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下旬,代工巨头富士康再度被推向舆论风口浪尖。
这一次,是全球最大的苹果手机生产基地郑州富士康,被曝出“疫情爆发、管制失控、员工大规模逃离”。消息传出后一度引起全世界苹果手机爱好者的广泛关注。
然而仅仅半个月之后,富士康再次对外恢复招工,一时间排队等待入职者达三万人,引发社会又一轮热议。
那么,郑州富士康这一个月以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郑州又是否真如外界所言,真的离不开富士康?
富士康,一家来自中国台湾省的加工贸易公司,事业版图横跨三大洲,在全世界20多个国家设有生产基地。
一直以来,富士康都是一家毁誉参半的企业。
它是苹果公司最大的代加工工厂,仅在中国就提供了81万个直接工作岗位。
从经济效益上考虑,它毫无疑问贡献巨大,这也是郑州市当年费尽心思争取其落户的原因。
不过富士康又是一家饱受社会议论和指责的公司,员工频繁跳楼、高层索贿被捕、班车事故、重庆富士康罢工等一系列事件,频频将富士康推向社会舆论中心。
当然,还有最受人诟病的违法加班事件。
据报道称,富士康存在长期违法安排劳动者加班现象,致使劳动者出现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
最近发生的这起“郑州富士康事件”,也与其不合理的加班制度脱不开关系。
据悉,苹果公司每年9月份发布新一代手机,作为全球最大生产基地的郑州富士康,8-10月份是最繁忙的时间。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富士康就会提前大量招聘协议工人,以应对接下来的旺季需求。
今年同样如此,苹果14的订单如约而至。
然而,这个时间点与国庆小长假却是冲突的,所以每次这个时候工厂与员工之间必然会产生劳资矛盾。
跟往年一样,富士康并不提倡放假休息,更不建议回家过节,厂里照例只休息国庆节一天,员工从10月2日就要开始上班。
对此,很多老员工们表示:“订单量太大了,根本忙不过来,况且现在有疫情风险,工厂担心会出问题。”
但由于此时工厂内汇集了大量临时招聘来的协议工,这就注定富士康在员工管理方面会出现纰漏。
不少员工宁可少赚几天工资,甚至冒着被解雇的风险也要回家,这是每年都不可避免的事。
可令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是,这个国庆假期成为了郑州航空港区富士康疫情的转折点。
10月8号以前,当其他人在享受着轻松愉快的国庆假期时,航空港区富士康工厂的员工们仍在通宵达旦地赶工。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一场危机正在悄悄朝着他们逼近。
10月8号正式开工第一天,所有员工进行了核酸检测。
到了晚上,厂区内的一个楼层被封锁,员工们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大家纷纷议论:
“一定是有人的核酸出现了情况。”
次日,绝大多数人仍然正常上班。
但员工们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卫生人员对昨天刚刚消毒完毕的生产车间进行了再次消毒,他们出行和自由也受到了限制。
中午时分,员工们迟迟等不到下班时间,直到下午两点大家也没吃上午饭。
在员工的抗议声中,工厂运来了一批面包、方便面、矿泉水,让大家应付一下。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工厂仍然没有做出解释,只是根据上级的指示通报道:“大家先工作,等上面通知。”
到了晚上,厂房三号楼、四号楼的员工被告知可以离去,一、二号楼仍然处于封控状态。
毫无疑问,此时的郑州富士康出现了阳性病例,但至于是谁、在哪被传染的、感染人员在厂区哪里停留过,员工们一概不知。
此时的富士康已经炸开了锅,因为得不到准确信息,大家只能四处打听,但是得到的信息非常混乱。
紧接着,大批工人被7天隔离,隔离点很快住满,不少工人只能回到宿舍隔离。
由于一直得不到准信,加上人员太多带来的混乱管理,工厂内部人心惶惶。
再到后来,一些密接人员也可以在厂区内正常上班、走动。
工厂也不再判定是否密接,只要核酸结果正常,都可以正常上班。
时间来到10月18日,原本四五百人的生产车间只剩下寥寥几十人。
不少人被隔离在宿舍,但更多的人已经逃跑了。
随着恐慌情绪不断蔓延,有人开始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公司,尤其是没有正式编制的协议工,一个接一个的出逃。
郑州富士康的疫情终究还是没有管控住,与此同时社会各界也开始向其投来关注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富士康不得不对外宣布工厂内的疫情状况。
据其通报,郑州富士康确诊病例并不多,没有出现所谓的死亡病例。
但是具体多少人被感染,富士康始终没有透露出来。
10月30日下午,面对越来越大的社会舆论压力,富士康在其官网接连发布三条通知,表示尊重厂区员工的留守或返乡意愿。
对于返乡员工会安排专门车辆,对于园区留守人员除进行经济补贴外,一定保障员工的生产生活秩序,保障员工健康安全和正当权益。
据统计,经此一事,郑州富士康约有十万员工,通过逃走、离职等方式离开。
一时间,郑州航空港区富士康415平方千米的偌大厂区,显得格外冷清,与十几年前富士康刚落户郑州时的火热景象截然相反。
富士康落户郑州,始于2008年的金融危机。
当年金融风暴席卷全球,国际外贸订单日渐萎缩,而人工成本却进一步提高,这促使中国大批沿海加工贸易企业内迁,富士康就是其中之一。
河南作为人口大省,是富士康的最佳备选内迁地点之一。
为了争取富士康这样一个大主顾,郑州市当时可谓是下了大功夫。
首先是税收方面的优惠。
作为台资企业,富士康本在沿海各大城市本就享有一定的税收优惠政策。
但是自从新的税收政策于2008年颁布后,富士康原本在深圳地区享受的优惠,需要在五年内慢慢过渡到法定税率,深圳方面对此迟迟没有给出解决方案。
与之相比,郑州提供的优惠政策显然更诱人。
比如,对出口企业按出口收汇核销额,一美元给予最高0.04元的奖励,再比如“两免三减半”的税负优惠。
此外,在土地使用方面郑州市同样诚意满满。
富士康在郑州共有三家工厂,分别是位于航空港区的科技园、中牟县的富鼎精密工业、位于郑州出口加工区的富泰华精密电子。
富士康在购进这三块土地时,郑州市都予以了很大力度的优惠。
此外,为了表示诚意,郑州市始终保持着对富士康的跟踪了解,早早地就将其列为了全市产业结构调整的重点招商对象。
在激烈的招商竞争中,郑州市针对富士康专门精心制作了宣传片,介绍了郑州的全方位优势,并由市领导亲自为富士康创始人郭台铭讲解,终于成功说服其来到郑州考察。
郭台铭郑州之行结束后,郑州市立刻着手准备方案,派出了一支30余人组成的谈判队伍前往深圳,在市领导的带领下与富士康全面接触。
双方从厂房租赁、出口补贴,谈到人力资源、保税关务,最终成功打动了郭台铭。
锲而不舍的项目跟踪、坚持不懈的深圳谈判、一项又一项优惠政策的落实...郑州市为争取富士康可谓是绞尽脑汁。
事实证明,他们选择和努力是对的。
2010年以前,郑州市航空港区是一片田地,周围都是村落,郑州市的支柱产业是纺织、汽车制造、食品加工等传统产业。
2010年6月富士康第一家工厂建立后,航空港区开始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富士康落地郑州的第一年,全市的从业人员为469万人,第三产业人员为209万。
次年,郑州从业人员上涨到516万,第三产业人员来到250万,富士康一家公司在旺季就可以提供35万个就业岗位。
富士康来到郑州的十余年时间里,其人口从400万上涨到了1260万,入围特大城市行列。
此外,富士康的到来,极大地改变了河南省的就业格局。
在此之前河南省每年有一千多万人在外打工,但从2009年开始,省外务工人员回流河南趋势明显增加。
2011年,河南省的省内就业人员增加126万。
富士康带来的经济上的增长更加明显。
2008年航空港区的税收只有1.1亿元,2012年的入库税收则高达6亿元,其中富士康带来的直接税收就占据半壁江山。
2010年郑州市的GDP为4000亿元,去年的GDP则是来到了惊人的1.27万亿元,这一切跟富士康的到来脱不开关系。
因为富士康的入驻,带来的不光是其本身的直接经济效益,还有上下游衍生出的企业效益。
十来年时间里,富士康吸引了三百多家上下游产业链落户郑州,航空港区从原本的落后乡村,逐渐成长为了世界级电子信息产业集群,产业规模达到8000亿元。
可以说,郑州市能有现在的发展,富士康的到来功不可没。
这家企业已经与郑州市的经济发展、劳动力结构紧密联系到了一起,它似乎已经成为了郑州市劳动人口就业的一大主要选择,即使在今年的航空港区富士康疫情事件爆发后。
据悉,政府防疫部门介入富士康疫情不久后,富士康已经于前不久恢复了招工。
根据报名处工作人员透露,排队等候入职人数已经达到3万余人。
这则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来新一轮广泛讨论:河南已经离不开富士康了吗?
的确,这种情况显然并不能被大多数人理解,毕竟一个月之前“富士康员工深夜逃走”、“富士康已有两万人被感染”的消息还令人记忆犹新。
不过,这次的返工表现并不代表河南省离不开富士康,反而有点富士康离不开河南的意味。
其实大家对这条消息的震惊之处就在于“三万多人”。
诚然,对于一般企业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航空港区富士康可是有着35万劳动岗位,前不久的员工出逃数量更是达到10万人。
“三万余人”这个数字乍一听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只要稍加了解就能意识到,这些人尚未达到其出走人数的三分之一,根本无法上升到“富士康对河南必不可少”的高度。
相反,从富士康此次心急火燎的恢复招工可以看出,实际上是他们离不开河南的员工。
11月12日,富士康在官网发布公告:“一切皆安,静待归来”。紧接着,下面就是富士康的最新招工政策。
据招聘公告称,凡是想要应聘的员工,需要在原地区集中隔离三天时间,核酸检测通过后富士康将会派专车来接走。
据相关人员透露,此次招工要求很低,只要将身份证正反面拍照传过去,都可以被录用。
工资方面,富士康也予以了提高和补助。
只要进入报名程序,员工隔离期间也可以拿到每天100元的补助津贴,正式入职后按每个小时30元的工资结算。
在岗位工作满一个月,还可以拿到3000元的稳岗补助。
全勤奖励方面,一个月工作满7天就可以拿到600元奖励;满10天奖励1100元;满13天奖励1500元。
这样的政策在平时已经非常诱人,但是放在当下,显然大多数人都不愿买账。
于是,到了第二天,富士康重新更改了工资和补贴标准。
只要在岗位上干满15天,隔离补贴就从每天100元涨到每天400元。
同时出勤满15天,奖励3000元,出勤20天奖励4000元,工作25天奖励5000元。
按照这个标准,如果员工能够在11月份做到全勤,一共可以获得至少15000元的奖金。
这一工资津贴标准确实让人难以拒绝,于是,在招聘公告贴出后,立刻吸引了三万多人的应聘。
不过即使是这样,距离十万人的劳动力缺口还有不少差距。
而且,这还是在河南多地区基层政府的动员和响应下取得的成绩。
据富士康老员工们表示,家乡村庄的微信群内,频频见到村干部转发的通知,要求乡镇领导协助富士康招工,甚至村干部会主动上门做工作,鼓励员工回富士康上班。
可见,就当下来说显然是富士康离不开河南。
而这从侧面也可以看出,富士康现在比待业在家的员工更加着急,因为工厂手中积压了大批订单。
富士康承担了全球一半苹果手机的组装工作,这时又恰逢销售旺季,郑州富士康的生产压力非常大。
供应链能否保持稳定,一直是苹果公司以及代工厂最担心的事情。
据相关分析数据表明,由于富士康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陷入了断崖式的减产,全世界至少十分之一苹果手机产能受到影响。
早在今年第一季度的苹果公司财报上,苹果CEO库克就表示:“供应链问题会导致公司第二季度销售额损失40-80亿美元。”
这一时期苹果公司的供应链问题,主要出现在上海与昆山地区的代工厂。
相较于上海和昆山,郑州富士康的苹果手机产能要强大不知多少倍,此次给苹果公司带来的损失自然也数倍于前。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河南离不开富士康的说法都是不成立的,反而是现在的富士康有些离不开河南。
河南与富士康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
在过往十多年的合作中,富士康的确为河南创造了巨量的经济收入、提供了大批就业岗位,这对新时代下郑州市的经济结构转型具有巨大推动作用。
另一方面,河南省也让富士康、苹果公司收获了河南地区的劳动力红利,为苹果全球战略布局提供了支持。
所以,纵观河南省与富士康的合作,是互利双赢的关系。
现如今,郑州的发展面临进一步的结构调整,中国内地的廉价劳动力时代也逐渐过去。
但就目前而言,两者还要携手走过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