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开国上将叶飞应菲律宾参议长沙隆加的邀请,率领中国代表团赴菲律宾访问。这是70年来,叶飞将军首次回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周恩来总理说:“叶飞同志是中国的将军,也是菲律宾的儿子。”
叶飞心中百感交集,临出发前他向中央提出:访菲期间能为父母扫墓。他的父母长眠于这块故土,已经几十年......
1955年, 叶飞被授予上将军衔。在当时授衔的55位上将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位,这位以骁勇善战闻名的英雄被人们称为“悍将”。此外,他还被人们赞誉为“跨国将军”。
因为,他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菲律宾人。
图|叶飞将军
叶飞的父亲叶荪卫在福建省南安县金淘乡出生,家庭贫苦,叶荪卫自小也过着很艰难的日子。与同村其他的男人一样,叶荪卫早早就结了婚,迎娶谢家姑娘谢宾娘。
据叶家后人回忆,谢姓,是他们当地的大姓,属东晋谢安的后裔。叶荪卫与谢宾娘结婚后,夫妇二人艰苦谋生,叶荪卫是贫农,有两间屋子,终日在土地上辛勤耕耘,到年末却所收无几,家里实在难以度日。叶荪卫为生活所迫,在新婚不久后,就离开家乡,前往菲律宾打工。
1900年,叶荪卫漂洋过海,来到菲律宾奎松省地亚望镇,在这里帮人收椰子。在做工过程中,他结识了麦尔卡托小姐。麦尔卡托家在当地虽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却也是一个殷实人家。
麦尔卡托小姐15岁,带着西班牙血统,长得十分漂亮,气质姣好。叶荪卫与麦尔卡托相识相知,他们为彼此的魅力所吸引,渐渐走到一起。
图|叶家人合影
麦尔卡托家信奉天主教,不能与其他教徒结婚。为了能如愿与心爱的麦尔卡托在一起,叶荪卫选择成为天主教徒,并入赘麦尔卡托家,他为这段感情做出巨大牺牲,却提出唯一的条件:必须将头两个儿子送回自己的家乡。
婚后,麦尔卡托确实先问叶荪卫生下两个儿子,老大叫叶启存,老二叫叶启亨,又叫西思托·麦卡尔托·迪翁戈,因为初来菲律宾的叶荪卫就叫“迪翁戈”,而这位老二就是叶飞将军(下文称叶飞)。
两个孩子在菲律宾生活了几年,1919年,叶启存7岁,叶飞5岁,父亲叶荪卫就依照当初的约定,带着两个孩子回到祖国。
临别前,母亲麦尔卡托站在岸上,目送父子三人渐渐远去,麦尔卡托双眼含泪,双手在胸前划着十字,为远去的孩子们祈祷。好在,麦尔卡托的身边还有其他孩子的陪伴,她将对这两个孩子的牵挂默默放在心里。
图|军阀混战下的百姓们
当父子三人从菲律宾回来时,我们的祖国大地正处在山河破碎、家国飘零的艰难时期,北洋军阀统治下的人们生活困苦,社会黑暗混乱,百姓们的日子特别不好过。
叶荪卫的发妻谢氏看到丈夫归来,十分高兴,对于丈夫带回来的两个孩子,谢氏也十分疼爱。
就在这一家人沉浸在团圆欢喜的气氛中时,刚从菲律宾归来的叶荪卫就被当地的土匪盯上,土匪将叶荪卫抓走,谢氏费了周折,才将丈夫安全赎回来。
为了丈夫的安全,谢氏表现出传统妇女的伟大,她选择放丈夫离开,去菲律宾生活,叶荪卫临行前,谢氏给他收拾好行李。至于叶荪卫带回来的两个孩子,则留在谢氏身边,由她抚养照料。
谢氏将叶启存、叶飞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悉心照料他们的生活,不仅如此,谢氏将他们送到乡里的私塾,学习汉语知识。
在校期间,慢慢长大的叶飞遇上一位名唤叶骥才的老师,这位叶骥才老师教导叶飞许多反帝反封建的思想,一颗革命的种子在年少的叶飞心中开始生根发芽。
图|叶飞旧照
1926年,叶飞先后就读于厦门中山中学、省立第十三中学(现福建省厦门第一中学),兄弟俩在校就读期间,养母谢氏时常托人给他们带些吃穿的东西人,让兄弟俩日子得以过活。等放假了,叶飞和哥哥就回家陪伴养母,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叶飞受到新思想、新文化的影响,也深知我们的祖国正处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他毅然选择革命道路。1928年,14岁的叶飞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就开始秘密从事革命工作。
叶飞加入了共产党,还发展哥哥叶启存也走上革命之路。这是一段风声鹤唳的时期,蒋介石、汪精卫都公然叛变革命,大肆捕杀革命党人,很多共产党人要么被杀害,要么被捕,生命安全受到极大威胁,但尽管如此,叶飞他们的革命意志并没有动摇。
不幸的是,哥哥叶启存在三十年代被国民党杀害,而叶飞也身陷牢狱之灾。
图|被国民党抓捕的革命人士
他在厦门被俘,关入监狱,好在敌人并未掌握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以“年幼无知,误入歧途”的罪名将他判了一年。远在菲律宾的父母叶荪卫、麦尔卡托得知这一消息,为儿子的安危担忧极了。
因为叶飞在菲律宾出生,在他回到祖国后,当地并没有取消他的菲籍。父母二人就倾尽全力,想办法恳请菲律宾当局出面引渡。麦尔卡托甚至远渡重洋,自己去接儿子。
但等麦尔卡托几经辗转来到香港,打算去厦门的前夕,她收到叶飞发来的电报,叶飞已经出狱,他告诉母亲,让她先回菲律宾去。而他自己,已经义无反顾地奔向革命事业。
麦尔卡托不得不充满遗憾地回到菲律宾,叶飞的父母、弟弟妹妹都在菲律宾生活。在那个战火纷飞的血火岁月,叶飞按照党组织的安排,南征北战,奔走在抗战前线,痛击敌人。
他与大洋彼岸的家人失去了联系,只能将对他们的关怀与牵挂放在心里。
图|叶飞
抗日战争时期,叶飞参与创建的闽东红军被改编为新四军,叶飞先后任新四军第三支队第六团团长、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第1纵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等职务,他多次率军作战,著名的黄桥战役、天目山反击战等战役中,都可见他的身影。
解放战争时,叶飞又先后任山东野战军第1纵队司令员、华东野战军第1纵队司令员、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司令员等,胜仗连连,战将叶飞立下赫赫战功,成为让敌人心怯的存在。
叶飞不知道的是,当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时,他的亲人们也一样奔走在战斗前线。二战时期,叶飞在新四军的队伍里抗击日寇,他的弟弟们也参加了抗日游击队。
只是条件所迫,自参加革命以来,叶飞就与家人断绝了一切音信联系。直到硝烟散去,叶飞才与亲人们有了联系的可能。
图|叶飞与陈毅
1949年,叶飞率领第十兵团南下,进军福建,以摧枯拉朽之势打败敌人,8月17日,福建福州宣告解放。9月,部队进驻泉州,这里已经离家乡不远了,叶飞没有忘记抚养他长大的养母谢氏。
他派人去接养母,当谢氏提到来人说:“叶飞司令要见你。”她慌乱极了,因为不知道叶飞是谁,不知道为什么部队司令要点名见自己。
怀着忐忑之心,谢氏跟着解放军战士来到部队,见到叶飞,叶飞告诉养母:“我是启亨,叶飞就是我。”
谢氏这才知道,战士们口中的“叶飞司令”就是让她挂念了许多年的儿子,至此,叶飞与养母谢氏已经分别了二十多年,谢氏没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成长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实力战将,她为儿子的成长高、激动。
谢氏年迈,叶飞就孝顺养母,悉心照料着她的吃住。1963年,谢氏病故。在叶飞后来的回忆录中,他情感真挚地写道:
多么孝顺的叶飞将军!
图|叶飞(左)
与此同时,叶飞也没有忘记大洋彼岸的亲人们。建国初期,我国尚未与菲律宾建立外交关系,叶飞也很难与母亲取得直接联系,那时父亲叶荪卫已经逝世多年,被安葬于菲律宾的土地上。
叶飞就想办法将三弟叶启东接回祖国,让三弟在国内学习,成家立业,他也可以借着叶启东,与身在菲律宾的家人们联系,关心家人的情况。母亲麦尔卡托去世时,叶飞没能守在身旁,这难免是一大遗憾。
建国之初,叶飞的妹妹爱玛专门给叶飞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中爱玛说:
麦尔卡托在世时,爱玛就与母亲一起经营碾米厂的生意,照料家庭,如今家里遇到困难,爱玛想到的就是求助哥哥,她以为如今哥哥升了官,完全有能力帮助自己。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虽然叶飞已经是福建省省委书记、省长,福州军区司令,但他明白自己为人民服务的职责,他绝对不会使用特权,此外,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积蓄可以用,实际上,他也无力帮助妹妹爱玛的困难。
图|叶飞
叶飞只好给爱玛回信,说明自己的情况。叶飞承诺,如果妹妹愿意到他身边来,他可以负责妹妹的生活。但爱玛并没有这么做,她没有给哥哥叶飞回信,自己后来去做女佣帮工,供养自己的生活,有余力还照顾余下的弟弟妹妹们。
1975年6月9日,我国与菲律宾正式建立外交关系,这为挂念家人的叶飞将军带来新的希望。
中菲建交后,菲律宾马克斯总统访华,给周总理带来几盒雪茄,以表示诚意。众所周知,周总理是个极其细心温暖的人,他知道叶飞生在菲律宾,也体恤叶飞的思亲之情,周总理便将马克斯总统送的这几盒雪茄送给叶飞。
周总理的这份关切之谊,让叶飞感动不已。他打开烟盒,拿出一根烟,来自菲律宾的这支烟,让叶飞不禁思念起远方的亲人来。
团圆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图|叶飞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叶飞的妹妹爱玛、弟弟敦尼、撒牙孜等亲人们在菲律宾华侨朋友的帮助下,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与几十年未见的哥哥重逢。
叶飞见到爱玛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她的生活,叶飞询问她:“当时如何渡过家里的难过?是否记恨我的无情?”
爱玛感受到来自哥哥的温暖关怀,当初的“介意”都烟消云散,她知道,哥哥一直是想着他们的,如今爱玛生活安定,觉得自己很幸福。
敦尼、撒牙孜当年也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如今敦尼是家乡的议员,而撒牙孜则是当地著名的木材商。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小妹尼娜做了医生,最小的弟弟为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叶大兴,叶大兴之前担任菲律宾的外交官,后来辞职在洛杉矶定居。
在北京的一周时间里,叶飞有时间就陪弟弟妹妹们在各处转转,爱玛特别不喜欢出门,她就一直待在哥哥叶飞家里,毕竟能多团聚一刻,都是来之不易的。
临分别前,大家依依不舍,弟弟妹妹们都希望叶飞能回到菲律宾看看,叶飞点头答应。只是何时去,还需要再商榷。
图|叶飞
很快,大家就再次盼来这一刻。1989年初,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叶飞将军,受菲律宾参议长沙隆加之邀,即将率领中国代表团,访问菲律宾。
这也将是离开菲律宾70年来,叶飞第一次回到他出生的这片土地。临行前,叶飞向中央报告自己在菲律宾的家庭情况,并提出:希望能在访菲期间为父母扫墓。
中央收到叶飞的申请后,很快批示同意,并及时与菲律宾方面沟通。
菲律宾的政府专门找到当年叶飞的出生证、以及当年的登记记录,重新修建叶飞父母叶荪卫、麦尔卡托的坟墓,安排好叶飞来访的一切准备工作。
图|叶飞与爱玛拥抱
1月25日,叶飞与中国代表团启程出发,当飞机落地后,叶飞拉住同行的女儿的双手,充满感慨地说:“70年了,真是70年了。”
70年,恍若弹指一挥间,想当年他离开菲律宾的时候,还是被父亲牵着的5岁孩童,如今已是75岁的白发老人了,真可谓时光飞逝,日月蹉跎。
为欢迎叶飞的到来,菲律宾方面鸣礼炮十七响,这是仅次于国家元首的待遇,在菲律宾的华侨、混血儿,都将叶飞视作他们的一份子。
弟弟妹妹们早早等候在机场,欢迎叶飞的到来。等叶飞露面,妹妹爱玛第一时间送上一捧鲜花,叶飞肉眼可见地高兴,他一把保住妹妹,爱玛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
接受记者采访时,叶飞吟诵起我国的一句传统诗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这简直就是叶飞经历的真实写照。
图|叶飞在访菲期间
1月29日,在王英凡大使的陪伴下,叶飞和女儿叶葳葳一起回到他出生的地亚望镇,父母当年的老屋子已经被拆掉,叶飞去了住在镇上的二弟撒牙孜家中,也算回了“家”。
大家一起前往墓地,为父母扫墓,父母逝去多年,如今叶飞终于回来看他们了。父亲叶荪卫的墓碑上刻着中文,母亲麦尔卡托的墓碑上则刻着外文,叶飞身着白色西装,带领亲人们向父母的墓碑三鞠躬,之后敬献一束花,表达对父母的深切缅怀。
回到地亚望镇的叶飞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在一个大厅里,叶飞会见了几百号亲人,这些都是与麦尔卡托沾亲带故的人们,大家都近距离地感受着叶飞将军非凡的气度。
叶飞的菲律宾之行收获成功,他也成为中菲友谊的代言人。因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叶飞的晚年做了大量华侨工作,为人敬重。
图|叶飞像
1999年4月18日,叶飞将军在京逝世。菲律宾驻华大使向叶飞家属转达了菲律宾参众两院议长的问候,高度评价叶飞对增进中菲关系所作出的贡献。
叶飞逝世后,在菲律宾奎松省地亚望镇,他的出生之地,建设有叶飞将军纪念公园、叶飞学校,公园的叶飞铜像座基上,镌刻着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