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峻教授虽然离开我们六年了，但他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钢琴教学经验。开创了中国盲人钢琴教学，他是中国盲人钢琴家孙岩的恩师。
没有想到这位开创了中国盲人钢琴教学的“第一人”竟然对我坦言：钢琴其实并不太适合盲人演奏。杨老师说道：“首先它的体积很大，对于盲人来说钢琴就像一个不可预知的庞然大物。相比二胡、笛子等一些体积小、利于控制的乐器，钢琴的确不是很好的选择。用杨老师自己的话说，盲人演奏钢琴如同蒙上眼睛走独木桥，可想而知这是多么苦难的事情。钢琴琴键上的跳跃和跨度等高难度的技巧，都是极为高难的。孙岩在学琴之初的确被这种技术折磨的够呛。
杨老师称，自从媒体报道孙岩之后，他就会接到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盲童的求师信，“我很理解他们的心愿。首先我会告诉他们学习钢琴是多么艰苦的事情，然后我会告诉他们，并不是每一个盲人都有孙岩的机遇以及他天生的条件等”。杨老师想告诉那些抱有钢琴梦的盲人琴童们，要想成为一个钢琴演奏需要太多机缘的…
杨教授回忆称，当年著名钢琴演奏家刘诗昆把家住长春的盲童孙岩介绍过来，孙岩当时才十几岁，第一次在他面前演奏，紧张的要命，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其实，在孙岩来北京之前，他就曾经在长春公开演奏过，他的演出引起了一位英国人的注意，并提出愿意帮助他，并将一些英国图书馆里面的盲谱送给或者是借给他，为孙岩学习钢琴提供了很多便利的条件，同时也增强了杨老师的教学信心。
杨教授坦言：是否能接受一个盲人作为钢琴学生他当时还是心存顾虑的。首先，他从来没有教授过盲人演奏钢琴；其二，他不可能在一个学生的身上投入太多的经历，这势必会影响到他正常的教学工作。
杨峻教授教孙岩钢琴长达10年之久。第一次见到孙岩的画面杨老师记忆犹新。杨老师说道：“那时的孙岩完全就是一个很业余的演奏状态，要教授这样的学生，对我是一个全新的课题。”
即便得到了英国图书馆的帮助，但是这些帮助也是有限的，很多乐谱也不是现成的，需要自己想办法。孙岩通过借阅英国图书馆里面的盲谱，自己也学会了盲谱，于是每天练琴之余就请人将谱面上的每一个音符念给他听，而孙岩就按照读谱人念出的每一个音符以及每一个音乐标记将谱子一锥一锥地扎在硬纸上，很多弹钢琴的人都知道，弹琴和打谱是完全两回事的，演奏起来一带而过的音乐，在打谱时是要耗费比演奏多的多的精力才能完成的。后来孙岩的妈妈也学会了盲谱，于是就每天和孙岩一起打盲谱。这样，孙岩的钢琴学习，起码能够和其他学生没有什么区别了，因为谱子是学习钢琴的第一步，有了和其他学生一样的乐谱，他就能和其他学生一样的学习机会，在留作业上不会被谱子所限制，练习曲、奏鸣曲、复调作品都能涉猎了。
也许是老天对孙岩的一种补偿，天生超强的记忆力，使孙岩远远高于其他学生。比如一首《肖邦练习曲》，这个程度的练习曲有谱子也不一定能够识下来的，但是孙岩几天就能把谱子背下来，由于他是盲人，所以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他必须先把谱子背下来。杨老师说道：“孙岩当时虽然演奏水平不高，但是他确实比其他学生上手快。”
杨教授说道：“我希望孙岩将来能够成为钢琴家，因为他已经具备了一个钢琴家的一些素质了。我特别注重让孙岩背大量的乐谱，让他在脑海中积累大量的乐曲。有的时候，我会有意识地纠正孙岩在演奏时候的一些坏毛病。比如，孙岩弹琴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向右侧回头，所以每到音乐会的时候，就会向台下扭头。但是这种扭头是很不好看的，作为一个演奏家是要注意自己的仪表仪容， 要给人美好的感觉。所以平常就要注意帮助孙岩改正这些问题。还有，原来孙岩总是带着墨镜，我认为他戴墨镜不好看，所以让他摘掉墨镜，让他自然地面对观众。”
杨教授回忆说，为了让孙岩掌握踏板的运用，就用手扳着孙岩的脚，让他一下下去感受踩踏板的时间和力度。还有的时候，为了让他感受手部的动作，让孙岩把手放在自己的手上，通过身体的语言，让他感受。为了教学，杨老师总要时不时地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但是最难的不是这些演奏技巧，而是如何让孙岩体会音乐中的感情。对于一位盲人来说，那些抽象的情感才是最难解决的。什么是流动的，什么是如歌的，怎样才叫作庄严，怎样才是伤感，节奏中的区别，二连音、三连音、跳跃的、轻巧的。对于正常人来说，一个手势、一个比喻，似乎都不成问题，然而在孙岩这里都是难题，因为在他脑海里根本没有任何形象可参照，完全是凭借扬教授的语言，只是在他心中去刻画。
经过漫长而异常艰苦的学习和训练，今天的孙岩已经出落成一个成熟的钢琴演奏家了。随着我国现在知名的“残疾人艺术团”，孙岩的足迹遍布全球，卡内基音乐厅、肯尼迪艺术中心，都曾留下了他的足迹，他的音乐曾在大洋彼岸响起。钢琴，给他的人生开拓了无比精彩的世界。别说一个残疾人，是连正常也难以做到的。
杨教授说，其实多年来他没有时间去总结关于盲人的钢琴教学法，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盲人钢琴教学法”的体系，更不像外界所宣传的填补了一项“盲人钢琴教学”的空白。
杨教授为了让孙岩建立信心，告诉孙岩说他跟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人家是睁着眼睛，他只是闭上了眼睛而已。很多音乐家演奏时刻意闭上眼睛，寻找内心追求的音乐世界。孙岩反而会更容易进入自己的状态。”
孙岩总是很害怕自己弹错音，经常遇到跳跃的时候就很紧张，杨教授告诉他说：“弹错音不会死人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应该为自己的进步感到高兴”。
杨教授给孙岩的定位是要朝着钢琴演奏家的方向发展的。作为一个艺术家，不仅仅有过硬的演奏水平，更重要的是文化修养。让自身的修养滋养着自身的艺术创造力，在深厚的文化底蕴下结出丰硕的果实。
杨老师说，现在孙岩在外人的眼中已经是小有成就了，但是他一直在告诫孙岩绝对不能骄傲，“为乐者不可为伪”，其意思就是从事音乐的人是不能做假的。这里所指的“假”就是他的音乐是否真诚，是不是故弄玄虚，或者是太过夸张，都是可以从中听出来的，音乐是需要朴实和真诚的。
采访结束前，杨教授提到了一部非常著名的电影《罗丹的情人》。电影中有一个情节，罗丹的情人卡蜜尔在一尊汉白玉前雕塑一尊塑像，站在一旁的孩子看了半天不语，突然走过来对卡蜜尔说：“阿姨，你怎知道里面有个小人儿？”杨教授说，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被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这些学生们就像是汉白玉里面“隐藏”的这个小人儿，他们是“璞玉”，需要细细地打磨，精心地雕琢，我的工作就是从石头中看到这个小人儿，然后把它雕琢出来。
白驹过隙，杨老师已经离开了我们，他当年的这番话至今都值得大家回味。孙岩也成了中国盲人钢琴家第一人。对于一个盲人来说，他无法用眼睛感受到这五彩斑斓的世界，体会不到常人对于视觉的任何感受，从这一点来说他是不幸的，然而音乐带给了他无尽的快乐、信心与幸福。
一段短暂的采访，却叙述了一个令人永久记忆的故事，记录了杨峻教授和孙岩师生二人，用音乐的力量谱写的动人乐章。
文章/苏凌
编辑/云珹
图片/杨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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