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传敏 栾春晖
与大多数中国企业一样，华耐在企业文化方面的探索属于“摸着石头过河”，经历了模糊意识、团队建设到显性文化建设的进化过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1993年成立到1997年。这是华耐的创业起步期，公司价值观刚刚确立，华耐的商号开始启用，第一届模拟股东大会召开。企业文化建设处于懵懂的阶段，初步确立起模糊的公司愿景（持久、全国）、使命（做耐用建材领域的中国领先企业）和价值观（诚信、服务、合作、创新）。
第二阶段，1998年到2008年。这是华耐的奋斗期，也属于高速增长阶段。这一时期华耐不但开启了与上游制造厂家的长期战略合作、进行全国的营销网络布局并立足零售深耕区域市场，还积极进行了各项制度化建设，包括监察制度、勋章奖励制度等，并举办干部培训班、荣誉员工庆典、青春歌会等形式多样的内部团队建设活动。企业文化建设内容相当丰富，只是运作不太系统，目标不太清晰。
第三阶段，2009年至今。这是华耐家居的“攀登期”——力图在规模、多元经营、管理、品牌、服务等方面不断精进，不断提升业绩、做大公司的同时，建立核心竞争力，做强企业。
这也是华耐企业文化进入显性化建设的阶段，呈现出强烈的目标感、计划性、系统专业的特点。
它分前后两个时期，2009～2012年公司倡导向红军学习，2013年起提出攀登精神。但前者更像是后者的过渡，因为红军精神更像是一种拿来主义的借鉴，截取其部分用作企业的一时之需，功能性诉求比较强；后者则具有鲜明的华耐个性，是一种自我核心价值观的凸显与延伸。
那么，为什么2009年成为华耐历史发展的重要节点？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和重要变化？
这还得从 2007年说起。彼时的中国一片乐观情绪。进入 2008 年，虽然经历了南方雪灾和汶川大地震的灾难，但国人迅速调整了情绪，以精彩绝伦的北京奥运会向世界展示了中国的开放和对未来的信心。
2008 年上半年，中国GDP增长达到了10.4%。时年8月，一场由次级房屋信贷引发的危机在美国悄然浮现。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全球性的“黑天鹅”事件竟然真的发生了。这场危机在一年后引发全球性“金融海啸”，并导致雷曼兄弟等多家公司的破产以及全球股市的大崩盘。
这场危机对中国的影响是：直接给购买美国次级债的几家国有银行（包括中投和平安）带来巨大损失，而更严重的是它在打击美国等西方国家消费信心的同时，对我国的出口造成相当大的影响。珠三角和长三角的中小企业效益普遍下滑，许多企业被迫倒闭，大批农民工返乡，经济面临硬着陆的风险。受此影响，2008年下半年经济增长明显回落，第四季度只有6.8%。
2008年下半年，中国经济的两大驱动引擎——房地产投资和出口双双出现问题，加之环保风暴和新《劳动合同法》的实施形成的压力，企业界开始叫苦连天。
宏观经济环境的剧烈变化让企业产生了畏惧的情绪，华耐当然无法置身事外。即便公司业绩数据还在保持良好增长，但媒体关于经济危机的各种报道、来自周边行业和企业的各种负面信息，开始在企业内部发酵，进而产生对于2009年经营业绩的担忧。
在金融危机的形势下，市场风声鹤唳，一些上游厂家主动停工 压缩产能，终端企业降薪、停薪、提前放假，甚至有的开始大规 模裁员，华耐则在2008年公司年会上郑重提出了“三不”政策，即公司不裁员、员工不降薪、股东三年不分红，并喊出了“携手并肩，共克时艰”的口号，向员工传达了不抛弃、不放弃的坚定信心，极大地振奋了团队的士气，令人刮目相看。
贾锋相信：“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他觉得这时的华耐一定要做点什么，提振员工士气。有人向他推荐当时正火的“向解放军学习”。贾锋更倾向于“向红军学习”，因为，“现阶段我们正面临全球金融危机，和当年红军面临的处境相似。”红军的经历证明了：一个团队具有强大的精神信仰，才能够取得革命的胜利。华耐要做的就是打造最有理想、最具凝聚力的优秀团队。
2009 年1月19日，春节假期刚刚结束，华耐举行“第一届高级将领研修班”，首次提出了“高级将领”的概念。在会议上，贾锋正式发出“向红军学习”的号召，拉开了全公司大规模“向红军学习”、传承红军精神的序幕。
“因为依托的是近代耳熟能详的历史，因此‘向红军学习’充满 了仪式感、场景感和代入感，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激发了公司员工的艰苦奋斗、迎难而上、强调执行的精神和作风。再加上这 三年是公司高速发展的时期，公司业绩增长势头迅猛，因此，红军精神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据时任行政人力部总监的陈海介绍，特训营带来的效果立竿见影：“大家听了红军的故事，深受震撼。想想他们当年那么难都挺过来了，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我们眼前的困难根本不算什么。因此，大家在签署当年任务目标的时候，像接受军令状一样，再也不提什么条件，直接喊‘保证完成任务’。”
在理念层面，经过集体头脑风暴，华耐结合自身实际，将“红军精神”浓缩为“红军五条”：第一，学习红军信仰坚定的革命意志；第二，学习红军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第三，学习红军勇于 拼搏的革命作风；第四，学习红军乐于奉献的革命传统；第五，学习 红军绝对服从与执行的革命纪律。
从这次会议起，一场以学习红军精神为主轴的企业文化建设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各个销区根据实际情况，将学习红军精神的成果应用到日常营 销活动中。营销活动也被冠以红军革命历程上的重大战役之名，比 如“血战湘江”“四渡赤水”“飞夺泸定桥”等。这些活动被做成标 语横幅，广泛应用。
谁也没有想到，形势竟然转变得那么快。由于“四万亿计划”的推出，2009年1月起，全国房地产一片涨声，市场开始急转直上，异常火爆。这对于家居建材流通企业华耐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利好，无论是终端零售业务，还是大客户业务，都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带动陶瓷卫浴等建材家居产品的销售。
随着市场的展开，各地捷报不断传来，许多人发现1月咬牙制定的目标竟然低了。摆在贾锋面前的不再是市场信心危机的问题，而是信心可能爆棚的新问题。
7 月，华耐将公司年中经营工作会议的地点选在了延安，意在效仿延安整风运动，让整个华耐体系员工能够发挥艰苦奋斗的作风，戒掉奢靡消费之风，将更多的精力聚焦到公司业绩的长远发展上来。
尽管董事会的会议重申了“三不”政策，但事实上，大家都明白，随着市场的旺销，尽管不分红，但公司会将应分的红利转换成相应的权益。
难能可贵的是，在华耐家居，一旦年初制定了业绩目标和分红政策，公司绝对一诺千金，哪怕是公司制定的目标过低，也不会中途调整。因此，2009年发生的状况是，这一年，华耐几乎各个层面的员工都享受到了巨大收益。
在分红方面，贾锋向来不皱眉头，反而非常开心。在他看来，一方面，大家赚到了钱说明公司也赚了钱；另一方面，赚钱是公司发展的硬道理，但却不是唯一的道理。他心心念念的是，如何让华耐团队保持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拥有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
2010 年年中，华耐业务继续突飞猛进，广大干部员工个人财富迅速增长。面对由此伴生的一些奢靡消费之风，华耐将半年度经营工作会议放在了河北西柏坡，让高管们实地体验“西柏坡精神”：在中国革命即将迎来重大历史转折的关头，中国共产党即将夺得全国政权之际，西柏坡会议体现了“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彻底革命精神”，以及“头脑清醒、目光远大的胜利者图强自律的精神”。华耐人在此隆重学习了当初的两个“务必”——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 奋斗的作风，以求回到初心，重申创业精神。
2011年7月，华耐营销将士们来到了中国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井冈山。这里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精神的发源地， 更是红军文化的摇篮。彼时的华耐已经经历了2009～2010年两年的高速发展，面临家居建材行业新的发展机遇和挑战，需要继续强 化拼搏的斗志。贾锋将高管们聚集在“星星之火”的源点，重新思考下一个阶段的发展，如何将华耐遍布全国网络的“星星之火”“燎原”全中国。
自2009年年初开始的两年多，作为华耐家居的顾问，张朝阳老师的红军课在华耐很受欢迎。他坦言，在此过程中自己也学到不少。随着与贾锋和华耐员工接触的增多、了解的深入，他感受到华耐这家企业本身有一种独特、坚硬的特质，尤其他对当初贾锋的“不裁员、不减薪、不分红”的举措深深敬服，因为这体现了一个企业家对员工和公司的担当。
张朝阳深知，像贾锋这样从张家口大山里走出的农家孩子经历了怎样的磨炼，更深知像他这样的中专生打拼的不易，贾锋和他率领的华耐稳定、坚强、挺拔、向上，相比南方企业的灵动、易变、像水一样柔韧，华耐有一种北方典型的山文化特征。
在授课中，他讲述了大家敬仰熟知的革命英雄们改变中华民族命运的历程，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革命征程让华耐领导们深深明白：历史长河中无数次的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真正具有钢铁般意志和体魄的人。灾难磨砺精神，苦痛铸就坚韧，成功并不难，只要有一种精神，只要认准目标，锲而不舍，华耐人同样也可创造辉煌，实现基业长青的目标。最后，他花了相当一段时间谈《华耐是山》：华耐从一个小县城一路走到北京，走向全中国，骨子里有一种特别坚硬、特别向上的力量。它像一座大山一样，激励人们不断向更高的目标攀登。
这时的他已经不单单是倡导一种学习方式，而是力图提升华耐的文化，提炼出一种独特的华耐精神。
井冈山黄洋界有一条“朱毛小道”，因当年红军会师井冈山时期，朱德、毛泽东时常通过这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小道，从山下宁冈挑着各种粮食补给上井冈山而得名。中学课本中《朱德的扁担》一文讲述了这个故事。学习之余，贾锋和103 名总经理一起，身着军装、举着大旗，分成两队，循着黄洋界“朱毛小道”，开始了一次登山体验和团队拓展训练。
如今的“朱毛小道”依旧是羊肠小道，崎岖不平。3.1公里的“朱毛小道”看似距离不长，但对这些平素几乎很少运动的“高级将领”来说，也是不小的考验。8月的山中，天气说变就变， 行进途中竟然一阵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把所有队员浇成“落汤鸡”。
经过3个多小时的行军，100 多人的两支队伍终于抵达黄洋界保卫战纪念碑广场胜利“会师”。广场背后的纪念碑背面刻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八个大字。1927年，秋收起义后，毛泽东建立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次年，朱德、陈毅率领南昌起义后的部分队伍 来到这里，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井冈山会师”。两年后，毛泽东在这里写下著名的文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种场景带来的冲击相当强烈，想想当年中国共产党人就是在 这样的艰苦环境下顽强生长，最终解放了全中国，一股豪气在每位干部心中油然而生。
在“会师”现场，贾锋在讲话中直接提出了企业面临的现实问题，强调华耐没有理由止步不前。他指出：“过去的红军背着几十斤的负重在比这更艰苦的山间小道奔跑、战斗，我们的队伍遇到一场 急雨就狼狈不堪。看来，登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很牛了，也找个时间去登登山，看看是不是真的牛！”
华耐家居当时已经是家居建材领域的佼佼者，一些同事因此产生了骄傲情绪，有人甚至得意扬扬。显然，贾锋意有所指，借此委 婉地“敲打”某些干部。
在讲话中，他对张朝阳“华耐是山”的提法表示认可，并进一步指出，华耐这座山需要每一位成员不断攀爬，才能够与企业共同进步成长。尽管当前企业高速发展，但团队不能骄傲自满、原地踏步，而要不断突破和超越自我；也不能因此畏首畏尾，停滞不前，而要从一个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不要只满足于短期的业绩数字，而要持续成长，向着更高的目标迈进。
回来途中，贾锋意犹未尽，觉得爬山是一种很好的改善自我 认知、实现自我超越的活动。他指示行政人力部，以后要创造条件 让更多的员工体验，感受登山的力量。他特别指出，以后的特训营中可以安排一个固定的登山环节。这就是2012年年初攀登灵山的直接原因。
在井冈山会师纪念广场，华耐高管们完成了一个颇富象征意义的仪式——革命火种取火活动。会议结束后，取得的“革命火种”被一路护送，抵达华耐起家的张家口，在张家口华耐商业学校保存，燃烧到今天。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在该校参加培训的新员工，学习过程中都会安排一次火种传递的活动。源自井冈山的星星之火在每一个学员手中进行传递，成为新员工入职培训的一种仪式、一种企业文化传统。
不过，善于反思一直是华耐的优秀品质和能力。这一方面可以归结为贾锋善于聆听、研讨与求证，也愿意为此花很多时间；另一方面可以说明华耐的民主风气还是很明显的，每个人都可以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在这次会议期间，贾锋开始引发大家对红军精神的思考与讨论。
大家肯定这种在革命年代所表现出来的精神是有价值的、弥足珍贵的，而且，经过近三年的导入，其对强化执行力的贡献有目共睹，对员工精神士气的拉升不容置疑。
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第一，这种精神毕竟是红军的，不是华耐的，华耐只是从中汲取力量；第二，很多新员工对此有隔膜感，而且一味强调吃苦耐劳、服从执行，他们的接受度不高。
在井冈山的“朱毛小道”上，贾锋也在思考华耐精神的内核，如果能够将其再做一些通用性的提炼，就是不断向前、不断向上的精神，其核心本质也就是一种人类挑战大自然和人类极限，或者说和大自然相处的精神。
很多人回忆，这次会议可以说是攀登精神的萌芽时刻。在爬山过程中，贾锋发现，这一运动有利于促进意识上的“自我认知，自我突破，自我超越”。经营一个企业与攀登一座高山有着极其相似的内在逻辑。
2012 年 2 月 1 日，寒冬季节，华耐家居 503 名干部——几 乎荟萃了其全部管理干部精英——在 7 级大风和 -35℃的极寒天气 下， 花了七八个小时，集体登上了这座相当难攀的高峰，差点酿成 一次登山事故！
然而，善于转危为机的华耐，却将这场事故变成“攀登精神”文化建设的起点，（未完待续）
（《向上攀登——中国民营企业的企业文化实践之路》由段传敏、栾春晖著，有删改。《向上攀登》由经济管理出版社2020年12月出版发行）
教练式顾问——业绩倍增之道
段传敏，战略营销专家，横跨企业、专业、媒体三界研究人士，被誉为“实战中的研究派，研究中的实战派”，长期担任多家企业的战略营销与发展顾问。
倡导“教练式顾问——业绩倍增之道”，通过“定方向，搭班子，找路子，配资源，抓落地”等五步，围绕“定向、执行、整合”三大模块，以成果为导向，协助企业实现业绩高速增长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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