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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人(戴望舒的丁香姑娘与坎坷爱情)

  • 人才百科
  • 2023-10-30 19:00
  • 龙泉小编

文/北漂小贱

总觉得浪漫诗人该是情场上游刃有余,譬如徐志摩,长期霸占着娱乐头条,续写着一段段可叹可羡的恋爱传奇。

但与徐志摩、艾青并列“民国三大浪漫诗人”的戴望舒,却是恋爱的“低能儿”,三次恋爱所遇皆为美女,却都以对方的劈腿而告终。

雨巷那么悠长,散着丁香,而他,却再也没走出巷口。

01

戴望舒,生于1905年,笔名取自屈原《离骚》里的“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他父亲戴立诚,是火车站的一名普通职员,母亲卓佩芝出身书香门第,虽未读书,却懂许多文学典故,戴望舒的童年,自是受了父母的些许影响。

打小生活在西子湖畔,浸染了湖光山色,注定是与诗有缘。

他8岁上小学,17岁开始写诗,21岁发表处女座《凝泪出门》,22岁发表《雨巷》,一路都是学霸的影子。

爱好文学的戴望舒,很快认识了杜衡、施蛰存等一大帮子好友,最为关键的是,他认识了施蛰存的妹妹——施绛年。


戴望舒的“丁香姑娘”——施绛年


施家有女年方十八,长得清秀高挑,眉黛间有一缕幽怨气质,戴望舒一见到她,糟糕是心动的感觉,他立马写下了那首不朽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戴望舒虽然长得高大魁梧,但小时候患过天花,留下一脸麻子,断然不像少女的理想情人。

敏感又有点自卑的戴望舒,唯一的杀手锏,就是写情诗,他的情诗一出,像浪漫的玫瑰,瞬间能俘获少女的芳心。他给施绛年写情书,一封封寄过去:

“凄绝的寂静中,你还酣睡未醒

我无奈踯躅徘徊,独自凝泪出门

啊 我已够伤心。”

一开始,施绛年不喜欢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姿态。戴望舒很痛苦啊,他想这女人咋回事呢,一会儿对我好,又一会儿不搭理我,真是女人心啊海底针。寂寞苦闷之中,他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并勇敢向施绛年告白:

“愿我在最后的时间将来的时候看见你,

愿我在垂死时用我的虚弱的手把握着你。”

追了很久之后,见施绛年不为所动,戴望舒立马向她发动求婚,但她狠狠拒绝了,戴望舒心拨凉拨凉地,失望之极竟想到了跳楼自杀。

18岁的施绛年吓懵了,我一拒绝,却要害了他,那我岂不要愧疚一辈子?

哥哥施蛰存不停劝解,施绛年妥协了,她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施绛年说:“嫁你可以,但你须先取得留学学位。”

戴望舒二话不说:“行,一言为定!”

作为著名诗人,收入不菲,戴望舒根本不需一张洋文凭,为了娶她,他义无反顾,并写下愉悦的诗歌:

“我将对你说我的恋人

我的恋人是一个羞涩的人

她是羞涩的,有着桃色的脸

桃色的嘴唇,和一颗天青色的心。”

即将远走他乡,作别爱人,戴望舒不免有些烦忧: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问我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02

1932年,戴望舒离别爱人,踏上了前往法国的邮轮,并先后就读于巴黎大学、里昂中法大学。

和别的留学生不一样,戴望舒在法国过得很苦,家人不能完全支撑他的留学费用,然后他自己到处做兼职,比如给别人当翻译,给法国小孩当家教。

然而三年后,戴望舒回国了。

他被学校开除了。在留学期间,国内不断传来施绛年出轨的消息,他让学校开了他,赶紧放他回国,回到国内,传言被证实,“丁香姑娘”爱上了一个冰箱推销员。伤心的戴望舒啊,只能在诗歌里自斟自酌:

什么是我们爱情的纪念呢?

拿去吧,亲爱的,拿去吧,

这沉哀,这绛色的沉哀。

失恋的戴望舒,像个无家的乞丐,一蹶不振,一帮哥们儿看不过去了。小说家穆时英拍拍他肩膀说,她施绛年有什么了不起,我妹妹比她漂亮多了好吧,下次有空你俩见见。

二人一见面,虽说不是一见钟情,但彼此非常有好感,穆丽娟也果真比施绛年更漂亮,她很崇拜戴望舒,像个天真可爱的少女见到成熟稳重的大叔,心儿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些许是为了更快逃离失恋的深渊,戴望舒很快就接受了穆丽娟。

1936年,两人穿着西式礼服婚纱,在上海新亚饭店私定了终生。



婚礼上,主持人问:戴望舒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穆丽娟小姐为妻,尊重她,爱护她,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顺境或逆境,你都愿意照顾她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戴望舒说:我愿意!

然后主持人又问:穆丽娟小姐,你是否愿意娶戴望舒先生为夫,尊重他,爱护他,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顺境或逆境,你都愿意照顾他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穆丽娟说:我愿意!

新婚燕尔,甜的掉牙,戴望舒半夜起床,赋诗一首:

“我是从天上奔流到海,

从海奔流到天上的江河,

我是你每一条静脉,

每一个微血管中的血液,

我是你的睫毛。”

一年后,穆丽娟为戴望舒生下一个女儿,二人婚后生活波澜不惊。

在这期间,戴望舒联手卞之琳,也就是那位写了“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的大诗人,他们还联合冯至、孙大雨等诗人创办了《新诗》月刊,后来成了中国新月派和现代派诗歌交流的重要阵地。


穆丽娟


03

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上海炮火纷飞,戴望舒一家逃到了香港。

他们住在一个叫“林泉居”的小洋楼里,请了两个保姆,还时不时有友人过来做客,这栋小洋楼后来成了香港文人的汇聚地。

戴望舒主编《星岛日报》副刊,收入也不错,但时间一久,两人的真实生活就没那么美好了。

电影《初恋》的主题曲《初恋女》大火后,却深深伤了穆丽娟的心,因为作词人是戴望舒,她以为他对初恋念念不忘。

1940年,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沦为汉奸的穆时英,被国民党特工在上海四马路暗杀,戴望舒不准穆丽娟奔丧,穆丽娟怒了,一气之下返回了上海,随后要求离婚。

戴望舒一路追到上海,却始终联系不上她,而胡兰成托话给戴望舒,只要他留在上海办报纸,就能找到穆丽娟,戴望舒很鄙视汉奸,一口回绝了,他写下绝命书后,服下毒药准备作别这糟心的世界。

幸好被友人及时抢救,才捡回了小命。而此时,穆丽娟早已和《宇宙风》主编周黎庵偷偷好上了,1942年两人正式结婚,而到了次年,穆丽娟才同意与戴望舒签离婚协议。

1941年,戴望舒在报纸上宣传抗战的诗歌,结果被日本宪兵逮捕了,在狱中受尽百般折磨,依然没有向小日本屈服,还呕血创作了《我用残损的手掌》:

“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土地,

......

那里,永恒的中国。”

1942年,经好友叶灵凤设法保释,戴望舒才出狱,他身体异常虚弱,从此留下了哮喘病的病根。


叶灵凤


04

二次糟糕婚姻之后,戴望舒又遇见了第三个女人——杨静。

香港美女杨静16岁,戴望舒这时36岁,当时身边所有人都不是很赞成,但他们还是很快结婚了。

婚后,他们生有二女,一开始还比较幸福,但爱得久了,感情似乎也腻了,两个人年龄与爱好都相差甚远,时常吵架,甚至拳脚相向。

杨静脾气暴,有点小女孩的任性,而戴望舒心态已不再年轻,没有年轻人对待爱情的那份激情和血性。

有时,杨静一闹脾气,一哭二闹三上吊,戴望舒就立刻想起和穆丽娟一起的日子,杨静一观察,加上女人的第六感,猜出个十之八九,然后两个人内心的间隙就更深了。



抗战结束时,戴望舒带妻子女儿回到上海,然后他找了一份在暨南大学当教授的工作,但工资不是很高,一家人租在老房子里,生活非常拮据,正所谓患难见真情,突然落入到贫苦日子中的杨静,望着两个女儿也辛酸,心性开始动摇了。

1948年5月,戴望舒参加了教授罢课运动,被别人诬陷汉奸,他为了躲避危险,立马携妻女回到香港。

这个时候的杨静歇斯底里的爆发了。

从前的名声,财富一夜之间没了,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于是在1948年,她爱上了隔壁小蔡,并与戴望舒提出了离婚。

这次,戴望舒再也没有以自杀相威胁,而是在人前一再摇头说:“死了,这次一定死了。”

爱情之心寂灭如灰,他的心随着雨巷消失的丁香,一同走远了。

这个时候的戴望舒,哮喘病已十分严重,上趟楼都要休息好几次,后来动了一次手术,病情似乎不见好转,由于惦记着《论人民民主专政》的法文翻译,他自己提前出院,并每天给自己打麻黄素针。

1950年2月28日,他为了早日康复,加大了麻黄素剂量,注射不久后昏迷过去,送到医院时,已停止呼吸。

他去世时,才45岁。

有人评价他说:

他永远走不出那条幽深的雨巷,

在一个不可能的丁香姑娘身上,

浪费去一生的时光。

丁香花年年依旧,而那个守在雨巷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

好友卞之琳说:“戴望舒年纪轻轻便悍然离世,旧的社会制度让他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才能发挥最大,眼见着新社会要出现,戴望舒却走了。”

他这一生浪漫多情,才华翩翩,他偏执,清幽如兰,他爱过恨过,他爬上去过,也跌倒过,在那个动荡不安的黄金时代,在爱情里算是失败,但一生却值得被铭记!



戴望舒诗选

  • 雨 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支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静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 忧 郁

我如今已厌看蔷薇色,

一任她娇红披满枝。


心头的春花已不更开,

幽黑的烦忧已到我欢乐之梦中来。


我的唇已枯,我的眼已枯,

我呼吸着火焰,我听见幽灵低诉。


去吧,欺人的美梦,欺人的幻像,

天上的花枝,世人安能痴想!


我颓唐地在挨度这迟迟的朝夕,

我是个疲倦的人儿,我等待着安息。  


  • 古神祠前

古神祠前逝去的

暗暗的水上,

印着我多少的

思量底轻轻的脚迹,

比长脚的水蜘蛛,

更轻更快的脚迹。


从苍翠的槐树叶上,

它轻轻地跃到

饱和了古愁的钟声的水上

它掠过涟漪,踏过荇藻,

跨着小小的,小小的

轻快的步子走。

然后,踌躇着,

生出了翼翅……


它飞上去了,

这小小的蜉蝣,

不,是蝴蝶,它翩翩飞舞,

在芦苇间,在红蓼花上;

它高升上去了,

化作一只云雀,

把清音撒到地上……

现在它是鹏鸟了。

在浮动的白云间,

在苍茫的青天上,

它展开翼翅慢慢地,

作九万里的翱翔,

前生和来世的逍遥游。


它盘旋着,孤独地,

在迢遥的云山上,

在人间世的边际;

长久地,固执到可怜。

终于,绝望地

它疾飞回到我心头

在那儿忧愁地蛰伏。


  • 秋夜思

谁家动刀尺?

心也需要秋衣。


听鲛人的召唤,

听木叶的呼息!

风从每一条脉络进来,

窃听心的枯裂之音。


诗人云:心即是琴。

谁听过那古旧的阳春白雪?

为真知的死者的慰藉,

有人已将它悬在树梢,

为天籁之凭托——

但曾一度谛听的飘逝之音。


而断裂的吴丝蜀桐,

仅使人从弦柱间思忆华年。


  • 印 象

是飘落深谷去的

幽微的铃声吧,

是航到烟水去的

小小的渔船吧,

如果是青色的珍珠;

它已堕到古井的暗水里。


林梢闪着的颓唐的残阳,

它轻轻地敛去了

跟着脸上浅浅的微笑。


从一个寂寞的地方起来的,

迢遥的,寂寞的呜咽,

又徐徐回到寂寞的地方,寂寞地。


  • 夜 蛾

绕着蜡烛的圆光,

夜蛾作可怜的循环舞,

这些众香国的谪仙不想起

已死的虫,未死的叶。


说这是小睡中的亲人,

飞越关山,飞越云树,

来慰藉我们的不幸,

或者是怀念我们的死者,

被记忆所逼,离开了寂寂的夜台来。


我却明白它们就是我自己,

因为它们用彩色的大绒翅

遮覆住我的影子,

让它留在幽暗里。

这只是为了一念,不是梦,

就像那一天我化成凤。


  • 白蝴蝶

给什么智慧给我,

小小的白蝴蝶,

翻开了空白之页,

合上了空白之页?


翻开的书页:

寂寞;

合上的书页:

寂寞。


  • 烦 忧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 秋天的梦

迢遥的牧女的羊铃,

摇落了轻的树叶。


秋天的梦是轻的,

那是窈窕的牧女之恋。


于是我的梦静静地来了,

但却载着沉重的昔日。


哦,现在,我有一些寒冷,

一些寒冷,和一些忧郁。


  • 偶 成

如果生命的春天重到,

古旧的凝冰都哗哗地解冻,

那时我会再看见灿烂的微笑,

再听见明朗的呼唤——这些迢遥的梦。


这些好东西都决不会消失,

因为一切好东西都永远存在,

它们只是像冰一样凝结,

而有一天会像花一样重开。


  • 断 指

在一口老旧的、满积着灰尘的书橱中,

我保存着一个浸在酒精瓶中的断指;

每当无聊地去翻寻古籍的时候,

它就含愁地勾起一个使我悲哀的记忆。

这是我一个已牺牲了的朋友底断指,

它是惨白的,枯瘦的,和我的友人一样;

时常萦系着我的,而且是很分明的,

是他将这断指交给我的时候的情景:

“替我保存这可笑可怜的恋爱的纪念吧,

在零落的生涯中,它是只能增加我的不幸。”

他的话是舒缓的,沉着的,像一个叹息,

而他的眼中似乎含有泪水,虽然微笑在脸上。

关于他“可笑可怜的恋爱”我可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他在一个工人家里被捕去;

随后是酷刑吧,随后是惨苦的牢狱吧,

随后是死刑吧,那等待着我们大家的死刑吧。

关于他“可笑可怜的恋爱”我可不知道,

他从未对我谈起过,即使在喝醉酒时。

但我猜想这一定是一段悲哀的事,

他隐藏着, 他想使它随着截断的手指一同被遗忘了。

这断指上还染着油墨底痕迹, 是赤色的,

是可爱的光辉的赤色的,

它很灿烂地在这截断的手指上,

正如他责备别人懦怯的目光在我心头一样。

这断指常带了轻微又粘着的悲哀给我,

但是这在我又是一件很有用的珍品,

每当为了一件琐事而颓丧的时候,

我会说:“好,让我拿出那个玻璃瓶来吧。”


  • 我的记忆

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

忠实甚于我最好的友人,

它生存在燃着的烟卷上,

它生存在绘着百合花的笔杆上,

它生存在破旧的粉盒上,

它生存在颓垣的木莓上,

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

在撕碎的往日的诗稿上,

在压干的花片上,

在凄暗的灯上,

在平静的水上,

在一切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东西上,

它在到处生存着,

像我在这世界一样。

它是胆小的,

它怕着人们的喧嚣,

但在寂廖时,

它便对我来作密切的拜访。

它的声音是低微的,

但它的话却很长,很长,

很长,很琐碎,而且永远不肯休;

它的话是古旧的,

老讲着同样的故事,

它的音调是和谐的,

老唱着同样的曲子,

有时它还模仿着爱娇的少女的声音,

它的声音是没有气力的,

而且还挟着眼泪,夹着太息。

它的拜访是没有一定的,

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

时常当我已上床,朦胧地想睡了;

或是选一个大清早,

人们会说它没有礼貌,

但是我们是老朋友。

它是琐琐地永远不肯休止的,

除非我凄凄地哭了,

或者沉沉地睡了,

但是我永远不讨厌它,

因为它是忠实于我的。


  • 游子谣

海上微风起来的时候,

暗水上开遍青色的蔷薇。

---游子的家园呢?


篱门是蜘蛛的家,

土墙是薜荔的家,

枝繁叶茂的果树是鸟雀的家。


游子却连乡愁也没有,

他沈浮在鲸鱼海蟒间:

让家园寂寞的花自开自落吧。


因为海上有青色的蔷薇,

游子要萦系他冷落的家园吗?

还有比蔷薇更清丽的旅伴呢。


清丽的小旅伴是更甜蜜的家园,

游子的乡愁在那里徘徊踯躅。

唔,永远沈浮在鲸鱼海蟒间吧。


  • 狱中题壁

如果我死在这里,

朋友啊,不要悲伤,

我会永远地生存

在你们的心上。


你们之中的一个死了,

在日本占领地的牢里,

他怀着的深深仇恨,

你们应该永远地记忆。


当你们回来,

从泥土掘起他伤损的肢体,

用你们胜利的欢呼

把他的灵魂高高扬起。


然后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

曝着太阳,沐着飘风:

在那暗黑潮湿的土牢,

这曾是他唯一的美梦。


  • 过旧居

这样迟迟的日影,

这样温暖的寂静,

这片午饮的香味,

对我是多么熟稔。


这带露台,这扇窗

后面有幸福在窥望,

还有几架书,两张床,

一瓶花……这已是天堂。


我没有忘记:这是家,

妻如玉,女儿如花,

清晨的呼唤和灯下的闲话,

想一想,会叫人发傻;


单听他们亲昵地叫,

就够人整天地骄傲,

出门时挺起胸,伸直腰,

工作时也抬头微笑。


现在……可不是我回家的午餐?

…… 桌上一定摆上了盘和碗,

亲手调的羹,亲手煮的饭,

想起了就会嘴馋。


这条路我曾经走了多少回!

多少回?……过去都压缩成一堆,

叫人不能分辨,日子是那么相类,

同样幸福的日子,这些孪生姊妹!


我可糊涂啦,

是不是今天出门时我忘记说“再见”?

还是这事情发生在许多年前,

其中间隔着许多变迁?


可是这带露台,这扇窗,

那里却这样静,没有声响,

没有可爱的影子,娇小的叫嚷,

只是寂寞,寂寞,伴着阳光。


而我的脚步为什么又这样累?

是否我肩上压着苦难的岁月,

压着沉哀,透渗到骨髓,

使我眼睛朦胧,心头消失了光辉?


为什么辛酸的感觉这样新鲜?

好象伤没有收口,苦味在舌间。

是一个归途的设想把我欺骗,

还是灾难的岁月真横亘其间?


我不明白,是否一切都没改动,

却是我自己做了白日梦,

而一切都在那里,原封不动:

欢笑没有冰凝,幸福没有尘封?


或是那些真实的岁月,年代,

走得太快一点,赶上了现在,

回过头来瞧瞧,匆忙又退回来,

再陪我走几步,给我瞬间的欢快?


有人开了窗,

有人开了门,

走到露台上

——一个陌生人。


生活,生活,漫漫无尽的苦路!

咽泪吞声,听自己疲倦的脚步:

遮断了魂梦的不仅是海和天,云和树,

无名的过客在往昔作了瞬间的踌躇。


  • 八重子

八重子是永远地忧郁着的,

我怕她会郁瘦了她的青春。

是的,我为她的健康挂虑着,

尤其是为她的沉思的眸子。


发的香味是簪着辽远的恋情,

辽远到要使人流泪;

但是要使她欢喜,我只能微笑,

只能像幸福者一样地微笑。


因为我要使她忘记她的孤寂,

忘记萦系着她的渺茫的乡思,

我要使她忘记她在走着

无尽的、寂寞的、凄凉的路。


而且在她的唇上,我要为她祝福,

为我的永远忧郁着的八重子,

我愿她永远有着意中人的脸,

春花的脸,和初恋的心。


  • 在天晴了的时候

在天晴了的时候,

该到小径中去走走:

给雨润过的泥路,

一定是凉爽又温柔;

炫耀着新绿的小草,

已一下子洗净了尘垢;

不再胆怯的小白菊,

慢慢地抬起它们的头,

试试寒,试试暖,

然后一瓣瓣地绽透;

抖去水珠的凤蝶儿

在木叶间自在闲游,

把它的饰彩的智慧书页

曝着阳光一开一收。


到小径中去走走吧,

在天晴了的时候:

赤着脚,携着手,

踏着新泥,涉过溪流。


新阳推开了阴霾了,

溪水在温风中晕皱,

看山间移动的暗绿——

云的脚迹——它也在闲游。


  • 致萤火

萤火,萤火,

你来照我。


照我,照这沾露的草,

照这泥土,照到你老。


我躺在这里,让一颗芽

穿过我的躯体,我的心,

长成树,开花;


让一片青色的藓苔,

那么轻,那么轻

把我全身遮盖,


象一双小手纤纤,

当往日我在昼眠,

把一条薄被

在我身上轻披。


我躺在这里

咀嚼着太阳的香味;

在什么别的天地,

云雀在青空中高飞。


萤火,萤火

给一缕细细的光线——

够担得起记忆,

够把沉哀来吞咽!


来源:北漂小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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