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说:“刘哥,我去看你,有时候不方便呀。”
刘金生答:“那好办,开着车来不就方便了。”
不久,就送陈公子一台桑塔纳轿车。
1991年,那时候的一辆桑塔纳多少钱?20万以上!
1993年八九月间,顺义县传出一条爆炸性新闻:县委作出的调顺义镇党委节记刘金生任县委农工部部长的决议,被市委书记陈希同一句话给否了!
调动刘金生的工作,是顺义县委从工作需要出发,经过慎重研究后作出的决定。8月的一天,县委主要负责同志找刘金生谈话,向他宣布了这项决定。
开始,刘金生不同意,当县委负责同志告诉他,这是县委的决定时,他表示服从。当天,县委的任命便在顺义镇宣布了。
但谁也没想到,一个处级干部的正常工作调动竟然惊动了北京市委主要领导!
当天下午一点,一位很有来头的干部从市里匆匆赶到顺义,向县委宣布了市委书记陈希同的意见:刘金生的任用问题市委另有考虑,暂时不要动。
原来,刘金生在县委领导找他谈话后,立即驱车直奔京城,找到陈希同的儿子,要见陈希同。
当时陈希同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陈希同的儿子给他打电话。
刘金生在电话中向陈希同汇报了自己调动的事情。
于是陈希同派人来到顺义。
县委的决议成了一纸空文!
县城里立时沸沸扬扬。
顺义县委陷入十分被动和尴尬的境地。
两个月后,“另有考虑”有了结果。市委正式任命:刘金生为延庆县委书记。尚未平静的水面又被激起了轩然大波。
围绕刘金生不同寻常的升迁,几个月内顺义县干部群众议论不断。有人说,陈希同也太不把党的一级组织放在眼里了!有人说,领导干部个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否定一级党委的决议,哪里还有什么党的组织原则!
1989年,担任顺义镇党委书记一年多的刘金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陈希同的儿子。
刘金生一个处级干部,能够巴结上陈希同的公子,他心里当然知道其中的分量。于是,他们由吃吃喝喝发展到互相利用,成为“哥们”。
以前的刘金生,一个从庄稼院里走出来的镇党委书记,应该说工作表现还是不错的。如果他依然像过去那样,勤勤恳恳工作,正正派派做人,以他的聪明能干,还可能会做出新的成绩。但自从刘金生有了陈希同这个“靠山”,便开始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渐渐滑上一条危险的道路,自己却以为走上了升官发财的捷径。
笔者在顺义采访,所有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除了“傲”,就是“狂”。
刘金生担任县政府所在地的镇党委书记,本该认真执行县委、县政府的决议,配合县里把城建等各项工作搞好。可他根本就没把县委、县政府放在眼里,有时县委、县政府的决议也不执行。
县里要征一块地搞开发:按常规每亩地需要3万元。他说,不行,要占地每亩不能少于5万。地征下来了,要找一个施工队,他提出必须由他来找。他找来的施工队素质差,干了一半,就停工了。
骄傲狂妄的人在我们的生活中不乏其人,但大都是对平级或下级耍威风,见到上级,傲气自然就没有了多少。而刘金生不同,他不仅对底下的干部群众傲,对县各局、各委办同级别的领导干部傲,对他的上级县委也傲气十足。
当然,在陈希同及陈公子面前,刘金生是绝对俯首贴耳的。
还有一次,不知是上级确有打算,还是一些“小道消息”,县城里传开了这样一个消息:刘金生要提拔了。有一位好“拍马屁”的主儿,闻听急忙跑去讨好。刘金生听后,不屑地说:“什么副县长,副的不干,要干就干正职。”
刘金生踌躇满志地走马上任了。
这位新书记的水平如何呢?一些干部群众告诉笔者,如果听了他的一次讲话,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一位县委书记。
一位干部回忆说,这位新书记不善言谈,讲话逻辑混乱,常常讲一通后,转了一圈还是那几句话。常说的话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经济上不去,就换班子。”或者“班子换不换,在你们自己了,看着办吧!”
不知是他何时养成的怪癖,每次开会,他都要插话。有一次,县里开上半年经济总结大会,县长作报告。刚讲几句,他就插话,天南地北,东拉西扯,一插就是一个多小时,弄得县长十分尴尬。
延庆的干部们说:县里开大会,只要他出席,非乱套不可。
延庆县地处山区,改革开放十几年来,这个山区县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各项事业发展也很快,但仍有一些山区乡村十分贫穷。作为县委书记,刘金生上任伊始,不是深入基层,到贫困乡村帮助农民尽快脱贫,而是在排场、阔气上大动脑筋。
一次,他宴请外商,开席后看到上的是国产酒,他马上露出不满的脸色说,这不行,档次不够,要上“人头马”。当时延庆的宾馆、商店还很少能找到这种洋酒,工作人员急得团团转。刘金生等了一会,看到找不到洋酒,急了,派人从他的轿车后备箱里取出两瓶“人头马”。
刘金生开了这个贫困县喝“人头马”洋酒的先河,这个故事也迅速在县城传开了。于是,群众称来了一个“人头马”书记。
在延庆许多干部心目中,刘金生似乎很忙,行踪诡秘,很难见到他的人影。他在延庆两年,几乎没有到过各个乡镇。许多人只听说来了一位很有来头的新书记,没有见过面。就连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和机关的工作人员也难得见他一面,以至于又闹出了笑话。他到延庆半年后,有一天县里召开各乡镇党委书记会。刘金生先到会,永宁镇的党委书记随后也进了门,他竟然问:“你是哪里的,你找谁?”弄得这位书记哭笑不得。
不仅大镇的党委书记不认识,就是为他服务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和县里的领导他竟然也不认识。已经到延庆很久了,他见到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还问“你叫什么名字?”
有一位副县长要调到市里工作了。行前,他来到刘金生的办公室,向书记告别。
这位副县长进屋后,说:“我要走了,来看看你。”
没想到刘金生不认识他,竟问:“你上哪儿去呀?”
这位副县长出来后气愤地说,他都来了快半年了,连我这个副县长都不认识!
.刘金生一到延庆,就提出要加快发展步伐。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由于他好大喜功,急于在陈希同面前表功,竟然把发展速度加快到天方夜谭的地步。
延庆县1993年工农业总产值仅16.1亿元,刘金生既没有做调查研究,也没找什么人论证,就提出要在3年内,即1996年使工农业总产值达到100个亿。从16到100,仅仅只有3年,在这个基础较差的山区贫困县,谈何容易!
如果这些大话只是说说而已,也就罢了。而刘金生是在县委常委会议上,拍着胸脯郑重提出来的。
他的这些做法,恰恰迎合了陈希同好大喜功的“胃口”,得到了陈希同的赞赏。
可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并不以他的大话为转移,他给延庆定的1995年产值是35个亿,而实际只有18个亿。
不知是刘金生真的头脑发热,还是在那里装蒜,就在纪检部门找他谈话时,他还“牛皮”吹得山响,摆他的“业绩”,说:“我到延庆后,建了100多个项目,见效益的就有50多个,你们可以去查嘛!”
有关人员果然作了调查,事实与他“吹”的却相去甚远。他只建了五、六个企业,他招来的外商有的就是骗子。以他从顺义带来的港商施能星为例,此公与顺义9个单位搞了几个企业全部倒闭。
刘金生到延庆后,急于拉几个外商撑门面,见到佛爷就烧香。其实,他对施能星的底细是了解的。他把施能星拉到延庆时,施能星正被债务搞得焦头烂额。刘金生的邀请犹如一针强心剂,使他顿时看到了希望。于是,施能星在延庆贷款,用来还顺义的债务。
刘金生要搞一个拉链厂,施能星说那就搞个小规模的拉链厂吧。
刘金生听后不高兴:“小的不行,要搞就弄大的,没钱我来贷款。”
拉链市场的情况如何?有关部门找了8位专家对项目的市场前景进行论证,专家认为,国内外拉链市场已经饱和,不宜再上。
刘金生听了不以为然,他自以为是,嘲讽说:“那都是些书呆子,别听他们的,歌德说:“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无知而行动。”
刘金生一意孤行,帮助跑来了贷款。结果款贷来后,被施能星先后转走了2700万元。
1994年2月,延庆县召开党代会,进行换届选举。这时,刘金生的许多毛病已经暴露出来了,如果正常选举,他的票数肯定不够。
为使刘金生顺利当上县委书记,陈希同派人到延庆“坐镇”,召开了由县局、委、办、乡镇主要领导参加的二级班子会议,做大家的工作,一定要把刘金生选上。
对这种强奸民意的做法,干部群众极为反感。
陈希同担任市委书记期间,权势显赫,他的话就是“圣旨”,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一级党委的决议否掉。他说谁行,谁就能够得到升迁。在他的眼里,党纪国法似乎都是为别人制定的。而刘金生在这方面深得陈希同的真传,上台后也如法炮制,各种监督在他身上都等于零。他公开对纪委的干部提出要求:“就是处理一个村党支部书记,也要先向我汇报。”
刘金生到延庆不久的一天,突然给县粮食局长打了一个电话,他说:“我给你派个副局长,明天就去上班。“第二天,他从顺义带来的无业人员韩玉宝,在没有任何组织关系和手续的情况下,竟然前去上任了。
这件事没有经过县委的任何会议讨论,连主管干部人事工作的县委副书记也不知道,成为延庆县城里的奇闻。
而这个韩玉宝当上副局长后,打着局长的招牌到处行骗。不久,当其在平谷县行骗时被抓获,被司法机关判处7年徒刑。
刘金生给儿子办公司一事,更是突出地反映了监督的苍白无力。
一天,刘金生把县外经委主任、县工商局长以及有关的副局长、科长找来了,问:“办个合资企业执照,需要什么手续呀?”刘金生一副不耻下问的神态。
主任、局长、科长们有的是第一次见到新书记,还在心里想,这位书记看样子挺民主。于是,详细讲了一番。
接下来刘金生的话让他们大吃一惊:“好,你们给我儿子办一个公司。”
局长、科长们愣住了,什么手续也没有,怎么办呢?
刘金生有办法。他说:“外经委主任弄材料,工商局长来弄执照,注册资金100万元人民币,法定代表人刘某,公司名称叫‘金门鑫有限责任公司’。”
“就这么定了。”刘金生拿出了他果断、干练的作风,几句话就凭空“撮”起一个公司。
主任、局长、科长们回去后,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动作迟缓了一点。
一个月后,刘金生见没动静,又亲自打电话催办。在权力的淫威下,“法律”屈服了。县外经委出了材料,写明所需手续由县外经委补齐。公司地址、电话、法定代表人签字全是假的。1994年12日14日,县工商局发了执照,一位副局长还亲自跑到北京,将执照交给刘金生。
像这样凭空编造的公司,刘金生办了不止一个。
90年代的延庆县百货大楼
到延庆后,刘金生一手操办起驻京办事处,既没与其他县委领导商量,也没在县委常委会上讨论研究。
他以每月7.4万元的租金租下了北京某大厦A座的一个大套间,又花20多万元购置了高档办公和生活设施。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他自己找,从顺义找来个会开车、会做饭的男子,从市里找了一个无业的女孩管财务。从此,这里成了他恣意挥霍、违法犯罪的一个据点。
刘金生不断向办事处拨资金,这些资金从哪来?刘金生将贪婪的目光瞄向了八达岭。
延庆是个穷县,可延庆还有一个聚宝盆,那就是八达岭特区。万里长城每年吸引无数中外游客,旅游业带来了可观的收入,八达岭特区堪称县里的“第二财政”。
他先后从八达岭特区调动资金174万元,还嫌不够,又以出国考察为名,从县财政要钱41万元。这些钱都是财政和应上交财政的资金,被刘金生划拨到他的驻京办事处后,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被浪费挥霍殆尽。
以餐饮费为例,经查证,他共在办事处报销25万元,平均一天报销一次,有时几张票据出自同一天同一个饭店,金额过万元,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了几张嘴。
刘金生还把目光对准上级或上级的上级,分析他们的爱好,揣摩他们的心态,对一些他认为有用的领导干部主动提供服务。
配备手持电话就是一例。“领导同志工作繁忙,用上‘大哥大’,可以提高效率。”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的后面,包藏的则是不可告人的目的——给领导送去“大哥大”的同时,既博得了领导的“欢心”,又掌握了领导的电话号码,联系起来就方便了。
刘金生到延庆后,三次邀请为他荣升县委书记立了大功的陈公子出国,一次到泰国、香港,两次到美国,花的钱全是公款。
一次,陈公子说:“刘哥,我去看你不方便呀。”
刘金生心领神会,回答道:“那好办,开着车来不就方便了。”
不久,就送陈公子一台轿车。
刘金生先后送出8辆轿车,除一辆奔驰送给陈希同使用外,其余7辆都是送给领导干部子女个人使用的。其中,先后送给陈希同的儿子3辆;先送给王宝森的儿子一辆桑塔纳,后又换了一辆丰田;送给市人大一位副主任之子桑塔纳一辆;送给某县原县委负责人之女桑塔纳一辆。
在刘金生的眼里,有钱大家花,当然花的全是公款。他的儿子办公司及汽车修理费由办事处开支。一位港商从香港买了辆宝马轿车,在北京落户时的16.6万元附加费,也拿到办事处垫付。除了疯狂挥霍,他还采取重复报销的手段贪污公款1万多元,收受港商贿赂4.8万元,挪用公款41.3万元。
1995年4月,原北京市委常委、副市长王宝森在京郊结束了自己罪恶的生命。不久,原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引咎辞职,接着,被撤销政治局委员、市委书记的领导职务,1997年8月被开除党籍。
就北京而言,陈希同时代结束了。就刘金生而言,升官的“捷径”也走到了尽头。
1995年10月,北京市纪委对刘金生立案审查。11月,被检察机关逮捕。
1997年5月,刘金生以受贿、挪用公款和贪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
在中国,县委书记的权力有多大?可以说,在一个县域内,除了没有外交和国防之外,辖区内的一切,他都管。但对于一个县委书记来说,“谁敢管我、谁能管我”呢?
正如陈行甲所说:在中国,一个县委书记最风光的时候能达到哪种程度?哪怕头一天晚上做了个梦,第二天你就可以把它变成现实,手中的权力就有这么大,做升官发财的梦也能实现。
桂林市资源县,县委原书记叫韦绍艺
试看几个无法无天的落马县委书记的“事迹”。
桂林市资源县,县委原书记叫韦绍艺。当地一些干部为了能“更进一步”,将逢年过节如何给“韦书记"送红包、在哪里陪“韦书记”吃饭打牌,作为“重点工作”来"思考谋划”。
韦绍艺为儿子到美国留学花费300余万元,还花费1000余万元为儿子在深圳购房,并先后购置三辆豪车供自己及家人使用。
韦绍艺肆无忌惮地索贿,把商人老板当成了提款机。韦绍艺对任何一个有求于他的人都不放过。2018年,商人老板曹某因项目进展不顺利多次找韦绍艺帮忙协调。韦绍艺抓住曹某有事相求的软肋,暗示想买一套房子为儿子结婚用。
“曹某说:“汇报过两三次之后,他就暗示我们说,你们公司去帮我在桂林买套房子。我们以为最多是一两百万,实际上他早就看好了的。我一进去,销售人员就告诉我,一套房子1005万多块钱,当时我们就头脑都懵了。”
涉案商人痛诉:“搞得我们内心里面每天都在痛、都在刺痛,碰到了这个书记,确实太贪!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要一套1000多万的房子,还要我们那么多的现金,搞得我们筋疲力尽。”
一名干部回忆:“他过生日动辄十几桌,门庭若市,就连换届前的敏感时期,全县很多领导干部也是从地下车库排队进入他家,然后三三两两轮流进出。(2023年2月19日出版的《中国纪检监察报》刊文《风腐同查同治》)
傅国平
湘潭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傅国平(曾任湘潭县委书记、湘潭天易经开区党工委书记)。由于收受的礼品礼金太多,傅国平专门在乡下老家建了一栋房子,用于存放赃款赃物。搜查时,发现一处墙体有明显的修补痕迹,新粉刷的水泥。办案人员敲开墙体,发现里面堆着成箱成箱的现金。这些现金,5台点钞机连续清点了5个小时,最后经核实,共计人民币1200余万元。
办案人员介绍,傅国平家里高档烟酒堆积如山,光茅台酒就有230多箱,足足装了一货车。傅国平说:“酒烟都留在家里,这次全部都交给组织了。”(2023年1月29日晚,湖南卫视播出2022湖南反腐警示录《忠诚与背叛》下集。)
吉水县委原书记袁守旺
吉水县委原书记袁守旺搞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劳民伤财建设“政绩工程”“形象工程”。他擅自决定投资6.8亿元建设“吉安中国进士文化园”。而在2017年,吉水县年财政收入只有10亿元左右,去除刚性支出后所剩无几。
袁守旺被移送检察机关时,还向专案组要了一本党章带走,袁守旺说:“我从心里感谢党组织对我的挽回、挽救。”(2022年12月25日晚,江西广播电视台播出四集电视专题片《“赶考”路上》第三集《春风化雨》)
还有更奇葩的:
海南县委原书记杨思涛,曾言三千工资足够用,落马后发现敛财3.38亿;
四川省凉山州宁南县委原书记郭均落马后,痛哭:“在我身边二三十年的兄弟,平时号称要跟我挡子弹的,子弹来了飞身就要跟我挡的,三十年左右的兄弟三天之内就把我交代了,我也不怨恨他们。我是咎由自取,谁叫我自己当初犯了呢。”
这句话,说得对,谁叫当初犯了呢?!
资料来源:
(1)吴青《他靠陈希同发迹——原延庆县委书记刘金生升官的前后》(作者单位:新华社北京分社)《中国纪检监察》
(2)徐江善《靠陈希同发迹的蛀虫──刘金生》《经济工作通讯》1998年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