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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之族(贵州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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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8-08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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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连载九)

曾祥铣 曾春蓉



第二编 融聚成型期(1601—1728):遒干新枝蔚成林

第四章 南明时期(二):他山湄水歌啸群

余庆与湄潭相邻百里之区,山水秀丽,永历年间,为全其志节而隐居此域的,除钱邦芑外,还有其侄钱点与其他一些贤能之士;有外来落籍的,也有辞归故里的。或在余庆蒲村之他山、柳湖,或在湄潭之水源洞、西来庵,躬耕、教授之余,“深霄歌啸,诗酒欢娱”(钱邦芑《他山赋》),“慷慨悲歌”,“啸傲天地”(钱邦芑《水源洞记》)。其中一些人有诗文留传于世,如落籍的钱点、郑逢元、郑之珖、范鑛、程源、胡钦华,返乡的曹椿、曹柱、吴开元、吴之甲、黄一桂、冯世爵等,均拟于本章一一介绍。另,务川落籍之吕大器及乡居不出的李英才,也纳入本章范围。

第一节 钱点:“悠悠那复知朝市”

钱点,字鉴涛,任过监察御史之类的官职。永历年间,与叔父钱邦芑一同隐居蒲村。其籍贯,各说不一,但皆不出江南范围,《黔诗纪略》认为“点与乃叔盖皆本贯嘉善,侨籍丹徒”。他游踪甚广,到过江淮、吴越、荆湘、中州、秦中、滇黔等不少地方。1664年(康熙三年),送别钱邦芑,钱邦芑离黔去衡山,他则留居蒲村。1673年(康熙十二年),曾前往邵阳,与其叔相见,并为之送终、安葬。

著有《勖庵集》,已佚。《黔诗纪略》载其诗作41首,《黔诗纪略补》又补载16首及《哭开少叔》一诗之序,康熙《余庆县志》还另载4首。其行其作,均反映出到蒲村落户之后,即成了一位较为彻底的隐者,过着“为农为圃为渔樵”,“悠悠那复知朝市”的闲适生活。这“彻底”的程度,在当时这一群隐者中,还是较为少见的。

吟咏隐逸生活,是其诗歌的重要内容之一。蒲村的山水、风俗及隐逸的生活情状和思想感情,在《客欲移居蒲村,问此中山水风俗,长歌答之》里,反映较为集中。该“长歌”长达94行658字。概写蒲村所处位置、清幽山林、淳朴民风之后,详细描写了居住环境:

”……屋后供栽桑与麻,门前尽种桃与李。万竿修竹绿成阴,千树梅花香雪比。草堂前面是他山,怪石离奇向空起,良木参差列幛云,好山围绕如屏几。槐黄柳绿杂枫青,几度秋霜交罗绮。旧迹犹存拜石亭,石尽题名名尽美。一湖荡漾广且深,湖面千株皆柳杞。绿暗春浓深蔽日,黄鹂百啭清入耳。一叶飘然恰受航,朱家书画差相似。下有清泉七十二,游鱼淰淰多鲂鲤。架木湖中曰啸台,寝兴坐卧平如砥。临流永日不知倦,宛转桥边堪丈履。兴亩人呼是懒园,细草纤纤荒不理。息斋中对富春台,阴晴寒暑俱堪喜。‘’

竹木环绕的草堂,奇石如林的他山,枝叶掩映的拜石亭,绿暗春浓的柳湖,鱼群环游的小舟,宛转凌水的啸台,细草纤纤的懒园,一派江南景象。“清凉那有红尘来,明月清风是知己”,如此世外桃源,足以让人怡情养性,闲适自得了。室内,又别是一番温馨:“纸窗木榻竹为帘,左右牙签列图史。稚子粗能辨章句,山妻且喜供甘旨。”家外,还有一个和谐的人际环境:

”客来看竹到贫家,款留信宿援而止。南林好友北庄宾,盘餐笋蕨佐鸡豕。高歌饮酒弹素琴,悠悠那复知朝市。为农为圃为渔樵,二三僮仆随驱使。门户由来夜不扃,守望相呼如臂指。”

他亦与客居附近的隐士们交往:“时时越陌度阡来,互为主客情堪奇。偶在天涯结比邻,俨然虞虢为唇齿。”改朝换代的刀光剑影,兵荒马乱的凄惨残酷,在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生活是如此的安定、和谐,早已倦于宦海沉浮的诗人融于当地,终志于此,也就是顺理成章了:“不觉流光年复年,见人婚娶还生子,何论他乡与故乡,人情相识同桑梓。”他甚而情不自禁地向仍在奔波劳碌的“同宦”发出由衷的慨叹:“可怜同宦走风尘,把臂入林何日是。相期愿学商山老,长林丰草朝朝俟。”

这一题材的作品,还有《拟陶征君田居》、《雨》、《晴》、《春日懒园独酌》、《题韩山人村居》、《归田园》、《新居二首》等。

终老蒲村,是因为时局动荡,难归故里。蒲村景色虽酷似江南,仍免却不了对故乡与亲朋故旧的思念,这种思念,在居留蒲村之前或之后的旅途中,显得更为强烈。怀乡思亲,怀旧念友,也就成为钱点诗歌中的又一重要内容。

七绝《草堂夜坐》吟道:“两岸重山啼野猿,霜枫落叶满秋原。梦魂不畏关河远,夜夜三更到故园。”“霜枫落叶”的秋天,的确容易惹动思乡之情,《伏怀》中亦有“微雨泪修竹,清风吹短襟。乡愁频起坐,浩叹成孤吟”之句。乡愁,又哪里只在秋天:“貂裘已敝黄金尽,短剑孤蓬天一涯。不谓残年犹作客,未知明岁可还家。久离乡土音微改,远历星霜鬓渐华。冬去春来风景异,梅开独似故园花。”(《岁暮》)

行旅之中,触景思亲,总是惆怅相随,如《拟行行重行行》:“悠悠涉长道,戚戚去故乡。思君不可见,伫立遥相望。俯视东海流,仰看明月光。顾彼飞鸿影,嗷嗷将安翔。怀中有尺素,道远不可附。客行多所娱,不若贫常聚。落叶依根株,狐鸢恋巢墓。浩荡远游子,能无念所故。当无理瑶琴,柱促不成音。本末何能感,哀伤易触心。空堂中夜坐,涕泣泪弥襟。”此情绪还见于其他诗作:“相见应怜人各瘦,墓田何日得同耕。”(《怀序先序元二弟》),“纵得相逢不相识,年来鬓发几番更”(《怀兄子阿慈》),“可怜倦鸟知还日,旧业蓬蒿今若何。”(《舟次怀昭音舍弟》)。

不仅思念故乡亲人,亦思念离蒲村而去的开少叔:“山头谁种树参天,种树人今去几年。树老逢春枝尽发,可怜人去不知还。”(《他山感旧》)“案上遗书在,尘封不忍开。”(《哭开少叔》)前者写于去邵阳探访之前,后者写于扶柩归葬之后,两诗俱短,叔侄深情浸于字里行间。《庚申夏午寄杨桐柏邹淑圣并悼杨尚子张王美长歌一首》还抒发了眷念因战乱而天各一方的旧友的悲怆之情。

关注民生疾苦的诗作,已见的有《田家行》、《猛虎行》与《田家留客》,数量不多,但却极有价值。先看《田家行》:

"夫耕前,妇锄后,兄犁弟薅六七亩。颗未实,犹在田,索租主吏来门前。八月刈获谷登屋,先向县官送新谷。青楼年少日笙歌,不动锄犁却食肉。官仓输足儿啼饥,问妻且典嫁时衣。生儿为业各努力,我作农夫不得食!"

劳动者一无所获,官吏、阔少坐享其成,社会何等不公!“我作农夫不得食”,借助农民这愤怒的呐喊,表达出了诗人对农民的同情与对社会不公的抗议。

再看《猛虎行》:“南山猛虎出林壑,白日咆哮踞城郭。道满荆榛行旅稀,居民不敢樵藜藿。山中百兽尽吞声,风行木落时惊鸣。猎人挟弓看虎迹,射死翻虑山清平。赛神设会共驱逐,山网重重布林麓。负嵎当道莫敢撄,可怜麋鹿疱中肉。射归狐兔挂弓梢,猛虎何曾伤前镞。”对负嵎当道的猛虎不敢碰,也不愿碰,不仅贻虎为患,更是贻虎谋私,百姓不仅受着“猛虎”的威胁,也受着“猎人”的欺诈。

《田家留客》中,儿子久无音信,“白头亲望归”的急切心情与向过客恳切求助的情景,亦令人同情与深思。

《拟甄后塘上行》、《去归叹》、《婕妤怨》、《昭君怨》、《闺怨》、《闺情》等妇女题材的作品,从标题到内容,都未超出传统宫怨、闺怨与弃妇诗的范畴,但却表现出了诗人对妇女不幸命运的关注,折射出诗人心中之不平。

综观钱点的诗作,格调平和,诗风朴实,时有点睛之警策。

格调平和,与两种思想密切相关。一是虽乡思不断却安于异地隐逸:“何论他乡与故乡,人情相识同桑梓”。(《客欲移居蒲村,问此中山水风俗,长歌答之》)历尽沧桑之后有了一个较为安定的棲息处所,饱经忧患之际寻求到了一种可行的解脱方法,心安自然出语平和。二是对“鸟尽弓藏走狗死”(出处同前)这规律的清醒认识,既不愿再为挣扎着的南明效力,也不愿效力于方兴的清朝,无求无愤,谁胜谁负皆与己无干,动荡的政局激不起心中的波澜。对于民间之疾苦,妇女之不幸,心中也有不平,但却无奈,也只是慨叹而已。总体而言,与其他隐者,特别是与其叔父钱邦芑相较,钱点的诗作少了几分慷慨之气,多了几分沉静之思。

诗风朴实,主要表现为少用典,不用生僻之典;多描写,少铺陈,无堆砌。这已可从前引诗作中得见。特别是乐府体的运用,易读易懂,生活气息也较浓。前引的《田家行》、《猛虎行》等即如此。又如《瓶中花》:“一枝艳艳瓶中花,繁英烂熳枝交加。色同金谷珊瑚树,灯下樽前碧影斜。可怜几日颜色改,瓣落香销賸秃子(引者按:疑为丫)。花蒂虽存不结子,东风虽煖无萌芽。世间草木怀根本,况复人生远去家:君不见,瓶中花!”琅琅上口,气韵流畅。朴实之风,更易让读者引起共鸣。“世间草木怀根本,况复人生远去家:君不见,瓶中花!”这近乎口语的结句,真让人有一咏三叹之感。

诗人的丰富阅历,常常化作内涵深广的警句,有些警句,见于诗末,确有画龙点睛、启人遐思之妙。前引的《哭开少叔》、《田家行》、《猛虎行》等等的结句即如此。又如长达52行364字的《天生关双树歌》,咏及“昔年七贵五侯族,不惜千金致一木”的奢豪之风时,就慨叹“千夫万力始出山,一室初成几家哭”;咏及“双树数千载”不为人识的景况时,一面叹息“灵物应为世所器,何事荒山甘自弃”,一面又庆幸“植根幸远中原土,吸露餐霜傲今古”。这些诗句,都富含警策之意,而结句更让人深思:“材大不为栋梁用,古来明哲深山多。”“古来明哲深山多”,纵贯有史以来的贤能之士,横括当时的诸多隐逸,也是诗人颇为宽慰的自况。

第二节 侨居隐逸:衡宇相望情相接

平溪郑逢元,广安郑之珖,富顺范鑛,江津程源,绍兴胡钦华,巴人李之华,西川陶五柳,遂宁吕大器等,永历年间,先后辞官归隐,郑逢元居余庆,吕大器去务川,其余皆入籍湄潭。他们与钱邦芑皆过从甚密,多数先后为僧、为居士。入籍湄潭者,隐居处相去不远,相互往还甚为密切,“望衡对宇,欢情相接”(郑之珖《西来庵记》)。与当地的文人学士,也多有交往。诗酒唱和,课子授徒,对当地及邻近区域的文学以至文化,均有较大的影响。据记载,他们都有著述,但留存下来的并不多,李之华、陶五柳等人的作品至今甚而一无所见。根据现有资料,对有作品传世者分别介绍于后。

郑逢元(1600-1676),平溪卫(今玉屏)人,字天虞,又称天瑜,为僧后,自称天问和尚。崇祯六年(1633年)中举,任婺川县教谕。几经升迁,崇祯十六年(1643年)已升至滇、黔、楚、蜀、粤五省监军道。永历年间,升至兵部尚书、左都御史。1650年(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孙可望据黔跋扈之际,丁父忧,葬父余庆城南而奉母居蒲村,8年杜门不出,与钱邦芑时有过从。1658年,奉时在云南的永历之诏,出任礼部尚书,仍兼兵部,参与机务。永历亡,在云南宝台山为僧,与钱邦芑续为世外之交。洪承畴多次逼他出山仕清,不就。他身着袈裟返平溪孝事老母。1676年(康熙十五年)病逝,葬于今玉屏城西30里之茂隆场。著述甚丰,均毁于兵燹,其裔孙从其旧竹篓中搜得《谷几集》一册,田榕为其作序刊行。《黔诗纪略》载其诗18首及骈体临终遗嘱一篇(为黄嘉谷《郑尚书传》之附录),《务川县志》载《重建婺川学[宫]碑记》一文。

郑逢元为明室的覆亡痛惜,在“也知人事全无算”(《田思州过余庆告墓》)的情况下,仍积极为南明效劳,此情此状见于1646年(南明隆武二年,清顺治三年)的《痛哭》一诗:

痛哭三年里,仓皇覆两京。二宗殉社稷,万里荐戈兵。王气归闽海,中兴事北征。胡为李息县,浪被黠髡倾。

北京的崇祯与南京的弘光相继覆亡,唐王在福建称号隆武之际,有僧人查显仁冒充弘光惑众煽乱,当时的黔督李若星(即李息县)却被其蒙骗而予以支持,郑逢元参与了对此骚乱的平息。40字,高度概括了一系列历史事件,抒发了对于明室的忠贞、惋惜之情。

归隐以至出家之后,思想并没有“出世”。48行336字的《田思州过余庆告墓》中有较为集中的表现。开篇写道:“一见坟茔倍惨然,此番风景不如前。滇山楚水三年梦,子意臣心两地牵。国难不堪推灶尹,乡音常自叩筳篿。半途未遂从龙愿,逆旅恒惊逐鹿言。宦念久灰蒙主眷,禅心未了结僧缘。绨袍恋恋犹承友,华发萧萧强去颠。”南明已经不复存在,自己亦已削发为僧,还在后悔“半途未遂从龙愿”,还在感念“蒙主眷”,怎么不“华发萧萧强去颠”。结尾部分说:“事业未亲崖海上,精神常在鼎湖边。也知人事全无算,岂独天心不见怜。”心中老惦着皇帝之死(鼎湖),抱怨天不从人愿。

思想之未出世,还见于反对官吏刮民贪功、同情民生疾苦的《庚戌春正月大雪,郡守严催报亩复额,家久于外,飞粮较多,俚言志苦》这一52行364字的长诗:官吏们,“莫言小民竭篿篅,只要上官多纪录。官多纪录气转扬,十三郡守独称强。……于斯敏绩惊童叟,从此能声达庙廊”;百姓们,“东阁延宾采蕨薇,西城报赛虚笾簋。……思昔儋储既无一,此后谋生有何术?”官吏腾达基于民不聊生,何等荒唐,何等怵目惊心。

上述作品,与内容相应,格调较沉郁,用典也较多。生活气息较浓,较为清新、朴实的,是吟咏隐逸生活的《茂龙塘即事六首》、《江岩架屋题曰续骚草堂漫赋三首》等诗。如前者之四:

老病贪眠日起迟,蹉跎诗酒寄幽思。闲桃野菜营晨爨,频插山花傍短篱。耕欲熟时常问仆,文于佳句每唤儿。从容夜眺秋江上,一片微风漾绿漪。

郑之珖,字于斯,广安人,崇祯三年(1630年)举人。崇祯十七年(1644年)由广东高州府推官晋升通州知府,明亡而未能赴任。唐王在福建称号隆武,授工部主事,升员外郎。1647年(永历元年,顺治四年),清兵入闽,郑之珖落发为僧。1648年(永历二年,顺治五年),永历授户部员外郎。1650年(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升礼部祠祭司郎中,典试贵州,五月至贵阳,适逢孙可望入黔,兵胁朝廷,索封秦王。郑之珖愤而弃官,携妻挈子赴湄潭鸡场河(今协育)隐居。苦竹绕舍,屋名“篠庐”。躬耕自食,自号峨嵋道人。与居余庆蒲村的钱邦芑过从甚密。1656年(永历十年,顺治十三年)病逝,钱帮芑前来料理后事,并为之立传。著有《篠庐集》20卷,《明书》20卷,《罏史》8卷,《椟庵文集》6卷,《诗集》7卷,《纪难》2卷,俱散失不可考。《黔诗纪略》载有描述建文帝遁迹之地的《白云山》一诗:“山势压万壑,阴晴唯白云。至今罗永寺,犹说建文君。山有溪龙跃,粮从石窟分。定知西内去,长忆此氛氲。”康熙《湄潭县志》所载《西来庵记》把明末遗民的生活具体呈现出来,既具史学价值,更是一篇叙述简要、描写形象、情出肺腑的文情并茂的优秀散文:

西来庵在湄水之阴,去县南十有一里,原名朝阳庵。甲午春,大中丞钱公开少,不受孙氏命,祝发为僧,号大错和尚,来居此庵。洁其僧寮,莳其花竹。带溪环林,自成幽逸,乃改名西来庵。庵右一溪,水甚清澄,木梁横渡,曲径斜逸。前则篁树丛阴,离离蔚蔚,空翠交合。对面两峰,桀秀争高,陡耸相乱。烟林蒙邈,不可穷际。羁禽暮兽,寒鸣相和,前村为处士吴扶灵山庄,处士与错师朝夕过从,风雨之音动静相引。庵之后怪树悬崖,老藤修篁,俯临湄河。河之北为柏杨坝范学士我劬别墅也。望衡对宇,欢情相接。余尝同凫庵居士访错师于庵,或便同过范氏,泛舟褰裳,率尔休畅维时遐荒天末,寥落寡俦;屯蹇相依,形怀无间。宵暮连床,寤言投契;悲歌慷慨,一往情深。非复末俗之泛交,谅亦世外之良遘也。因为文记之,使后之览者,论世兴怀,亦有以想见前地之情事云尔。

范鑛,字我蘧,富顺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崇祯时,升至贵州巡抚。永历时,授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川湖云贵。1652年(永历六年,顺治九年),隐居湄潭柏杨坝,设馆教学,开创湄潭学者办学之先河。与钱邦芑、郑之珖等相交游,抱琴提壶,啸歌自适。1656年(永历十年,顺治十三年)冬,病衰思家,归途中逝于龙泉(今凤冈)官坝,葬于务川丰乐镇之山江。1658年(永历十二年)永历帝以其“忧愤而卒”而给以褒恤。康熙《湄潭县志》载有《映月》一诗:“一轮寒影浪中生,到得春潮水欲平;垂钓渔人临夜午,轻挠碎影寂无声。”

程源,字金一,又字精一,江津人。崇祯十六年(1643年)进士。弘光中授中书舍人,隆武元年擢兵科给事中。永历四年(1650年),自请出督蜀师,加兵部尚书;永历十二年(1658年)加任为礼部尚书。永历十三年(1659年)清军入黔,遂隐居湄潭高村,与语嵩为方外交,且有书信往还。后出家为僧,法名天目,以居为寺,名天目寺。郑之珖病逝后,将其两幼子带至寺中抚养。著有《孤臣纪哭》一卷。康熙《湄潭县志》载有《鱼影咏》一诗:“一峰突起势飞怒,白日秋阴生寒雾;石裂空中出乳泉,碧潭千尺双鲤住。双鲤浮沉或有年,忽然龙门奋其羽;留影藏形石壁间,不使濠梁多疑误。”

胡钦华,绍兴人,永历时曾任佥都御史,巡抚湖广。后隐居湄潭客溪。钱邦芑《水源洞记》中所言与其游止之“凫庵居士”,钱点《客欲移居蒲村,问此中山水风俗,长歌答之》中“时时度陌越阡来”的“胡客溪”,即为胡钦华。与担当、山晖、野竹、赤松等禅师均有交情及诗文往来。著有《云南纪事》。蒋深《余庆县志》载有其《暮春还客溪别业》、《自楚还黔之客溪草堂有作》各二首,前者之一曰:“花源不似避秦时,担荷行歌日正迟,路转千峰寻故业,身惭匹马识前溪。桐华簌簌闲门闭,柳色毵毵旧馆移,初愿几年成错计,白鸥重与水相期。”

从上所述,可以看出,余庆蒲村与湄潭各处的隐者,已构成一个交往密切、融于当地的文化群体。独往务川的吕大器,其题诗后世应和者之众,构成又一动人的文化景象。

吕大器,字俨若,遂宁人。崇祯元年(1628年)进士。崇祯末年,任兵部右侍郎。南明弘光时,迁吏部左侍郎,受马士英排挤,“遂削大器籍,复命法司逮治之。以蜀地尽失,无可踪迹而止。”(《明史·吕大器传》)隆武、永历时,皆任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1647年(永历元年,清顺治四年),奉诏“督师四川。大器与丁魁楚不合,故出之。”(明人顾山贞《客滇述》)1649年(永历三年,顺治六年),“吕大器欲遍观川中诸将,以察其能否”,发现袁韬、武大定“忍而好杀”,入遵义,见守将王祥“尤庸懦不止”,深叹“蜀地尚可为乎!”“一日,于石砫司夜遁,走入黔之独山州,郁郁,疽发背卒。”(《遵义府志·年纪三》引《绥寇纪略》)就是这一年的二月,在他屯兵的石砫司(今四川石柱县),曾拜名僧破山海明为师,对答中,他吟偈诗一首:“万丈滩头横夜月,一腔宿雾扫晴天。他年会坐三生石,始信因缘弗偶然。”(见大雪通醉《锦江禅灯》卷十《相国吕居士》条)他与著名禅师莲月、敏树、语嵩等过从甚密,有诗文往还,可惜未能留存。目前得见的还有题刻在务川麻王洞中的两首诗(载《务川县志》):

野外裁云雪半留,宾归复上北山头。同人莫漫三冬赋,载酒题诗古洞幽。

清流曲曲白云根,万古仙藤长子孙。有客独来石上坐,可怜风雨又黄昏。

何时居留务川城北的麻王洞,未见具体记载,是在弘光“复命法司逮治”之时还是由石砫司至独山州途中?“载酒题诗古洞幽”,似乎已得隐逸之乐,心中却是无限的惆怅与凄怆:“有客独来石上坐,可怜风雨又黄昏。”清代李兰台等人的应和之诗将在以后相关章节予以介绍。

第三节 返里贤能:教授躬耕歌且吟

钱邦芑《水源洞记》中,有一段描述他与“湄水有道之士”交游的情况:“余自甲午祝发,移居湄水之阴,挂锡西来庵,与吴扶灵望衡对宇,动静相闻。时曹子寿宇,自夹江解组归来隐居水源洞之左,授徒自给。冯仲立兄弟隐居宝洞。黄月子亦授徒十里溪。祝子雨苍在客楼屯。龚子上之则结庐马头山下。皆湄水有道之士。或率妻子躬耕,或教授自晦……。春朝秋暮,月夕花时,或诸子命酒过西来庵,或余提琴相访,连床夜话,风雨无愆,慷慨悲歌,逸情洙上。”文中述及诸人,皆“当孙氏偏据时”不愿“俯首困辱”而返里归隐之“士大夫”。

湄水有这样一批“有道之士”,与改土归流后文化教育的较快发展密切相关。四十多年前,湄潭就有举人10人,各类贡生37人。上述文中述及诸人,即属这些读书人之列。曹寿宇、黄月子及文中未提及的曹柱,它文提及的吴之甲、吴开元、冯世爵等人,至今仍有诗文留世,分别介绍于后。务川的李英才,也归入本节予以讨论。

曹寿宇,名椿,宝善里水源洞(今官堰文家场五里坡)人。明拔贡,永历间,曾任四川夹江知县,有政绩。后返归故里,为钱邦芑门人,授徒自给。彭遵泗《蜀碧》一书言著有《鹃血集》,未见。光绪《湄潭县志》载有《朝阳》一首:“仙风冉冉小蓬莱,晓日临高紫气开。五色彩云笼石级,一泓沈碧映月台。绥山自昔骑羊去,华表何年化鹤来。扶杖探奇空怅望,只余幽境共徘徊。”朝阳洞在现县城湄江河西岸之朝阳山上,相传有道人炼丹于此,汞成而去。“朝阳古洞”为明末清初“湄潭八景”之一,文人多有吟咏。“扶杖探奇空怅望,只余幽境共徘徊”,诗人之失落感跃然纸上。康熙《湄潭县志》载有其《悬绳堡记》一文,亦为归隐后所作,写于1659年(永历十三年,顺治十六年)。全文近900字,简要点明区位、山名由来之后,详细描写了山前、山后、山中之情状。高处观山前,写出了迤逦、奔腾的雄伟气势,低处观山后,写出了耸壑昂霄、壁立千仞之险峻,山中见闻,也写得栩栩如生:

……初入堡下,则深溪长谷,两山盘曲而崱屴, 峙如虎豹,交错若犬牙。一涧中通,沿流而上,则石堡嵯峨,堑断径绝,烟云缭绕,瀑而喷飞。居民用长竹为梯,上接溪崖,下临地畔,蹑蹬缘梯,扪萝而上。约五七丈,更于横崖捘侧,驾木为栈,扪崖擦耳。土人前后引曳,授(光绪志作援)萝挽石,俯视其下,窅然腾空,魂惊目眩。越十丈,即平坦。少休未几,复升长梯七八丈,乃跻堡中。四望溟蒙,长天一碧,苍崖飞翠,石瀚拏云,猿鼯叫啸,鸟雀飞鸣。土人避乱者,环涧而居,凿崖谷,架木棚,结屋编篱,纷沓连构如列市井。入户少憩则犬吠狺狺,鸡鸣喈喈,往来熙熙,烟火鳞集,居然一大村落也。……

继而写坐观岚光晓雾,野听林涛泉声,“恍在阆风瑶岛中”之情景,“始信武陵桃源,昔人非诬也。”文末“酒后耳热”之际“悲歌击筑”及结句“聊以乐吾生”之叹,仍为深深的惆怅所笼罩。

曹柱,字寿伯,曹椿之兄,桐梓傅元勋之婿。傅元勋天启年间参与平奢有功,授之围营副总兵。曹柱为崇祯十五年(1642年)举人,永历年间任工部主事。康熙《湄潭县志》载其《洞天咏》一诗:“千仞危崖接敝庐,寻源似入武陵居。波翻碧涧潮声急,日挂冰帘树影疏。蹬道悬梯难着履,石田平砌不容锄。兵戈此日堪同饮,秉烛频探禹穴书。”该志于诗前对“水源洞天”有介绍:“县西,洞深而广,层层曲入,可藏千人。中有石人、石鸟、石兽及钟鼓、床几之形。少进,有潭深险,灵怪所宝,流奔出洞,即为瀑布。”《洞天咏》形象地咏出了宅旁洞天的可人之处,抒发了“似入武陵居”的隐逸之乐。但他济世之心并未泯灭,在自慰“兵戈此日堪同饮”的同时,还“秉烛频探禹穴书”。

黄一桂,弘光二年(1645年)举人,似即钱邦芑《水源洞记》所述“授徒十里溪”之黄月子。光绪《湄潭县志》上亦有咏“朝阳古洞”的《朝阳》一诗:“春郊踏翠遍停车,转入幽崖一径斜。林隐渡头空石壁,烟迷洞口落桃花。龛中曾照秦时月,槛外谁逢汉使槎。遥对扶桑迎紫气,江光铺练映丹霞。”同咏“朝阳古洞”景色之清幽、高雅,同抒对于未来之展望,此诗却无曹椿“空怅望”那样的失落之感,而是“遥对扶桑迎紫气”,相信会有紫气东来,会有祥瑞出现,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快慰之情。

吴之甲,宝善里泽溪人,亦为弘光二年(1645年)举人,曾官云南阿迷州(今开远)知州。其故里兰花甚多,“泽溪兰吹”亦为明末清初湄潭八景之一。康熙《湄潭县志》介绍“泽溪兰吹”说:“县西五里,入蜀遵要道,林木翁葱,幽兰遍野,春时花盛,吹入城市,莫不馥然。”对于家乡颇富盛名之兰花,吴之甲自然引以为荣,有《溪兰》一首予以咏赞:“登泽山之阳兮,九畹成行;惟幽谷之良兮,群芳是藏;如美人之都会兮,与化其傍。乃援琴而鼓之,念兹在兹。”咏兰也是咏人,“幽谷之良”何尝不是高洁的隐者的写照。

吴开元,字扶灵,明末岁贡。与时居西来庵的钱邦芑“望衡对宇,动静相闻”;与范鑛“抱琴提壶”,登眺于琴洲之上。范鑛病逝后,写下《柏杨坝琴洲记》一文,描述了琴洲之景色及范鑛侨居此地时的隐逸生活:

湄水发源于西蜀,由板角关逶迤曲折,环绕于县城之右,至西南汇为大泽,湾如眉,名曰湄水。合诸溪之水,流注乌江。距县西(按:应作“东南”)十里,曰柏杨坝。江中壅沙成洲,隆起水面。上有水田十余亩。纵二百五十丈,横三十丈,宏敞宽平。夏秋水泛,虽汩没滔天,而此洲无怀襄之患。两水夹流,竹木丛映,宛如琴样,故相国范公侨居其左,题曰“琴洲”。每天清日朗,偕诸宾从暨余,抱琴提壶,登眺其上。丰草绿缛,明丽葱笼。仰面望山,俯而眕流。烟波荡漾,禽鸟争鸣。放纵而渔,举网斯得。扫叶烹茗,啸歌自适,流连忘归。俄焉,月出横江,渔歌响应;怡情映月,飘飘欲仙,几不知身在尘世也。公爱其地,欲建阁于上。是岁冬,以疾终,遂不果。昔人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此洲赖公品题,庶几其不朽乎!故为记。

300多字,写景、述事自然地融为一个整体,格调秀雅、清新。在资料不多的情况下,对于研究当时隐逸之情状,亦有相当的史料价值。

冯世爵,宝善里宝洞人,明末选贡。有《晓钟》一诗,咏“湄潭八景”之一的“释慈晓钟”。康熙《湄潭县志》载:“城北三里,地势高迴,上有古钟,不叩自鸣。”诗曰:“蒲牢一吼震城东,声震城东古寺中。不叩自鸣清夜晓,醒迷觉世有神功。”生于乱世,钟鸣更促人深思。后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写有《县治序》一文,历数湄潭自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播平建县”以来的治乱情况,文字清顺,亦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从钱邦芑的《水源洞记》、郑之珖的《西来庵记》、吴开元的《柏杨坝琴洲记》及钱点的《客欲移居蒲村,问此中山水风俗,长歌答之》等诗文及相关记载可看出,侨居与返里的隐士们,大多交往甚为密切,总体上已融为一个整体。但虽同为隐逸,且常同吟共饮,宵暮连床,同样地慷慨悲歌,啸傲天地,二者依然还有不同,且在作品中有所反映。侨居者,大多曾身居高位,经历较为曲折,对上层情况及整个时局知之甚多,对南明政权虽忠心耿耿,但并不抱多大希望,所保的乃是自己的气节,因而隐逸的同时,大多选择了出家一途。同时,隐逸之地,虽然山川秀美,且多有道之士,但毕竟是“他乡”,是因时局动荡而有家归不得所致,这就更增浓了悲壮的色彩。返乡隐逸者,大多也曾为官,但多为下层,且时间较短。离任返里,虽感失落,而落叶归根却足可自慰。他们更为切身的感受是生不逢时,青壮归隐,心有不甘。因此,还期冀能有用武之机,故曹柱还“秉烛频探禹穴书”,黄一桂还希冀“遥对扶桑迎紫气”。

一度隐居婺川麻王洞的吕大器,未见与当地隐居者交往的记载;刻诗于麻王洞壁赞其气节的李兰台、冉谦、蔡世金、申石渠等,皆为清代后期之人。有作品留存至今的当时的本地隐士,目前仅见李英才。

李英才(1605-1694),字育之,婺川涪洋辰溪人。崇祯十五年(1642年)中举,时年37岁,眼见朝政腐败,社会动荡,遂隐居不仕。孙可望据贵州后,闻其贤能,遣使敦请他出山,李英才认为孙系乌合之众,难成大业,予以婉拒。康熙十二年(1673年),吴三桂叛清,亦遣使聘他为幕僚,他佯作狂人,厉声拒之。终生未仕的李英才,甘贫乐教,五个儿子均被培养成才,四个举人一个贡生,被誉为“一门五子登科”。他享年90岁,应有不少作品问世,目前仅见《务川县志》所载之《天马腾空》一诗:

龙岗石马白如银,峭壁腾空不计春。玉勒金羁人莫御,紫芝瑶草自相亲。

“紫芝瑶草自相亲”,不仅显现着作者的追求与境界,也昭示着他的隐居不仕,两拒礼聘,实在是未遇明主。

婺川改土归流较湄潭、余庆早近200年,明代后期文化教育也较发达,改土归流至明末有进士2人,举人19人,贡生数量更多,能介绍的当地隐逸作者仅李英才1人,实在是资料失载所致。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曾祥铣,遵义市政协一届副主席。贵州省写作学会名誉会长。遵义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一、二届会长。遵义市长征学会会长。著有《漫谈读书笔记写作》《黔北薪火》《人文遵义》,与人合著《黔北20世纪文学史》《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参与策划或主编《遵义简史》等书籍10多种。



作者简介:曾春蓉,2008年毕业于四川大学,文学硕士。2000年,供职于于原贵州工业大学,两校合并后,现为贵州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艺术理论,发表相关论文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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