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启强的原型人物,舆论多猜测是四川汉龙(集团)刘汉。刘汉是四川富豪、黑社会组织头目,2014年一审被判死刑,同年二审维持原判,2015年被执行死刑。
说起刘汉,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他的个人事迹,然而,哪怕刘汉没有后来的际遇,没有康师傅的支持,刘汉也注定与中国金融史紧密相连,相信每一个金融专业毕业的学生都听过轰动全国的327国债的故事,而刘汉的第一桶金正是来源于此。
2015年2月9日,湖北省咸宁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等罪的罪犯刘汉、刘维、唐先兵、张东华、田先伟执行死刑。
当年,轰动全国的“327国债期货事件”,四大赢家28岁的魏东、29岁的袁宝璟、34岁的周正毅以及30岁的刘汉,一举实现资本原始积累,称霸一方。天道好还,四人最终悲剧谢幕:魏东跳楼身亡、袁宝璟四兄弟三人死刑一人死缓、周正毅锒铛入狱16年、刘汉兄弟被判极刑。
“327国债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但它留下的疑惑却始终没有被人忘记。而这个疑惑并不是大输家留下的,而恰恰是大赢家留下的。
刘汉出生在广汉市老南街的一个教师家庭里。刘汉的发小梁宇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刘家早年生活非常艰苦,父亲刘章科是什邡人,抗美援朝时参加了志愿军空军,在后勤部队。后来复员到了广汉,开始分配到广汉郊区的新丰中学做物理老师,随后调回市里的北外中学,1990年代因脑瘤去世。老街坊至今记得,刘章科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经常帮街道门店写毛主席语录。
刘汉的母亲叫李万珍,人称李娘。早年在广汉北街上卖针头和麻线,老邻居们都记得李娘那时每天早上六七点钟就背着背篓上北街,把针头和麻线铺在一个门板上卖东西。
当时带过刘汉的一位街坊称,刘汉小时候很老实,喜欢去河里游泳,“满脑袋烂疮,流着鼻涕,叫他翻跟头就翻跟头,那时候谁会想到这个娃能挣这么多钱”。
但刘汉如何攫取第一桶金,市场上充满了各种传闻。
刘汉曾向四川一位记者称,自己是在1994年通过炒钢材期货发家的。
在1980年代初开始在广汉做建材和成品油生意,经过数年打拼有了原始积累。
1994年拥有敏锐嗅觉的刘汉发现当时中国钢材现货市场低迷,期货市场的钢材被爆炒,价格直升至3500元/吨。但现实中的钢材价格却只有2800元/吨,销售不出去。
成钢、重钢的库存产品堆积如山,刘汉集中所有资金,和成钢、重钢厂签下了旁人看来近乎疯狂的合同——以比市场价高200元/吨的价格收购钢材厂库存产品,然后拿到期货市场沽空。成钢约4万吨的钢材,被刘汉一网打尽,这么一进一出,刘汉斩获近亿元。
此后,刘汉继续在期货市场浮沉,直到327国债事件。
所谓“327”,是一个国债期货合约的代号,对应1992年发行1995年6月到期兑付的3年期国库券,该券发行总量是240亿元人民币。九十年代初国债发行非常困难,老百姓普遍不愿购买。国家决定引入发达国家的交易方式,让国债更具流通性和价格弹性,1992年12月在上海证券交易所设计并推出了12个品种的期货合约。
第二年,财政部决定参照央行公布的保值贴补率,给予一些国债品种保值补贴。国债收益率开始出现不确定性,炒作空间扩大了,国债市场开始火爆,聚集的资金量远远超过了股市。“327”现券的票面利率为9.5%,如果不计保值贴补,到期本息之和为128.5元。在1991~1994中国通胀率一直居高不下的这三年里,保值贴息率一直在7~8%的水平上。
但到94年底、95年初的时段,经过宏观调控,通胀率已经被控下调了2.5%左右。根据这些数据,当时中国第一大券商——万国证券的总经理,有“证券教父”之称的管金生合理的预测,327国债的保值贴息率不可能上调,即使不下降,也应维持在8%的水平。
按照这一计算,327国债将以132元的价格兑付。因此当市价在147~148元波动的时候,万国证券联合高岭、高原兄弟执掌的辽宁国发集团,开始大举做空。
万国证券和辽国发认为,财政部本来应该是最不想提高“保值贴补率”的,因为这样他就要从国库里无端地多掏出很多钱来补贴买国债的人。
但是他们忘了,在他们对面,就是隶属于财政部的中国经济开发信托投资公司(中经开)和众多追随中经开的上海和江浙一带的私人大户。
中经开的背景市场都很清楚,是财政部的全资子公司。作为财政部的担负财政资金周转任务的直属机构,当时中经开的董事长刚从财政部副部长的位置退下,总经理则是财政部综合司司长。
后来创立证券市场“涌金系”的魏东,当时只有28岁,研究生毕业仅仅2年,曾在中经开执掌证券部,后下海创立自己的公司。但在这场战役中,他被媒体描述为多头们事实上的主操盘人。
1994年2月开始,“国字头”的中经开联合江浙一带的一些大户,高调做多,曾经创下了一日之内吸纳100多万口327国债的天量大单(每一口等于20000元)。
这次正当所有空头们都以市场化的眼光来看“保值贴补率”不可能再增加,而结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保值贴补率”后来竟然提高到12.98%!
虽然万国肯定知道中经开的背景,但他们还是固执地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实力赢过对方的权力。
为了这个巨额贴息,财政部在通货膨胀已经被抑制的前提下,花了国家的钱,多支出了约16亿。纳税人们,你们每个人多付出了1.2元您知道么?1.2元,对于现在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1995年的8亿农民,却等于他们一天半的伙食!
在通胀率已经下降到不足3%的时候,国债的贴息率却由94年的8%一下子提高到13%,整整5个点啊!所有的市场规律和经济学原理在此都不成立了。
可事实上,这几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大战。
2月23日,财政部正式发布提高327国债利率的公告,百元面值的327国债将按148.50元兑付。
总之,当1995年2月23日财政部正式公布消息后,空方的失败已经难以挽回。2月23日一开盘,双方就在市场上激烈交战,多空展开最后的生死厮杀,上午开盘后,多方在中经开的率领下,用300万口的多单将前日的148·21元收盘价一举推至150元,此时空方已经损失惨重。
下午开市后,空头主力万国证券的同盟军辽国发的高氏兄弟终于扛不住了,突然调转枪口,开始做多,空方立即溃不成军,327合约在1分钟内竟上涨了2元。接近到152元,意味着多头当天盈利95%以上!当时交易所内一片欢呼之声,多头欣喜若狂。
当时中国第一大券商万国证券被逼进死胡同,面临着60亿元的巨亏。在收市前8分钟,万国证券拼死一搏,利用规则设计及系统漏洞,突破数量下单炸盘,超额卖出国债期货。
下午4:22分,在收盘前的最后八分钟,突然出现50万口空单将多头打了个措手不及,期价被打到150元,随后连续几个数十万口将价格打回到148元。
此时多头们只看见价格一个劲地往下掉,却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收市前最后时段竟然出现一笔730万口的巨大卖单,把价位封死在147.50元,由于时间仓促,多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这意味着几分钟内多头们不仅当天盈利全部亏光,而且连本金至少也亏掉一半以上,全部爆仓!
上海交易所内外一片目瞪口呆。有机构当事人事后回忆,自己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手足冰凉、全身麻木,有人甚至当场晕倒。
那个结局不知道多少多头要倾家荡产!
事后统计,万国证券最后八分钟共抛出1056万口卖单。按照上交所的规定,国债期货交易1口为2万元面值的国债。1056万口的空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2100亿的总市值,意味着1994年中国GDP的1/30!当时327国债总共才240亿,这样的天量可谓空前绝后。
即使是数年之后,经历过这次事件的当事人至今依然后怕,没法接受那曾经的一幕,就连上交所监管方都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是好。
总结这次多空博弈,万国的取胜之道在于三点,一是其雄厚的资金实力,二是其保密工作到位,三是其对证券规则的熟悉。有了这三点,才保证了它能够在收盘前突然发难,令对手措手不及。
1993年出台的国债期货交易办法明确规定了允许卖方(也就是万国)在保证金制度下进行卖空,而没有规定卖空的限额。只要卖家在到期日之前把所有产品赎回,就不属于违规,更谈不上违法。
本来,这可以算是中国证券史上的一次以散胜庄的大事,如果按照收盘价交割,以内幕消息作为投资理念的中经开为代表的多头反胜为败,以市场技术分析为投资理念的万国为代表的空头反败为胜,双方各自出现了约40亿元的巨额盈亏。
但是,当天晚上,却爆出了中国金融市场最为黑暗的一幕:——2月23日夜,上海交易所“受命宣布”(大家请注意受命这两个字,是谁从北京发命?),当日收盘前8分钟内的所有抛单无效!当天收盘价定为151.30元。
上交所判定万国证券违规操作,从而取消卖单的直接理由是“保证金不足”。这个决定时间为23日夜间约21点,从收盘到取消卖单的时间仅为4个小时多点,而在这四个小时里,上交所明确表态“万国证券保证金肯定不足”。“肯定”两个字,就证明了上交所根本没有去核查万国的保证金到底有多少钱!
万国2112万口卖单的保证金,实际计算下来是52.8亿人民币。万国这样的金融机构,自身资产已经达到了12亿元。再加上信托投资,能够控制的资金在数十亿元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因为中经开一方拿不出钱来已被平仓,次日的万国想怎么补就怎么补。然而,次日的开盘时间还没到,这一笔合法交易就被擅自否认了。
上交所的这一决定,使被万国证券翻转的盘子,再次倒转过来:万国证券亏损16亿人民币濒临破产。
如果按管金生抡板斧砍出的收盘价到期交割,万国赚42亿元;如果按151.30元平仓,万国亏16亿元。许多人这一天内在千万身家的暴发户与债台高筑的穷光蛋之间转了个来回。
于是,国有资产在327事件里,总共流失了32亿元(万国16亿+财政部16亿),却造就了一大批亿万富翁。
以中经开为统帅的多方,瓜分了巨大的胜利蛋糕,一夜之间暴富。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金融大战中,至少让这四个人完成了原始积累,或者发了大财:当时28岁的魏东,29岁的袁宝璟,34岁的周正毅以及30岁的刘汉。
关于期货和刘汉,还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
传说刘汉和一名叫袁宝璟的东北亿万富豪产生过经济纠纷,据说是因为刘汉炒期货时设“跳楼货”式骗局,让袁宝璟损失惨重,并险些在1997年2月被其雇用的枪手杀掉。
1997年2月1日晚,受袁宝璟等人指使的李海洋在跟踪刘汉数月后,在广汉市最好的酒店西园宾馆设下埋伏,待刘汉从西园宾馆出来时,近距离向其开了两枪。
不过刘汉幸免于难。至于原因,有媒体说是“保镖替他挡了子弹”,不过梁宇坚持向南方周末记者称,当时刘汉并没有保镖,但枪手枪法太烂,近距离也只是击中了刘汉胳膊,致其受伤。
六年后,袁宝璟因为另一起雇凶杀人案被抓捕,2005年被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然后,当刘汉2004年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时,已经是福布斯富豪榜第61名,并拥有一个香港身份。如今,汉龙集团已是一家参股5家境内外上市公司,涉足清洁能源、资源开发、基础设施建设、高科技环保产业和跨国投资等领域的大型民营企业。
2009年到2012年,从非洲铀矿到澳洲钼矿,再到喀麦隆铁矿,短短几年时间,刘汉迅速完成了一个资本大佬到国际矿业能源大佬的角色转变。
1997年3月,刚刚躲过枪击的刘汉在四川绵阳注册成立汉龙集团,注册资本9998万元,法定代表人为蒲万昌,刘汉隐身幕后。该集团也就是现在市场所称的“四川小德隆”——汉龙系的“真身”,其经营范围包括化工产品、医疗器械、电子产品、卫生洁具、文化办公用品、农副产品、餐饮娱乐、运输服务等等,几乎涵盖了所有的贸易门类。
汉龙集团后来成为上市公司金路集团的控股股东。2011年金路集团的年报显示,刘汉控制汉龙集团24.99%的股权。
梁宇回忆称,刘汉当年想把广汉市金雁湖公园经营权拿过来,搞成娱乐场所。但因广汉市政府开价太高,他一怒之下,跑去绵阳发展。
和绵阳当地政府的一系列合作,让刘汉的汉龙帝国一步步建立。资料显示,1997年汉龙集团成立之初,就先后承建绵阳市迎宾大道公路、绵阳机场、绵阳市“汉龙大桥”等项目。2003年绵阳市经委一位官员接受记者采访时,曾扳起指头算汉龙集团的投资:9000万元修建了位于绵广高速公路入口处的迎宾大道,出资4000万元修建了汉龙大桥;出资修建了绵阳市体育馆和市区内多座人行天桥。
在教育上,刘汉投资了1.5亿元办起了绵中英才学校,旗下公司也在北川县建设了因在汶川地震中连玻璃都没碎而被称为“最牛希望小学”的“刘汉希望小学”。
汉龙集团甚至还涉足水利建设,参与了绵阳政府的“武引二期灌区工程”。
不只是绵阳,刘汉的事业也开始在四川省内低调扩张。2000年,刘汉进入水电行业,据报道,当时全国电力过剩,没有民营企业涉足大中型水电站开发建设的先例。刘汉5年内在四川省累计投资52亿元,修建完成总装机容量约为100万千瓦的多家水电站。而该电站都建在刘汉所控制、涉足的其他高耗能企业附近,即使出现电力过剩,企业也可以自我消化。
2001年,四川旅游业开始发力。刘汉投资开发四姑娘山风景区,这是四川省民营企业较为罕见的投资国家级旅游风景区开发项目。
与此同时,其堂兄刘沧龙掌握着以宏达集团为平台的资源化工产业,并拥有上市公司宏达股份。之前通过数年的运作,二人已分别交叉控制金路集团和宏达股份。在资本市场,刘汉和其堂兄拥有的公司亦被称为“汉龙系”。
刘汉此后展开了一系列大手笔收购。“汉龙系”先后收购中国期货公司、丰谷酒王,以及四川信托、和兴证券等多家公司,并在几年间成为国际矿业市场最神秘的中国淘金者。
从2009年到2012年,从非洲铀矿到澳洲钼矿,再到喀麦隆铁矿,短短几年时间,刘汉迅速完成了一个资本大佬到国际矿业能源大佬的角色转变。如此大手笔的收购,作为民营背景的“汉龙系”,其背后不仅有中国进出口银行、国家开发银行、工商银行等国有大行充当其融资后盾,还有大型矿业央企闪现于其合作阵容。
《华尔街日报》记者在2010年曾经采访过刘汉,并撰文记录了问及对钼矿市场是否有信心时的场景,“刘汉在驾驶他那辆黑色法拉利飞奔而去之前,说出了以下经过仔细斟酌的话:刘汉从来都是赢家,刘汉从不失手”。
刘汉发家后,曾过着极尽奢侈的生活,他名下拥有多辆世界顶级豪车,每一辆都价值不菲,刘汉常坐的是一辆一千三百万的豪车。
刘汉每次吃饭,一两万元是很正常的事,有时一顿饭就能花掉八十多万元,身上也穿的都是奢侈品牌。
他还嗜赌成性,一年之内出入澳门赌场数十次,累计输掉人民币约十亿元,甚至一天就能输掉二亿元。
当然,人是多面的,也是复杂的。刘汉一面过着极尽奢华的生活,同时也大手笔地捐资捐款。他曾因捐款1.27亿元登上胡润慈善榜;还捐建过希望小学,而且质量特别过硬;刘汉曾向滇池保护基金会捐资1.2亿元。
但是,刘汉行善的背后无法掩盖光鲜背后的血腥和龌蹉。刘汉涉黑帝国的崩溃始于2009年的一起枪击案。
2009年1月10日下午3点,四川汉城中心的鸭子河堤发生了一起枪杀案,三人被射杀身亡,警方很快抓捕了犯罪嫌疑人袁绍林、张东华,两人称指使他们作案的是刘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