。半导体产业对资本、人才都有高度集中的需求,同时也得用时间来一步步促成产品的升级换代,因此这是一个需要耐得住寂寞的行业。可是现在很多不是半导体产业的人涌入后可能把它想的过于简单了,觉得投了资、找点人,两三年就能干上去,就能在创业板上市了,这种现象现在比较显著。事实上这个产业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动不动就能“弯道超车”,我看好那些在产业里默默做了十年以上的团队。因为从过来人的角度看,我们还需要经过三到五年的时间沉淀积累更多经验,同时资本也需要慢慢从失败中清醒,帮助中国半导体产业回归正常化轨道。
幻实(主播)
您觉得现在中国半导体发展有点冒进?
梁军(嘉宾)
太浮躁了。
幻实(主播)
我觉得可能是中国以前的半导体产业太过薄弱,所以会有猛追猛赶的劲头。在您看来,如果要缩短我们中国半导体尤其是ATE这个领域和国外差距的话,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梁军(嘉宾)
我感觉我国在产业中低端的位置存在“过度集中”现象,包括资本、人才和竞争等等方面。不但过度,还很重复,而日本半导体产业的强项在于他们的设备和材料。我在接触了一些国内企业后发现,大家都在抢占产业链中下游的份额,但是却不具备在中高端做出成熟产品的能力。
这里我特别要强调一个词:成熟。很多人说只要我能做出来就可以开始去宣传和招商,实际不是的。能把很多东西做出来成为成熟的产品,同时能够得到产业上下游的认可、实现量产和投放使用的公司在我心中可能只有5%。
但是为了这5%,我希望做一些事。一方面我与很多产业内的老人一样,对半导体有着一份热爱和情怀。尽管现在大家都退居二线了,可是我们还在不断地努力着。就我个人而言,我的优势在于和日本的产业元老们接触比较多,他们都属于中国最紧缺的中高端行业人才,我能促进两国间的人才流动;另一方面,我能推动中日两国在集成电路测试领域的优势资源整合。
日本的大企业强在设备和材料,中小企业则强在员工的“匠人精神”上。随着产业升级换代,很多中小企业在本土的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面临兼并重组的局面,而我能解决这些问题。有两点原因:
第一,我是业内人,我能够看懂一家公司它真正的核心技术在哪里,产品具不具备优越性;第二,我有中日两国的产业经历,知道怎样兼并重组能实现成果最大化,对接日本中高端的资源,避免国内企业在中低端的重复竞争。要知道对于半导体产业来说,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公司和资本在投资,但是“前三原则”是我们这一行非常严酷的一个法则。
2020年国产ATE设备厂商华峰测控 与美、日两家巨头公司的对比 (图源:半导体行业观察)
幻实(主播)
这说明要有成熟经验的人来促成合作。尽管一些小公司在日本没落了,但是人家是做过高端产品的,失去了市场但经验技术还在。
梁军(嘉宾)
是的。举例来说,我最近就看到了一家二流的ATE公司生产的一款产品对标的就是头部公司爱德万测试。国内的公司如果现在开始追赶,三、五年也赶不上最新的发展趋势,因为有些团队处于50%的水平,有些是80%的水平,程度不同,怎样确定具体的短板在哪里呢?我的工作是会根据每家公司不一样的发展程度,专门去日本对接做过相应成熟产品的技术人才,实现优势互补,这样就能帮助企业少走很多弯路。
谢志峰(主讲人)
这与开发产品的方法和过程很类似。
梁军(嘉宾)
是的。对于很多产品的开发,我们可能更懂它的技术或原理,但落实到具体的生产制造中,只有具备相当成熟的经验才能大大缩短制造成本。日本有不少拥有成熟经验的人才,怎样将日本的人才优势和中国的资本及市场优势结合起来,推动半导体行业继续向前发展,这是我努力的方向。
幻实(主播)
前面我们聊了很多产业话题,接下来和大家聊点有意思的。我看过梁总的简介,个人爱好里面提到了冰球、滑雪和高尔夫。趁着现在冬奥会的余温还在,想问问您为什么会喜欢上冰雪运动?
梁军(嘉宾)
我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前夕一直在北师大业余体校打冰球。当时北京政府曾经考虑把这支业余队转化成专业队,原来的队员直接变成职业冰球运动员。但是1978年恢复高考之后,家里更加希望我上大学,就这样我参加了高考,断了成为职业运动员的梦想。
梁军先生冰雪运动图 (图源:图片由本人提供)
幻实(主播)
听说谢博士当年也差点成为职业的游泳运动员?
谢志峰(主讲人)
是的,其实我们这代人年轻时都有一个成为运动员的梦,我那时候在上海虹口区体校,本来要做游泳运动员的,后来机缘巧合从事了半导体行业。
幻实(主播)
梁总为什么后面不打冰球又去滑雪了呢?
梁军(嘉宾)
因为打冰球的时候我经常受伤,正好我家附近有一个滑雪场,作为一种疗养方法我就去滑雪了。经过五六年的努力后我成为了SIA的职业滑雪教练,同时也是最高级别的外籍教练。
谢志峰(主讲人)
您能否用专业教练的眼光评价一下这次北京冬奥会中运动员谷爱凌是什么水平?
梁军(嘉宾)
滑雪领域也分很多种类。像谷爱凌,她滑的是freestyle,自由式滑雪。要去跳包、玩park,滑U槽等等,在这方面她真是的天才。其实在她在十二三岁时我就知道她,不过当时她的水平和日本顶级选手相比还有很大差距。能在短短几年内达到世界级程度不仅证明这孩子有天赋,也说明她下了很大的功夫,很努力,做到了同龄运动员做不到的水平。
幻实(主播)
您滑的是什么方向?
梁军(嘉宾)
我是Alpine Skiing,高山滑雪,包括速降、回转、大回转、超级大回转和全能五个小项。这项运动传到日本后,逐渐从竞技方向转为休闲运动方向。日本有一个全国技术大奖赛,他们更看重技巧而不是竞速,但SIA教练资质是全国共通的,考级项目基本也共通,尤其是高级别类的。据我所知中国人中SIA能够到level three级别的大概只有十个左右。
幻实(主播)
今天我们身边就坐着其中一位。
梁军(嘉宾)
这十年里我的一些朋友一直以为我的职业是体育,因为我没跟他们提过原来在做什么事情。
幻实(主播)
估计这期节目播出去我们半导体圈儿很多爱好滑雪的朋友都会过来,到时候欢迎梁总带着半导体业界人士一起滑。
梁军(嘉宾)
等新冠疫情结束了,可以组织大家一边考察日本的半导体产业,一边去滑雪。冰雪爱好者和发烧友们如果想要考国际滑雪教练证书可以来日本,这里主要就是培养教练员的。
谢志峰(主讲人)
您不仅能培养滑雪教练,也能培养半导体ATE的工程师。
梁军(嘉宾)
现在ATE产业最缺的就是导师,缺乏能够领头的产业人带着大家寻找道路。谢博士您现在也在做这件事。
谢志峰(主讲人)
对,我现在就在做这个工作,希望能给年轻人铺一条路,指出方向,支持他们更好地做事情。
幻实(主播)
两位在交流的时候我发现你们还是有很多共同点的,例如几乎同龄,也差不多同一年参加了高考?
谢志峰(主讲人)
是同一年参加高考的。
幻实(主播)
二位都有留学之后在国外工作再回国创业的这种经历,很有时代的烙印,关键都在从事半导体行业。
梁军(嘉宾)
这一生都没有离开过,一直在坚持。
谢志峰(主讲人)
对,我们还是很看好这个产业在中国的发展。
幻实(主播)
希望像谢博和梁总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有这么多优秀的国际性人才,一定会带动整个中国的产业加速发展。
谢志峰(主讲人)
台积电的张大帅做到了87岁才退休,我们现在这个年龄起码还能再做20年,继续发光发热。
更多嘉宾资讯请点击下方链接
分享会|他年近半百开始滑雪,却在日本滑雪届占有一席之地!
“成电不能缺席”:梁军校友组建首支校冰球队备赛2019全国大学生冰球锦标赛
在整个测试设备行列中,ATE是芯片测试的核心设备 ,尤其在高端芯片领域更加需要ATE测试设备来确保生产。
我国测试公司起步较美、日等行业巨头大约晚40年,国外经过几十年的验证和发展,已经能够确保设备稳定可靠,最大范围地满足各类芯片的长期测试需求;而国产设备难以做到面面俱到,加之要研发功能齐全的测试设备还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来维护运作,这对国内很多体量尚不够大的企业来说可谓是举步维艰。
日本有较为成熟的技术和人才,中国大陆有广阔的市场和资本,将二者的优势进行互补结合有助于我国集成电路自动测试产业更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