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冬天、又不仅仅是冬天的故事。
文/浅草
每年冬天，当第一位使用燃气取暖的长沙居民，终于受不了骤降的气温，瑟瑟发抖地打开了自家的地暖炉或暖气片开关时，这就意味着，24万户以燃气为主要取暖能源的长沙居民，即将正式开始“上线”烧钱了。
与此同时，一场年年都事先准备、结果谁都不敢轻易预测结果的寒潮保供战，已经悄悄打响。
也许，像我们这样的普通民众很难相信，天然气进入“寒潮保供”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天然气嘛？是冻在管子里了吗？
但你应该会关心：从今年12月1日开始，长沙民用天然气价格，每立方米大约涨了1毛8分钱；你可能也需要担心：在极端情况下，有机率会出现分时段的“断气”。
而在行业内，“价格倒挂”又是一个避不开的词语。
面对疫情，不管你“阳”没“阳”，冬天总会过去；但面对冬天，“搞燃气”的人却早早如临大敌。
所以一切，还是一个关于冬天、又不仅仅是冬天的故事。
要厘清这个故事，我们尽量从源头开始讲：
1、天然气是怎么到你家的？
2、天然气为什么一到冬天就需要“保供”？
3、长沙寒冬已经来临，除了保供，还需要保什么？
你是怎么用上天然气的？
天然气从气田出来后，有两种途径进行运输，一种是管道，一种液化天然气（LNG）船运或汽运，到接收站再通过专门的设备气化后进入管道。
目前我国的天然气年需求量逐年递增，2022年估计会达3900亿立方米。而据国家能源局的数据显示，2020年和2021年，我国的天然气需求缺口分别在1352亿立方米和1673亿立方米左右。而管道部分主要从中亚（主要是土库曼斯坦）、俄罗斯、缅甸进口，LNG则更多地从港口方便的产出国进口。
2019年，我国完成了天然气国家管网组建，将包括“三桶油”在内的主要上游供应商的自建管道统一收归国家管网。这样，不管是境外的进口天然气，还是国内生产商的天然气，都可以统一调配输送到各地。
各地城市燃气运营商（城燃公司），在城市边缘的国家管网途经的地方建立“门站”，将自己城市购买的天然气，通过自建的管道进入城市，进入你家的灶台或者工业用户的终端，直到化成一团火焰。
新奥LNG装卸台
简单来说，就是产地、供应商、国家管网、城市燃气公司、用户。用商业流通领域的术语来说，分别对应：厂家、销售商、分销渠道、零售商，最后到消费者。
这里，唯一直接与居民和工商业用户打交道的，就是各类城市燃气公司。
具体到长沙内五区，居民和工商业用气，由一家名为长沙新奥燃气有限公司的企业负责运营。公开资料显示，长沙新奥由上市公司新奥集团与长沙市燃气实业有限公司于2003年合资成立。
2022年12月1日，长沙新奥居民燃气价格12年来第三次上涨，基础价格由原有2.65元每立方米涨至2.83元每立方米。几乎与此同时，一段几年前的质疑新换智能燃气表计数过快的视频也被翻出，并在各个平台和朋友圈群传播。价格与计量准确，这几乎跟同类民生日常用品——水、电一模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某个节点翻出一些舆情风波。
长沙新奥为此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主要澄清了以下内容：更换智能燃气表，是根据国家相关文件，基于用气安全和数据化建设的要求，采取免费自愿原则进行（成本由新奥承担）；新燃气表厂商按国家标准生产，并由第三方检测机构检验合格才投放市场；
相对于水、电而言，除了应对舆情，目前的城燃企业，由于上游资源的特殊性，具备全国甚至全球资源调配能力和渠道犹为重要。
据36氪了解，与老百姓直接打交道的城燃企业，在我国主要分为三大梯队。处于第一梯队即包括新奥能源、昆仑能源、华润燃气等五大跨区域燃气集团（均为上市公司)；第二梯队则地方国资燃气企业，第三梯队主是中小民营燃气公司，主要分布在县城一级燃气市场。
业内人士清楚：三大梯队的最根本差别，是从上游供应商“拿货”能力，这甚至优先于规模和财力。
也就是说，虽然我们已经用上天然气，不代表开关一响，熊熊火焰就一定能随时燃烧起来。
河北人赵海亮今年5月从新奥集团调任长沙新奥公司副总经理。在新奥能源工作23年，赵海亮主要职责是负责资源统筹。
“我的首要任务就是这个冬天的保供。”在办公室，赵海亮里面穿件短袖，外面披一件短羽绒服——在南方的冬天室内，这个打扮显得有点另类。赵海亮也不自在，“在北方冬天，我们在室内都是短袖，湖南的冬天室内比我想像得冷多了。”
为什么一到冬天就要保供？赵海亮认为，这一方面跟天然气供应机制有关，一方面跟全球冬天供暖耗能加大有关，同时，湖南冬天日气温波动大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每年订货季，城燃企业主要会向三大油订购全年计划。正如前文所述，一方面国内天然气需求逐年在增加，而另一方面上游供货方受制于产能（包括45%的进口依赖）和国际资源价格飞涨，很难完全满足需求。
寒潮排查管道
关心天下大事的长沙人可能也没有意识到，平常挂在嘴边讨论的俄乌战争、北溪管道被炸事件，实实在在地导致了全球天然气价格飞涨、资源签订量也随之下降。
比如2022年度，长沙新奥燃气针对长沙市场的全年需求量是14亿立方米。但这个需求量，既不是一家供货商能够满足的，也不是一个价格包打天下的。
据赵海亮介绍，结合用户、日常用气量乃至今年冬天的气候因素，长沙日峰值就可能达900万立方米。
算盘一打，缺口立现。
除了实实在在的缺口，习惯“断涯式”骤降的长沙冬季气温，也是冬季保供的重要因素。按照供货合同，中石油提供的全年燃气量，会按照供暖季与非供暖季进行事先规划。但由于湖南冬天气温下降幅度一向是“断崖式”，而非“渐进式”。这会直接造成单日用气量剧增。
按照长沙新奥的测算，在长沙冬天最冷的日子里，气温每下降一度，日燃气消耗量就会增加30万立方米。所以，虽然即使合同供气会考虑到将更多份额偏向供暖季，但总量缺口和气温因素叠加，“长沙燃气保供”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在面对资源缺口、多渠道的筹措资源时，城燃企业必要面对多种价格的资源融合问题。
一般来说，筹集气源的路径主要包括：向“三大油”购买合同外的额外气源、国内其他气源（如山西和陕西的煤层气、川渝页岩气等）、以及进口LNG气源。但无论是哪个气源，共同点都是一个字：贵。
“翻着跟头找气”，然后货比三家尽可能找到相对便宜的气源，是城燃企业负责“保供”资源的头号大事。
而找到气源到最终送入城市管道，这个周期至少在7天以上。因为燃气运输的特殊性，到期不用的燃气，可能会承受相应的成本（偏差考核和照付不议），因此，如何精准地判断用气高峰期也成了一门技术活。
“关键是，某种程度上，我们燃气企业几乎都是靠天吃饭。”。赵海亮表示，“最近我们拿到的提前15天的天气预报分析，几乎一天一个样，哭笑不得。”
除了临时调集资源，扩大储气能力来应对高峰用气也是一个重要手段。根据一份2018年国家发改委和国家能源局发布的文件要求，城燃企业需要具备不低于年用气量5%的储气能力。
而目前长沙新奥按照年需求量14亿立方米，需要具备7000万立方储量的储气设施。目前已经建成的1200万立方米的储气设备，外加与中石化等上游供应商签订的6300万立方米的应急库容，基本已经能达到要求。目前，长沙新奥也在规划新建7200万立方米的新设施。
“保供”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的任务，但价格倒挂更是城燃企业实实在在的“痛”。
或者说，这是一个资源越紧张、商品越紧俏，就越容易亏损的行业。
上游是资源价格的居高不下，下游是包括非居民和居民用气在内的价格保护机制，在“不惜一切代价”保生产、保民生的要求下，城市燃气供应的“价格倒挂”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除“保供”外，长沙新奥下半年一直在揪心一个事：近几年首次、却是可以预见的年度较严重亏损。
至少从2019年开始，城燃企业的利润率下降甚至面临亏损的报道就屡屡见诸媒体，“毛利率”、“利润占比”、“行业变革”、“价格倒挂”等词汇，也被媒体和分析人士挂在嘴边。
2018年，国家发改委等三部委联合印发了《关于规范城镇燃气工程安装收费的指导意见》，对工程安装费进行了规范和限制。同时，随着近年来房地产市场的变化，工程安装增速也在放缓，燃气销售收入显得更为重要。
天然气管道
客观来讲，与水、电、燃油相比，燃气的终端价格同样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同时，由于上下游价格联动机制仍不完善，下游价格调整滞后，“价格倒挂”的情况便在高峰期时常出现。
2022年的特殊情况，也导致长沙燃气市场价格倒挂早早出现。赵海亮给36氪算了几笔账，仅就采购价而言，长沙新奥目前为保供而储备的不同来源的燃气资源，最高进货价已经达到了4块多每立方米，最低进货价也已经与终端零售价持平。这意味着，这个供暖季，长沙新奥每卖一立方米的燃气，都会带来不同程度的亏损。
所谓上下游价格联动机制，核心逻辑是上游天然气开采与生产方的价格变动，会层层传递到批发商（在我国主要是三大油）、采购商到消费者。但在目前机制下，当国际天然气价发生变动时，成本会在传递到三大油和城燃企业后，会进入了一个滞后期。因为无论工商户（非居民用气）还是居民用气，价格都受到了一些限制。
进入2022，国际天然气价格的高涨，影响的不仅仅是成本问题，一些进口企业甚至不敢在现货市场进货。这也进一步加剧了国内市场货源紧张的情况。
业内普遍认为，近年来，价格倒挂的问题，已经是相当一部分城燃企业面临的主要问题。作为企业生产和生活必须品，城燃企业一方面必须承担“保供”任务。往年，一些城燃企业会通过一部分居民限购和企业限气的手段，来应对高进价时带来的亏损。而目前在全国大部分城市，“保生产”和“保民生”同等重要，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交由本地的城燃企业扛起主要责任。
虽然承担民生保障的作用不可推卸，但无论是居民用还是工商业用天然气，归根结底还是商品，天然气企业也是不折不扣的市场主体。作为一个行业主体，城燃企业的发展，还需要从上下游市场化和政策环境等方面获得更加完善的市场环境。
怎样解决“价格倒挂”的问题？该用什么样的机制来调节价格？问题已经摆上桌面，解题思路和更优答案，似乎应该在路上了。
看来，除了每年寒冬保供，还需要关注一个特殊行业的健康长久的发展。
（本文来源自“36氪湖南”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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