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洋
编辑 ✎ 邢昀
大年初五，张雄伟家的一头母猪生猪仔了，整整8只。
初五有迎财神的说法，8只猪仔诞生，张雄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兆头，但令他忧愁的是，家里的余粮不多了，这些带来好意头的猪仔马上要断粮了。
张雄伟是湖北省广水市关庙镇人，他的养猪场就建在村旁边的山上，总共养了200多头猪。
新冠肺炎向全国蔓延，湖北是重灾区，而这里的猪也面临一场危机。
据湖北省农业农村厅披露的数据，截至2019年11月，湖北省生猪存栏数为1724万头，为全国猪肉市场提供了10%的生猪。
湖北是畜牧大省，2018年消耗了1069万吨饲料，每天约需要3万吨饲料，这些饲料原料大部分从长江水道和铁路运入湖北。如今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湖北省内火车站、港口、公路均封闭，导致猪饲料难以抵达养殖户。
不少上市公司亦在湖北布局了生猪养殖基地，目前正邦科技、牧原股份表示，春节前原料备货超过40天，储备充足，经营未受影响。
01
张雄伟刚经历过“非洲猪瘟”，没想到新型冠状病毒带来的肺炎疫情又给自己迎头一击。
2019年“非洲猪瘟”传到张雄伟村里，百分之七八十的猪都染上瘟疫死了，他家也死了100多头。
幸存的60多头猪，张雄伟把它们移到一处新的猪圈里，躲过了“非洲猪瘟”。新冠疫情爆发后，1月24日，广水市宣布“封城”，第二天，乡镇干部开始带人到处封路，村与村之间，村与主干道之间，都用土石封住了，汽车、摩托车都无法通行。
眼看家里的饲料越越少，张雄伟着急得不行，“顶多还能撑6、7天，再不补充就没了，猪就会饿死”。
猪饲料是很多种粮食混合而成的，玉米、豆粕、麸皮用量最多，张雄伟家用的玉米是河南运来的，豆粕、麸皮是市里工厂买的，厂里的原料是从武汉港口运过来的，现下全湖北省都封路了，饲料根本运不进来。
“遇到年关，备的饲料多一些，大概能吃个20天，多了也买不起，手里没那么钱，只能边养边买。”张雄伟说到，一般腊月二十就不会有人送饲料了，备20天可以吃到正月初十，正常情况下初六送饲料的司机、工厂就都开工了。
养了十多年猪，年年都是如此，张雄伟没想到这次疫情会变得这么严重，“更没想到会把猪饿死”。他初三就开始到处打电话，“我认识的运饲料的人挨着打了一遍，没有一个人愿意送，都怕被感染”，他求助于其他养殖户，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找得到饲料，找不到人送。
没有办法，张雄伟只能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借玉米、麦子回来加工，湖北农村种玉米的不多，能借到的几乎都借过来了，路封了车不能用，就自己背，把借到的玉米、麦子一袋一袋的背回来。
大猪吃得多，小猪要少一些，平均起来，60多头猪一天也得吃200多斤饲料，为保证它们活下去，张雄伟只能减少喂料，但即使这样，家里的储存以及借来的饲料，顶多再撑半个月。
半个月疫情如果还没好转，封路继续的话，60多头猪只能饿死，张雄伟不敢想象，“如果再封下去，我这两年就白干了，连养猪都养不起”。
02
张雄伟这种个体户只能靠自己，襄阳市襄州区双沟镇的养殖户刘晴则可以依靠公司来提供饲料，他是双胞胎集团的养殖合作户，该集团在多个省有分公司，养殖规模约20万头猪，集团负责提供饲料，运送到养殖户家。
刘晴说：“我家的饲料暂时是够用的，公司那边也尽量在协调，不过也叫我们做好准备，减少喂料”。
双胞胎集团华中地区一位管理人员赵木野告诉市界，“我们现在很难找到人运送，因为各地的工厂还有储备一些饲料，但是找不到人运啊。”
许鸿志正是赵木野想要找的人，他是河南驻马店的一位货车司机，专门往湖北拉玉米。河南是产玉米的大省，他经常直接从火车站装上各地运来的玉米，往湖北省运送，最常跑的就是襄阳和随州，也给张雄伟家送过。
疫情愈演愈烈时，河南开始了各种土味宣传，硬核封路，许鸿志所在的驻马店也不例外。村口封路，连人都不让出去，更别说货车了，他被拦在村子里了，完全出不去，货车只能停在院子里。
▵ 村里通往主干道的路被封了，汽车无法通过（受访者供图）
“不少人给我打电话要玉米，没办法啊，出不去”，许鸿志说其实如果真的要上路也是有办法的，特别是受管控主干道和高速路。
2月3日，农业农村部党组专题会议，强调在抓好防疫工作的同时要兼顾当前农业生产重点工作，推动解决部分地区农产品和农业生产物资运输受阻问题，确保“菜篮子”产品有效供给。
许鸿志从当地农业局了解的消息，如果想要出去运饲料，可以找乡政府开证明，送到农业局盖章，再到交通管制部门盖章，获得通行证，就可以正常的通过高速去到湖北省了。
然而，他家离县城很远，有几十公里路，就算拿到乡镇的证明，去县里找农业局也是个问题，班车都停运了，步行过去基本不太可能。
家里也不让他出去，“现在湖北这么严重，万一去了被感染划不来”，而且他自己买到的口罩也一般，没有专业的防护服，“就这么去疫区，确实不安全”。
许鸿志打听到，挂靠在运输公司的司机们也没有动静。公司怕派出去万一出事，很麻烦，而且去湖北跑一趟，回来还要隔离14天，没有人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他还考虑，就算主干道、高速能走，但湖北省内的很多地方也都封路了，养猪厂因为环保的原因，大多建在比较偏远的地方，有些小路被封，饲料照样运不到养殖户那里。
03
运输是一个问题，饲料的供给也是个问题。
赵木野介绍，专业的猪饲料是需要在工厂加工，常规的玉米、豆粕、麸皮之外，还要添加米糠、食盐、石粉、赖氨酸等几十种原料，进行专业的配比混合，才能生产出高质量的饲料，以供养殖户养出肥壮健康的猪。为了方便配送，集团在养猪厂集中的地方，基本都建有饲料加工厂。
为了控制疫情，防止人员聚集，湖北省决定延长春节假期，各类企业复工不早于2月13日24时。
饲料加工厂遵守规定无法开工，赵木野告诉市界，“我们一般会存7-10天的原料，如果工厂可以立即开工，应该还能生产一些饲料，提供给养殖户”。饲料本身要保持新鲜度，时间放长了也不好，所以工厂基本不会库存饲料，进原料、生产、运送到养殖户基本是同步进行的。
▵ 饲料厂（受访者供图）
现在，湖北省内各个火车站、港口都封闭了，只供紧急的医疗物资使用，而大部分饲料原料都是通过火车和轮船运到武汉，再分发到各个地市，这些通道关闭以后，原料就无法运进来，即使工厂开工，也没有原料可以加工。
赵木野说：“我们集团还有一艘装载大豆的轮船，从大连出发准备停靠在武汉港，现在还在海上飘着”。他找过省农业厅，地方的农业局反映问题，上面还在研究，暂时还没有解决方案。
受交通运输的影响，缺饲料其实不止发生在疫情严重的湖北，赵木野透露，华东地区的生猪养殖也面临饲料告急的情况，“这些地区都不是原料产地，需要靠外地运输才能维持饲料供给”。
饲料紧缺的问题，各地农业局早已收到养殖户的反映。黄冈市黄梅县农业农村局的吴晗告诉市界，“很多养殖户一直咨询农业局该怎么办，我们也及时上报了”。
黄梅县农业农村局在1月26日向县疫情防控指挥部发送请示，因为封路导致养殖场生产物资断供，产品不能外出，要求防控指挥部对饲料运输车进行放行。
吴晗告诉市界，现在每天都有养殖户来农业局开证明，然后交到防控指挥部办理通行证，已经有养殖户从湖南找人拉来了一些饲料。
黄梅县是湖北省44个生猪调出大县之一，现在生猪存栏有11万头，据市界了解，襄阳襄州区、黄冈黄梅县、黄冈浠水县等地的农业农村局均反映饲料紧缺问题。
这些地方都是湖北省对万头以上规模猪场开展育肥猪保险保费补贴的试点县，在遭遇“非洲猪瘟”后，这项政策的目的是尽快恢复湖北省的生猪养殖行业，以保证肉食供给。
此时拥有更充足的饲料储备，抗风险能力显然更强。上市公司正邦科技、牧原股份2月3日晚间均发布公告称，饲料储备充足，生产经营正常，未受疫情重大影响。
牧原股份称，已为生产、运输的相关车辆办理了通行证，按惯例春节前原料备货在40天到50天，截至目前，公司饲料供应正常。正邦科技表示，春节前各下属生猪养殖场及服务部饲料备货在40天左右。截止目前，公司养殖场饲料供应充足，生产未受影响。
疫情之下，人命关天。而畜禽养殖背后事关老百姓的“菜篮子”，养殖户们为猪饲料发愁，也给后续的物资保障敲了警钟，还需要更为明确的政策指引和支持，把疫情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应受访者要求，张雄，刘晴，赵木野，许鸿志、吴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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