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丹朱主仆二人越攀越高,越向前走越险,风景也就越来越壮观美丽奇绝。探不完幽岩奇壑如“一线天”“鬼见愁”;赏不尽天然图画如“钻天坡”“蛇倒退”。千回百转的“九十九道拐”,曲折幽深的“九老洞”……最后,他们终于登上光明金顶。
峨眉山光明金顶
眼前突然豁然开朗,真是四大皆空,此时此刻,你才能真正体会到大自然的奇特绝妙!除了日间的太阳,晚上的星月之外,头上再没有其它的东西。回头俯望来时曲幽的小路,不但沿途经过的众多地方,如伏虎寺、华严顶、洪椿坪、洗象池……诸山众峰等都俯伏在脚下,就连原来在头顶上面的白云也都下降到足下漂浮起来。
云海
他们来到深不可测的舍身岩边,向下望千尺幽谷,只见云海汹涌,似波浪翻腾。到了午后,他们扶着栏杆俯身前望,忽见山谷之中,云海里面涌现出了一个美丽的七彩光环,中间有一个人影,仔细一看,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
李白仔细看着,李白点头,他也点点头;李白摇头,他也跟着摇头;李白向他伸出双手,他也把双手伸向李白。李白禁不住大声喊了一下:“我看见我了!”谁曾料想站在他约有几丈远的丹朱也叫喊道:“我也看见我自己了!”李白惊喜交加,既感到奇怪,又觉得神秘:“难道这真是成仙成佛的孤水么?”但是陆续来到的游客也都莫不如此。
云海
其中有两个不地道的地痞之类的人,他们是乘着“背子”上来的。他们不但忍心坐在别人背上,而且最后还不给够钱,竟还不讲理地说什么:“你没有把老子背舒服。”李白听到后心想:“这样的人也可成仙成佛么?”
金顶虽是盛境,但地高势寒,不是长留之地。李白和丹朱便回到洗象池,除了金顶以外,洗象池就算是最高的地方了。这洗象池传说是普贤菩萨洗他坐骑白象的地方。李白走近客房,见门窗紧闭,就让丹朱全部打开。
洗象池
他正斜倚在床头,透过窗户观望山影,忽见一片白云飘悠悠地荡了进来。它进人室中,飘过几案,来到床前,仿佛一个披着纱巾,曳着罗裙的仙女,轻盈地无声无息地走过。当她走到了房门口,忽又回过身来,竟有徘徊留恋之意。李白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忍不住站起身来,仔细观看,却什么也不见了。
只是在桌上、几上、地上、窗台上留着一片露珠。丹朱端茶进来,李白就告诉他刚才的奇观。丹朱故意打趣说:“想必是度我们公子来了”李白说:“你不相信?你看那不是她留下的珍珠。它确实是真的。”于是李白对丹朱说:“我们干脆把夏天过完到秋天再走吧。”
洗象池
一天黄昏时分,游人尽散,李白信步来到中庭,靠近岩边,观看山中夜景。只见在那苍茫暮色之中,四面八方都是云,一群群、一堆堆,好似群龙归海,纷纷回到峨眉山里来。不多一会,千山万壑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云海,只剩下几个最高的山峰峙立其上。然后从云海的尽头升起一轮明月,渐渐愈升愈高,越来越亮,把一切都照得银光闪烁。
足下的云海,更象是天公把人间的金银都收来熔化了,倾进了峨眉山里,又好似天公用银河的水洗亮了他的眼睛,洗净了万物,一切都变得那么皎洁,那么灿烂,李白甚至觉得自己也变得通体透明。再看那云海之上的几座山峰,真好似是蓬莱仙境。“前日光临的那位仙女,或许就住在那里面吧?”李白有些想入非非,几乎要踏着云海寻她去了。
神秘的峨眉山,处处使李白在幻想成仙成佛,使得李白写起诗来也充满了超脱凡世之情: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悉?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
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
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
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
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
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云海
李白在寺里住了整整一个夏天。这个夏天里,他发现了陈子昂的诗集。
李白早已听说过射洪陈子昂是蜀中之杰,子昂,字伯玉,在武后当政时,以才识被知,始任麟台正字,后来升迁右拾遗。多次上书言事,屡屡切中时弊。他不怕触怒权贵,本具有宰相之材,不幸后来为武三思等人指使射洪县令段简将他迫害致死。子昂著有诗十卷,曾经名满都城长安。李白虽多方搜索,可惜仍未能见,没料到在这峨眉山中竟不期而遇。
陈子昂
原来,峨眉山有一个光相寺,寺里有一知客僧,法名仲濬。年纪不过才三十来岁,却是释教魁首,不仅懂诗,而且善琴。有一张“绿绮”古琴,是人间稀宝。李白和他结识后,就搬到光相寺来住。一来可朝夕相处,二来因趣味相投,两人便成了好朋友。在几次倾心交谈之后,一天,仲濬和尚谈及他师父怀一长老。
怀一俗姓史,和陈子昂是生死之交。两人当年都胸怀大志,倜傥不凡,只是时运不佳,陈子昂仕途坎坷,而怀一则屡试不第。后来陈子昂屈死在狱中,怀一便上山出家做了和尚。怀一长老临终时,把他最心爱的徒弟仲濬叫到床前,送给了他两件东西:一件就是那“绿绮”古琴,另一件就是《陈子昂集》。
陈子昂
已经奄奄一息的老和尚已处于弥留之际了,竟然坐了起来,深情地望着陈子昂的遗著慢慢说道:“我大唐自开国以来,诗文上承六朝余绪。骈丽有余,风骨不振。文乏刚健之气,诗少清新之风。无益于苍生社稷,徒供宫廷贵人消遣之用。吾友伯玉崛起于蜀中,名振都下,始挽数百年之颓风,初复风骚之正道。但惜其年不永,其志未竟。……”
老和尚停顿了一下,喘口气又继续说道,“我把这部集子交付与你,不仅希望你妥为保管,更希望你将来遇见合适的人,让他继承子昂的未竟之志,开我唐百代诗风,为干秋万世垂训。庶几不负我友数十载心血,我也死而无憾了!”
仲濬和尚一字一句复述着他师父临终的遗言,然后把李白带到卧室内,郑重托出《陈子昂集》,交到李白手中说:“我看你就是最合适的人了”李白双手捧住诗集,激动得讲不出话来。
此后,李白每日便在山中研读起陈子昂的诗集来。
陈子昂的诗,质朴无华。初读之时,并不大吸引人,但慢慢读来,越读越觉得言之有物,顺理成章,意趣高雅。《感遇诗》三十八首,有的感叹身世,有的讽谏时政,有的忧时伤事,有的悲天悯人,给人一种慷慨忧郁之气,使人可以想见作者的高风亮节和如橡的巨笔。“啊,这才是大丈夫言志抒怀之作!”李白读了之后,禁不住大为赞赏。
陈子昂
之后,李白又继续研读了《观荆玉篇》《鸳鸯篇》《修竹篇》,尤其是《修竹篇》和诗前的《与东方虬书》:
……今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采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咏叹,思古人。常恐透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
这段文字引发了李白的深思:“何为文章之‘道’?何为‘风骨’?何为‘兴寄’?……”
李白翻来覆去思索,认识到《观荆玉篇》并非只是写荆玉,《鸳鸯篇》并非只是写鸳鸯,《修竹篇》也并非单单写修竹。它们都是借物来寄托作者的感叹,抒发作者的胸怀,使人读其诗,就完全可以想见作者高尚的人格和情操。
李白再进一步想到三曹父子的诗,也大多如此。不单单描写景,而是景中寄情;不只写物,而是物中寓人。不管是写什么,仁人志士之心,英雄豪杰之志,总能溢满字里行间,读后能使人振奋,使人向上,发人深思,让人遐想,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蕴藏于里面。
太白行吟图
于是李白明白了:这就是文章古道,这就是诗骚正传,这就是汉魏风骨,这就是陈子昂提倡“兴寄”的用心之所在。如果不是这样,写山水仅是山水,写草木仅是草木,写虫鱼仅是虫鱼,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写这些东西还不如不写,谁还没见过山水、草木、虫鱼是什么样子吗?难道还需要诗人来舞笔弄墨吗?诗人的本领就在于舞笔弄墨吗?
于是李白一跃而起,绕室欢呼,然后是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将复古道,舍我其谁!”并将它送给了仲濬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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