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利用职权和金钱,打那些公路收费员的坏主意,招聘收费员的时候只看长相不看能力。这些年,我和绝大多数的女性公路收费员都发生了关系。”
2008年7月16日,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宣判,“重庆第一贪”晏大彬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受贿所得赃款予以追缴并上缴国库。
晏大彬,原巫山县交通局局长、兼任巫山县长江公路大桥建设领导小组成员兼建设办公室主任,在2001年至2008年初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收受多人贿赂,贿款总额折合人民币2226万元。
巫山县,一个戴着“国家级扶贫县”帽子的穷县城。
晏大彬,一个处级干部,7年受贿2226万元,平均每天受贿万元。
两条信息拼在一起,组成一桩极其荒谬而令人义愤填膺的腐败案。
晏大彬
关于贪官落马,有句话叫“伸手必被捉”。晏大彬的落马,除了天道好轮回的原因,还有个戏剧化的过程。
他的落马,既不是知情人举报而起,也不是有关部门查办的结果,而是来自一根爆裂的水管。
2008年1月14日,大晚上有人慌张跑进重庆南岸区铜元局派出所,说他家四楼正在装修客厅,突然五楼漏水令他家客厅泡汤。
由于联系不上五楼的业主,保安也不敢贸贸然私闯民宅,只好求助于警方。
当时,负责值班的何副所长带上同事前去查看,但警察也无权随意破门而入,便和漏水那户人家的邻居商量对策。
“从邻居的阳台进去,再从阳台进到室内。”
一干人马进入房内后,发现房子空空如也,只有厨房爆裂的水管在呼啦啦地流淌。
随后,物业人员忙着关闭水管阀门,修理爆裂水管,和副所长等人帮着挪走屋内浸了水的东西。
“当时发现卫生间有七八个纸板箱子,就一起搬到没有水的房间。”
这一搬可不得了,搬出了900万元的巨款。
图源自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随着泡烂的箱子被扒开,里面的东西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谁也不敢相信,箱子里竟都是百元大钞。
一间没装修、没人住的空屋子,居然藏了几百万的现金,钱的主人是谁?钱又是从何而来?几箱钱牵出一堆谜团。
“所有人都不要离开,也不要动这些钱。”
何副所长当即将此事报告给南岸区公安分局值班领导,分局连夜派出经侦支队民警,协同当地银行有关人员,共同赶到案发现场。
经过多人反复查点,八个纸箱内现款共计939万元。
第二天警方以经济案件立案,经过小区物业查出藏钱房子的房主,面对传讯,房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说道:“我没钱,这房子是姐姐买的!”
得到这一线索后,警方立即对他的姐姐付尚芳展开秘密调查,顺藤摸瓜查到她的姐夫——晏大彬。
晏大彬及其妻子付尚芳
晏大彬,出生在重庆市巫山县福田镇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师范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一所偏远的小学教书,两年后又转行到县交通局工作。
进入机关后. 晏大彬把能说能写会画的水平发挥到了极致。
一次,晏大彬所在的部门临时接到接待上级检查组的任务。
因为时间紧,部门领导急得手足无措,突然想到晏大彬是个口才和临场反应极佳的人,就让晏大彬负责牵头制定方案。
善于抓住机会的晏大彬,使劲浑身解数将那次接待搞得妥妥当当,获得检查组的一致夸赞。
那次以后,晏大彬便在交通局站稳了脚跟,成为领导的左膀右臂。
就在这时,县里成立路桥公司,晏大彬顺理成章地担任总经理,成为一名统揽全县公路桥梁建设的领导干部。
坐到这个位子以后,晏大彬仍然不安于现状,觉得还要再往高处爬,就开始把主要精力放在溜须拍马上。
图源自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1996 年春节,晏大彬吩咐手下从外地购买了十多条高档领带送给相关人员。
有心巴结的工作人员办完事,向晏大彬报告:
见晏大彬有些犹豫,这位工作人员顺势说:
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一条小小的领带,一次信手拈来的小便宜,撕开了晏大彬的人生缺口。
1998年3月,晏大彬升任交通局副局长。
2001年10月,他又高升为交通局局长。
“左右逢源,会搞关系。” “说话做事一言九鼎。”
机关内,八面玲珑的晏大彬备受赞誉;机关外,晏大彬的顺畅升迁让一些老板看在眼里,琢磨在心里。
周某,重庆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部经理,眼巴巴看着重庆路桥工程正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往外涌,动了歪心思,想从中牟利。
“给公司打工,赚来赚去都是零头,要赚大的,还是得自己单干。”一心想发横财的周某,一路顺江而下,开始单独招揽工程。
要成事先得有人。仔细收集情报后,他决定从晏大彬身上打开突破口。
在重庆一家豪华酒店,周某经人介绍认识了晏大彬。
“久闻晏局大名,今后请多关照!”推杯换盏间,两人谈得很投机。
饭后,周某不眨眼地刷卡付账8000多元钱的举动,让还未见过多少世面的晏大彬大为震撼,他心想:公家接待也达不到这个水准呀!
当晏大彬不时提醒周某索要发票时,周某大手一挥,“我有幸请晏局赏光,要发票做啥?”
图源自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随后,周某又请晏大彬到了舞厅,让晏大彬在舞女的温柔乡销魂至深夜。
这次接触后,周某便总在节假日给晏大彬打电话,电话那头的晏大彬总是显得急急忙忙,生怕多说一句话。
然而,晏大彬的有意避嫌,并没有劝退周某,在周某看来,晏大彬早已是个有裂缝可钻的蛋。
2003年7月,周某闻听晏大彬要送女儿到重庆读书,便动用重庆的关系,为晏大彬女儿提供一套紧邻学校的住房。
晏大彬起先装作无功不敢受禄的姿态,几番推辞,随后又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周某的馈赠。
2006年初,晏大彬管辖的多条路面需要油化改造,周某得知这一消息后,赶紧找到晏大彬承揽工程。
5月的一天,晏大彬把周某叫到一家酒店里,关切地问:“上千万的工程你一个人能做下来吗?”
还未等周某作出回答,晏大彬就抢话说:“我怕你一个人做不了,这样吧,我投入设备,咱们一起做。”
城府极深的周某皱着眉头,面露难色,晏大彬仍旧一点不客气,单刀直入地说:“20%的利润,你我一人一半,你觉得如何?行就合作,不行就……”
考虑到自己有求于晏大彬,周某便没有再推脱,而是一口承揽下来。
就这样,随后展开的招投标程序里,晏大彬向周某透露标底,使得周某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揽下工程。
2006年8月,周某找到晏大彬诉苦,称由于工程投资太大,他无法垫付,需要交通局支付预付款。
“好说,这个我来解决,不过我也不是白帮忙的。”
不到半个月,周某的账面上就多了300万元的预付款。
同年11月的一天晚上,正准备入睡的周某突然接到一条来自“晏局”的短信。
短信什么内容也没有,只有一个大大的“?”
面对这个“?”,周某糊涂了,左思右想都不明白晏大彬想传达什么信息。
就在这时,周某的出纳给他带了了一个喜讯:交通局准备拨付第二笔预付款了。
这时,周某如梦初醒,瞬间明白晏大彬的问号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要钱的暗语。
第二天一大早,周某便驱车赶往巫山,亲手将20万元好处费奉送给晏大彬。
图源自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一个月以后,周某再次接到晏大彬的神秘短信,不过,这次不是一个“?”,而是别有深意的“在干啥?”
这回,周某一下子就心领神会,明白晏大彬这是在催款。
然而,因为工程投入较大,周某当时流动资金全部套牢,但财神爷又不能得罪,只好先和朋友借40万,应付了晏大彬,“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晏大彬,他可是财神爷。”
工程刚上马,就坐收60万,此等美事,让晏大彬高兴地合不拢嘴。
夜阑人静,他独自一人,捧着一沓沓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赃款,一边畅快地数着,一边感慨:
那晚,晏大彬正数钱数得飘飘然,这时,开着当背景音得电视里突然传来“今日法院审理判决一起贪污受贿案”的新闻。
晏大彬吓得后脊背发凉,着急忙慌地将钱锁进书柜,聚精会神看起新闻。
看完电视画面里的案情,晏大彬揪紧的心慢慢放下,他觉得电视播放的被告人太大意,居然直接从老板的工程款里克扣好处费。
在晏大彬看来,自己只是分得一杯小羹,还在安全线以内。
随后,2006年9月到2007年12 月底,周某在晏大彬的安排下,又承接了7000多万元的工程。
承接过程中,周某也没忘了答应晏大彬的好处费,期间共分9次送给晏大彬590万元。
就在晏大彬被捕之前的两个月,周某还送了一袋装有100万现金的麻袋给晏大彬,那笔钱也是事发前数额最大的一笔。
图源自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贪欲是个无底洞,一发不可收拾。
自从尝到分解工程的甜头后,晏大彬心中的贪欲日益膨胀。
为了敛财,晏大彬与包括同学廖某在内的16名老板“亲密接触”,无节制地捞取一笔笔可观的好处费。
2006年8月中旬,就在晏大彬为“钱途”狂奔时,当地一位局长被纪委双规,随后被检察机关查办。
这位曾经在当地呼风唤雨、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哥儿们”东窗事发后,晏大彬“恨铁不成钢”地埋怨:
在为好友“惋惜”的同时,晏大彬也竭力改变着自己的形象。
为了让百姓们觉得自己和“贪”字不沾边,晏大彬整日穿着旧旧的休闲装,每到下班或加班,既不让专人开车送,也不参加饭局,常常钻进小吃店凑合。
据说,有一回一个部门领导请晏大彬吃饭,将饭局定在一家酒店,晏大彬不停地埋怨说:“我不习惯大酒店,这样太浪费,咱们下不为例!”
工作期间如此,晏大彬在自家亲戚面前,更是一副“穷酸”的模样。
2005年,晏大彬妻子的姐姐同他们借了5万块,还没到一年,晏大彬就以买房缺钱为由,硬是要回了那笔钱。
事后,晏大彬的妻子逢人就开始卖惨倒苦水,说一家全靠她的工资养活,晏大彬的工资压根只能应付一家吃喝。
尽管人前谨小慎微地装穷,晏大彬心里仍然阵阵发虚。
一次,县里召开干部警示教育会,进场较晚的晏大彬刚到会场,就被一众与会人员齐刷刷地盯着,吓得他直冒冷汗。
是自己开会迟到引来不满?还是已经有传言说自己贪污了?整个教育会,晏大彬一个字没听进去,全程如坐针毡,担心自己已经东窗事发。
这次会后,当地检察机关查办贪官的风声也愈来愈紧,做贼心虚的晏大彬吃不香睡不安,生怕自己“着火”。
同时,把钱藏在家里书柜也让他夜不能寐,整晚做噩梦,“万一听到风声,办案人员破门而入,岂不是人赃俱获?”
图源自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于是,晏大彬开始着手转移巨款,可转到哪里去才安全呢?
存银行?实名制存钱,迟早要被查;用亲戚和朋友的身份证开设账户?都是一些穷亲戚,突然存入巨款必然招人猜疑。
一天,有个姓吴的包工头送给晏大彬一个废弃的矿泉水纸箱。
“无端端地送我一个破纸箱子干嘛?”
原来,那个纸箱子暗藏玄机,里面藏着一沓沓崭新的钞票。
吴某的这一做法给了晏大彬一个启发:用不起眼的废弃纸箱把赃款运到重庆,交给妻子付尚芳保管。
2006年11月的一天,晏大彬叫人找来一大摞废弃的矿泉水及药品包装箱,又趁夜深人静之际,偷偷将一捆捆百元大钞塞入其中,再用胶带里三层外三层封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天没亮,晏大彬就安排司机将藏有巨款的3个纸箱子运往重庆。
随后,晏大彬每隔几个月便安排司机单跑重庆,专车俨然成了他的“运钞车”。
2006年12月的一天,晏大彬回重庆看望女儿,被女儿追问箱子里装了什么。
“这是爸爸单位的账单表册,等几天就搬走。”
未免女儿无意中打开箱子发现巨款,晏大彬又和妻子付尚芳商量新的藏钱地点,几经权衡,夫妻俩决定放到新买的一套空房子里。
随后,付尚芳开始巨款大转移,陆陆续续将8个纸箱转移到毛坯房里。
在确定搁钱地方时,付尚芳十分犯难:摆在客厅,怕有人从窗户偷窥,放在其它房间也觉得十分暴露。
最终,空间小又不惹人注意的卫生间,成了她的理想藏钱之所。
俗话说,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就在晏大彬高枕无忧之时,前文提到的爆水管闹剧,扯下了他的罪恶面纱。
2008年6月2日,仅仅用时两个多月,重庆市人民检察院就对晏大彬涉嫌受贿一案侦查终结,及时移送公诉部门审查起诉。
经检察机关最终查明,在2001年至2008年初期间,晏大彬利用职务之便,通过发包工程为他人谋利,共计63次收受他人贿赂款2218.4万元、美元1万元,折合人民币2226万元。
这期间晏大彬总共签批3.3亿元工程款,他所接受的受贿款,相当于从总工程款中提成6%,平均每天受贿超过1万元。
再看看巫山县,一个连续七年全年财政收入只有9000万的国家级贫困县。
整整四分之一,晏大彬的受贿金额竟然占据巫山县全年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何其荒谬,何其腐败。
可笑的是,晏大彬被捕后,竟有人以为一切都是谣传,在这些人眼中,晏大彬不爱交际,不爱铺张浪费,既没见他去饭店摆阔,也没见他去桑拿房等声色场所。
图源自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看到新闻还是觉得有点难相信,就像这个人不是他一样。”
晏大彬,一个普通科级公务员,建设高速公路的总指挥,贪了千万巨款,却被人误以为两袖清风,这又是为何?
“一分钱也没有消费。”
当被问及如何处理受贿款,晏大彬说自己从未消费过它们。事实上,案发后所有赃款的确全数追回。
“贪了这么多钱,却没用来挥霍,为什么还要收呢?”
晏大彬说:“很可能是一种不平衡的思想在作怪。”
看到这里,很多人会想到《人民的名义》里赵德汉的钞票墙,以及那句“我一分钱都没花。”
图源自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没有花这些贿款,晏大彬就真的没有利用职权挥霍无度吗?当然不是。
晏大彬没花贪来的钱,皆因他平日挥霍产生的花销,利用职权干的那些肮脏事,全都无需自己花钱,有的是与之狼狈为奸的人为其买单,助纣为虐。
2008年6月26日,重庆市检察院第二分院对晏大彬以受贿罪向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重庆二中院一审判处晏大彬死刑,晏大彬不服,提起上诉。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终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2010年1月,晏大彬被执行死刑,时年47岁。
饱肥甘,衣轻暖,不知节者损福;广积聚,骄富贵,不知止者杀身。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伸手,伸手必被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