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家的书架上搜索,发现一本2018年第四期《花城》还包着塑料封皮,未拆封。于是决定首先对它下手。然后,我就看到那一期上刊登的、刘亮程老师的长篇小说《捎话》,相见恨晚。
小说讲述的是古代西域的宗教战争,也是一个翻译与一头小母驴的故事。
毗沙国的大翻译家库受敌对国黑勒国桃花昆寺买生昆门之托,到毗沙国捎话给西昆寺的德昆门,请他送一份黑勒语的昆经到桃花昆寺来。库、买生、德是名字。昆是一种宗教的名称;昆门是相当于佛教方丈类似的职位。
德昆门将昆经纹刺到一头名叫谢的小母驴的肚皮上,请库捎去。库对驴肚皮上的昆经并不知情。德昆门要求他将小母驴完整地带给买生,不能让小母驴给公驴爬了。有生以来,精通十几种语言的库第一次接到不需要传话的捎话任务。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提名 捎话 刘亮程著精装 一个人的村庄作者刘亮 ¥66.6 购买他走到毗沙国与黑勒国边境,误入交战区,被本国军队裹挟,花了三年时间才赶到黑勒城。小母驴交给买生时,买生的桃花昆寺已经改宗为桃花天寺;买生昆门已经改宗为天教的天门。天门是天教中类似于佛教的方丈之类的职位。买生天门教人将小母驴杀死,剥下驴皮,显出昆经,埋在地下。他已经改信天教,不再需要昆经。小母驴的鬼魂便寄住在库体内。
黑勒国的卡汗带着军队攻打毗沙国,要为被杀的兰狮汗复仇,要库随军当翻译。他们攻破毗沙国都。毗沙国灭亡了。库也死了。在一户农家,谢投胎变成小母驴,还叫谢;库投胎变成男婴,仍被取名为库。
小说的音节结构是传统的,有章,共20章;各章下分若干节。
整部小说,基本上是第三人称的全能全知视角。同时,也有非常多的节内,以第一人称讲述发生过的事情。而这第一人称的讲述可能是驴;可能是一个叫觉的鬼魂,生前是毗沙国前锋大将;也可能是一个叫妥的鬼魂,生前是黑勒国夜晚的守城士兵;也可能是懂十几种语言的大翻译家库。
从叙事空间的角度来看,小说是一个环状结构。这个结构是跟大翻译家库走出来的行程路线,即:毗沙城——西昆寺——固玛——栏杆村——奥巴——黑勒城——奥巴——栏杆村——固玛——西昆寺——毗沙城。
小母驴谢、翻译家库投胎之后,仍然是之前的身份。这大概是在暗喻人生是一个轮回。根据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说,如果生命是无限重复的,是永远轮回的,那么,生活中的每个细节都是生命中沉重的东西。因为,不管那个细节有多少微不足道,但是,它是重复成千上万遍,或者是永远重复,那细节也是非常沉重的东西。
这种叙事方法非常独特。让人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读完这部小说,我感觉到这部《捎话》将会成为未来的经典。
审美
同样是面对生活中的不堪,莫言老师的方法就是审丑,直接暴露出来,直接嘲讽、鞭挞。比如莫言老师的一部小说中,村里将一头小公牛骟掉之后,一大群人争相来吃牛睾丸。小公牛感染死掉之后,又来争抢其尸体。而刘亮程老师的方法仍然是正常的审美。小说中描写了残酷的宗教战争,不改变信仰直接砍头;描写了丑恶的兽奸,很多男人跟公驴一样,对小母驴垂涎不已。
语言特别美
作者似乎是戴上一幅美颜的眼镜观看小说中的世界。所有的东西都被自动地美化。这种美化不是为维护其合法性、合理性而做的扭曲的美化。而是,将其升华、抽象到艺术的层面进行的美化。我们仍然可以看到残酷、丑恶、贫穷、愚昧。
小说中的很多语言像诗,充满哲理,出奇地平静,没有控诉,没有怨气,一切生死都平静地接受。小母驴谢被杀的场景是这样的:
再比如说奸驴者。这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作者写道:
第一次看声音被认真地描写
《捎话》里描写的各种声音:
从容
像一个历经沧桑的人,坐在温暖的炉火前,心平气和地讲叙一个非常遥远的故事。故事的人和动物遭遇的是恶劣的气候条件,恶劣的国际关系,穷困的生活,他们都没有抱怨,从容地活着。
站在房顶上,带着几个儿媳妇、小孙子、小孙女的老奶奶,手里提着镰刀与一群黑勒驴骑兵对峙。他们不慌不忙,毫不畏惧。
毗沙国的人知道他们的大将军乔克努克是个勇敢的人,白天打一天仗,夜晚能接着通宵战斗。以致于有一天,白天战死,晚上,再次毫发无损地,一个人单枪匹马对阵黑勒卡汗的十万大军,他也很从容。其实,乔克努克是孪生兄弟。一个只在白天战斗,一个只在晚上战斗。
毗沙国信奉昆门的信徒们,被两两绑在一棵树上。问这个,改信天门不?不改,刀斧手一刀砍下其头颅。再问另一个,改信天门不?另一个不说话,直接将脖子伸得长长的让敌人砍。他们也是从容的。
敌人破都城,追到城外成熟的、金黄的麦地里,毗沙国的士兵不忍心那些粮食,扔下武器,拿起镰刀在麦地里收割麦子,后面被黑勒兵一刀割头。可他们就是不管。他们也是从容的。
无论生活有多么残酷,我们都应该从容面对,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