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禹作敏,就没有大邱庄的今天 。”曾经繁盛一时的大邱庄,成是禹作敏,败也是禹作敏。
而大邱庄内,禹作敏曾经居住过的别墅,已一片断壁残垣,门窗也不知道去向。坟墓四周丛生的杂草,昭示着这里已很久无人光顾。
大邱庄,建于明朝,地处天津市西南30公里。1949年,村里扩展到275户、1650人,但无一例外的是,人人都过着穷得叮当响的日子。
由于大邱庄临近渤海海滨,古时浸泡在海水中,大部分土地都是盐碱地,本该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宝贝在这里变得一文不值。
饭自然是吃不饱,曾为了析出盐碱,他们也尝试过筑高沟田,可效果并不理想,村民们只能挣扎度日。甚至静海县一度流传着“宁吃三年糠,有女不嫁大邱庄”的顺口溜,大邱庄村成为远近闻名的“光棍村”。
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大邱庄亟待一个能干大事的人带着他们脱贫致富。1974年,44岁的禹作敏站了出来。
能不能带动村民致富不知道,但他在外面跑大车,去过很多地方,有过眼界,头脑比那些常年在村子里艰难生存的人要灵活许多。
那一年的村干部换届选举,禹作敏自告奋勇要当村书记,信誓旦旦能让大邱庄富起来。村民们很久没在大邱庄见过这么激情澎湃的人,很顺利,他们把禹作敏推举到了村支部书记的位置上。
不过直到1978年,禹作敏才有大动作,他提出要以“钢铁工业起家,农业机械化保家”的致富路。
虽然大家都还蒙在鼓中,可村民们都愿意集资给禹作敏。而禹作敏更是轰轰烈烈,先是任命从天津带钢厂退职回村休养的刘万明为业务员、村里的技术能人刘万全为厂长。
然后东拼西凑共筹了15万元,买了1台被大厂淘汰下来的冷轧机,又仿造了2台,眨眼的功夫就创办了大邱庄第一个冷轧带钢厂。
当年10月,工厂正式投产,当年就收回投资,除还清乡亲的集资款外,还盈利17万元。冷轧带钢厂的试验非常成功,禹作敏的雄心也一发不可收拾。
此后的1981年至1983年,在禹作敏的带头下,高频制管厂、印刷厂、电器厂也拔地而起,每个工厂都以滚雪球的方式扩建分厂。到1987年,仅是电器厂年产值就有3100万,光税金就上交了175万。
幸福的生活也随之带给了大邱庄村民,进入90年代后,他们人手34000元,是当时全国平均收入的10倍。
望着大邱庄一派大好,禹作敏也一口气狂购16 辆奔驰放在村里,因为他觉得官员或记者来访时,一排豪车贼有气场。老祖宗说盛极必衰,但没想到刚收割一大波财富的大邱庄又被天降的随机财富砸中。
1992年,邓小平南巡谈话发表之后,禹作敏成功抓住经济复苏的机遇,让大邱庄在钢材上又血赚一波。
禹作敏投资10亿,淘汰低效落后产能、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建立“百亿元工业区”,上百家钢铁企业汇聚一堂。轧钢厂日夜连轴转,钢材从这里流向全国各地,纷纷化作人们家中的缝纫机、电风扇、闹钟、手表……
1992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大邱庄的社会总产值、人均收入等多项经济指标霸占全国榜首。富裕到村里停着100多辆进口豪华小轿车,一进村就是奢华富贵的味道。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大邱庄凭借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优势,实现弯道超车,改头换面,大邱庄“中国首富村”、“天下第一庄”的称号也在全国响亮。
富的实在流油。为此,村里还实施了“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制度。聘请高级教师任教,对学生全程义务教育;支付水电公司全村的电费;每月为孤寡老人发放退休金;如果有人给光棍撮合了婚事,奖励媒人三间瓦房和成套的家具等等。
多达14项的福利,几乎为村民提供了所有的生活保障。
这背后,村书记禹作敏自然是功臣,他不仅成为奇迹的缔造者,也因此成为全国十佳优秀农民企业家。
然而,讽刺的是,巨大的声望安置在禹作敏身上,这位功臣却突然变得狂妄起来。
此前,禹作敏还为自己以“农民”的身份翻身自豪,发言时都要以“我是个农民”开头,可是现在的他却换了一种说法:“没有我禹作敏,就没有大邱庄的今天!”
有次,一群大官员到大邱庄开会,禹作敏直接不理不睬。会议结束后,他又自顾自地与熟人记者闲谈,看也不看门外一眼。
还有一次,十四大代表慕名结队来大邱庄考察,他们自然是想着天津市有关方面事先已通知禹作敏,因此大邱庄会有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面包车队进村时,街头巷尾平静如常。直到他们落座后,都没有水果、饮料、茶、热毛巾,也不招待吃饭。
更浮夸的是,禹作敏开始建起个性化别墅,墙壁上刻满神龙图案,还为自己配备了多名保镖,出门随身携带。
这样的行为,禹作敏还有很多,精瘦的他已过度膨胀。但就像给气球充太多气后会爆炸一样,禹作敏也自取灭亡了。
在某件事上,禹作敏公然违法,最后闹出了人命。
1993年4月15日下午两点,禹作敏被押送到天津市公安局预审处。
还没等预审员吩咐,他便擅自向墙角处的沙发走去。此时,禹作敏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他的去处应该是判桌前那个特意为他准备的方凳。
预审员开口,“禹作敏,请你到你的位子上去!” 然而,他听后不动声色,只是坐着。
“我提醒你,你必须坐到被告席上。从现在起,你必须遵守我们的规矩。”
“坐凳子上,我可撑不住。”
“我们出自人道主义,你觉得累了,就提出请求,经我们允许,你可以坐到沙发上休息。”
禹作敏突然鄙夷地一笑:“这也是规矩?”
“请你严肃,这就是你必须遵守的规矩!”这时,禹作敏才不情愿地从沙发上挪到小方凳上。
这是禹作敏的审讯过程,傲慢的态度很难相信他是一位将要入狱的犯人。
但在清晰的罪恶下,1993年8月23日和24日,天津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禹作敏所犯罪行进行公开审理。
在法庭公开审理即将结束时,禹作敏竟一改桀骜的态度,他害怕了。
作最后陈述时,禹作敏的“忏悔”是:“大邱庄发展起来了,我的脑袋膨胀了,忘掉了法律,忘掉了精神文明。一直到被逮捕时,我还是糊里糊涂的,我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严重的犯罪,我后悔莫及,愿意接受法律的惩处。”
随着正义的锤音落下,审判员庄严宣判:经审理查明,禹作敏因犯窝藏罪、妨害公务罪、行贿罪、非法拘禁罪、非法管制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决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20年!
一系列事件定性后,1993年10月20日农业部颁发“关于对撤销禹作敏‘全国优秀乡镇企业家’称号的批复”。
紧接着的11月18日,大邱庄被撤村建镇,同年,相邻的大屯、满井子、王虎庄3个村划归大邱庄。
外头是大邱庄落寞的大变动,里头是蹲在天津市第一监狱改造的禹作敏。
在监狱中,犯人们知道自己犯了错,需要劳改。但唯有禹作敏仍不服气,他认为自己功德无量,却因为犯了点问题就被关了起来。而尊贵,也似乎刻进了他的骨头里,让他低不下头。
生活方面,禹作敏不肯吃监狱的饭,贿赂看守员去给他买饭买菜,他也不肯穿囚服、理发。
但监狱工作人员一视同仁,向禹作敏严厉道:“只要走进监狱,你就是犯人,一切按规矩行事!”
他们还特地为禹作敏开展了三个月的监狱学习,终于让这位“法盲”开了窍,禹作敏醒悟:“我是改革路上致了富,法律路上迈错了步。”
有一日,妻子来监狱探视,禹作敏很严肃地叮嘱她:“原先我不懂法,落到这种地步,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学法、守法。”
禹作敏在监狱中思想开始蜕变,但后来,因患有神经衰弱和心脏病,禹作敏被送到天津市区内的天和医院实行保外就医。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在那里,禹作敏被给予较宽松的环境:腾出带有会客室、卧室和卫生间的3个房间供禹作敏和前来照顾他的老伴居住。
在这里,曾有记者去探访他,禹作敏悲痛地表示:“我想回家!”
因为病情每况愈下,他在医院待了好多年。唯独出去的那一次是1997年的春天,禹作敏96岁高龄的母亲病故,他获得了回家探望的权利。
此时禹作敏已67岁,再次见到母亲,已是遗体。参加完葬礼,禹作敏的情绪状态一直不佳。
1999年10月2日深夜,禹作敏服食了大量安眠药,3日凌晨一点,死于天津天和医院。那天,举国上下正大张旗鼓地开展建国50周年的盛大庆典。
禹作敏去世后,禹氏家族提出要接“大邱庄书记”回家。
但天津市委、天津市政法委集体研究决定,驳回禹作敏家属有关迎送遗体仪式的请求。
10月5日,火化后,禹作敏骨灰被悄然运回大邱庄,安葬在了禹家的祖坟上。禹作敏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但大邱庄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大邱庄。
而此后关联着的大邱庄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禹作敏的大邱庄时代彻底终止后,关联着的大邱庄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尽管不再辉煌,但他始终没有停下发展的脚步,在现代化进程的洪流中前进着。
2006年1月,庞庄子划归大邱庄。大邱庄镇下设8个行政村、街,总面积40.5平方千米,总人口扩展到7.5万人(其中大邱庄原籍1.7万人)。
2007年,全镇居民人均年纯收入已达到8500元,大邱庄又带着新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
大邱庄给本地居民每人发放500元每年的粮食补贴,60岁以上的退休老人每月还发放生活费200元。户均居住面积120平方、人均40平方,有线电视、电话,宽带网进入了各家各户,在全国率先实现了全镇“数字化”工程。
大邱庄的城镇化建设,被国家建设部命名为小城镇建设试点镇。
再次被插上腾飞的翅膀,全镇涌现着460余家企业,总资产达96.5亿元,其中7家企业年销售收入超10亿元;农业全面机械化;公路成网,路面宽敞,楼房成片,空地绿化,街道整洁,商店林立;民宅、商场、医院、学校、幼儿园分布合理,供水供电、供气设施配套齐全。
时至2022年,大邱庄在天津的都市中繁荣昌盛,洗去了当年负面的过往。可唯独禹作敏曾经的住处,周边杂草丛生,无人清剪,断壁残垣,门窗也不知道去向。
而在大邱庄里,如果不仔细打眼,很难看出哪座是禹作敏的坟墓,因为他的坟墓与其他的并没有多少区别。
他的墓碑上,刻着“显考禹公讳作敏”,完全看不出这里埋葬着的,是昔日叱咤一时的大邱庄书记。
而近来年,禹作敏的子孙后代全都搬离了大邱庄,坟墓无人打理,任由风雨侵蚀,已成为一座孤坟……
参考资料:
[1]禹作敏等八人非法管制、非法拘禁、窝藏、妨害公务、行贿案[J].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公报,1993,0(4):160-163
[2]禹作敏——何去何从何争[J]. 湖南农机,2008(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