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视剧《亲爱的翻译官》的热映,越来越多的客户开始亲切地称我们为“翻译官”,甚至在我们工作的间歇时间,现场也会有与会者跑过来和我们聊天,偶尔他们一开口就会问:“你们在高翻院是不是被折磨得很惨?”
每当此时,一贯秉持低调作风的翻译们都只是尴尬地笑笑,并表示经历那样的魔鬼式训练是入行的必经之路,也是每个从业者都必须付出的努力。但这简单的回答无法满足外界对于翻译的好奇心,紧接着他们还会追问我们很多有关高翻院的事情,往往我们也只能简单应付了事,无法详细展开说明。
如此经历几次后,我才慢慢地意识到原来“高翻院”在人们心中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
其实,“高翻院”之谜的背后,是翻译这个行业的特殊性质。它和音乐、绘画一样,不仅是一门专业技术,更可以说是一门艺术。但不同的是,音乐与绘画有特定的乐器演奏方法或笔触技法作为门槛,但翻译所依凭的根本门槛不过就只是“说话”而已,看起来像是只要一个人能够懂两门以上语言就可以做的事情。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东西要学习呢?又该怎么学呢?这些问题人们不知道,故而“高翻院”和外语学院的区别人们也难以知晓。
另外,“高翻院”之所以出名与它的进入门槛之高有关。
《亲爱的翻译官》剧中出现的高翻院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上海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进入此院,不仅考试本身难度相当高,而且对于报考人的条件也有着相当严苛的设定。除上外之外,国内还有一些口碑较好的学校拥有“高翻院”,比如北京外国语大学、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和后加入的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北京语言大学等的翻译学院,这些学校的学制大多为两年,它们都有很不错的口碑。
而国外高翻院,就要按语言区的不同来分别进行介绍了。
首先,英语国家的几所比较有名的翻译院校有英国的巴斯大学、纽卡斯尔大学、威斯敏斯特大学和利兹大学、美国的蒙特雷国际研究学院高级翻译与语言教育学院,它们不仅拥有相当大的名气,而且通过我与这些学校毕业生的接触来看,这些院校的培训质量也是名副其实。这些院校录取要求非常严苛,申请者又来自于世界各地,所以申请过程要做足准备才能脱颖而出。
除英语国家之外,欧洲大陆的学校也是传统的翻译专业重镇,要知道最早的同声传译(Simultaneous interpretation)是诞生于二战后的纽伦堡审判。而为了应对战后事务,欧陆各国,尤其是法国、德国和瑞士,在文书翻译和会议口译业务的需求量上有了爆发性增长,所以这三个国家的几所知名院校就联合成立了国际大学翻译学院联合会(Conférence Internationale Permanente d’Instituts Universitairesde Traducteurset Interprètes,简称CIUTI)。
如果想要查找全球最顶尖的“高翻院”名录,先去搜搜国际大学翻译学院联合会的会员学校肯定不会有错的。前文提及的五所中国高翻院及英国的巴斯大学、威斯敏斯特大学还有美国的蒙特雷翻译学院都是该协会的会员。而创始院校中,有历史悠久的日内瓦高级翻译学院,它也是瑞士最著名的翻译院校,而“翻译官”剧中的女主角乔菲就读的苏黎世大学恰恰没有高翻院,况且苏黎世是德语区,所以难以想象剧中为何会有她到苏黎世大学学习法语的设定。而谈到法语区,就不得不提CIUTI创始成员中最为著名的巴黎高等翻译学院(École Supérieure d’Interprètes et de Traducteurs,简称ESIT),该学院从属于巴黎第三大学。
这些国际一流的“高翻院”都拥有一个相同的目标,那就是培养世界一流的翻译人才,但是它们却有各自不同的侧重点和特性,以巴黎高等翻译学院(ESIT)为例,它成立于1957年,许多同声传译界的元老和传奇人物都与这所学校有关,比如它的前院长赛莱斯科维奇,其在加入巴黎高翻院之前曾是法国总统戴高乐的首席翻译,也曾服务过前南联盟的铁托将军,并以其自创的“释意派翻译理论”而闻名译界。
由于在建校初期,欧洲各行各业都有大量的翻译需求,因此ESIT的翻译专业涉及范围面广,以不断适应社会和市场的需求,也因此出类拔萃。它不但培养了顶尖的翻译人才,还致力于培养国际谈判、国际贸易、传播交流、市场营销、国际法律工作等领域的专家以及会议传译。该校目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毕业生活跃在以欧盟、联合国等为代表的国际组织中,以至于在自由译员市场上都很难见到巴黎高翻院毕业生的身影,因为他们实在太优秀了,经常是一毕业就被国际大机构“收入囊中”。
根据一位巴黎高翻院的毕业生回忆,有一次,美国一个顶级高翻院的副院长来校听课,听课前还有些小小的孤傲,但在课后他激动万分,连连赞叹巴黎高翻学院教学质量之高、学生素质之优,非其所在学校师资学生素质所能及也。事实上,巴黎高翻院是一所罕见的在入学时对学生法语、英语两门语言都有极高要求的院校,而且其学习密度之大使学生们几乎无暇关心外界,竞争可谓相当激烈。
说到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上述所指的巴黎高等翻译学院的法语简称是ESIT。而在国内留学市场上的宣传和广告中,另一所简称为ISIT的院校有时也被译为“巴黎高等翻译学院”。
记得前阵子在网上有一位很火爆的北京语言大学“最美学生会副主席”,其履历显示她曾在大二时前往“巴黎高等翻译学院”交换学习,这则新闻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巴黎高翻院只招收研究生,而且竞争相当激烈。后来大家才发现,此“巴黎高翻”非彼巴黎高翻,而是ISIT。但这所学院其实早在2008年就更名为“巴黎跨文化管理与公关学院”了,所以被翻译为“巴黎高等翻译学院”并不正确。
至于ISIT本身,如其现在名称所示,它的主要特色在于传媒、商业管理等方面的课程,但由于它曾经也是一所以培养翻译人才为主的机构,且到目前还保留有会议口译方面的专业,所以其旧名称的简称ISIT仍然沿用至今。
值得一提的是,在法国教育系统中,ESIT所属的巴黎第三大学属于大学系统,但ISIT却属于“大学校”体系,专注于职业培训和专业技能培训,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大学,两者差别很大。
相比起来,英国的翻译院校也有其明显的优势,如果你和我一样,立志学习的“语言对”(languagepair)里涉及英语的话,那么去英语语言发源地学习绝对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这里不仅有原汁原味的英语文化,更由于是国际大都会伦敦的存在,使得世界各国的商品、文化和人员都交汇于此,英语也因此成了各类小语种的“中转站”,这使得英国高翻院的非英语翻译也同样厉害。
经济的发达和与外界来往的频繁,使得英国的翻译教育拥有了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这里汇聚了数量最多的知名翻译院校。接下来,我会结合自己对于各个学校的考察和这些院校毕业生同行们的亲身经历,着重介绍几个学校较为热门的翻译专业的情况,它们分别是巴斯大学的口译和笔译专业、纽卡斯尔大学的笔译和口译专业、威斯敏斯特大学口译和笔译专业、利兹大学会议口译专业。
巴斯大学坐落于“世界历史名城”、英国的世界遗产城市——巴斯,距离伦敦只有90分钟的车程。
巴斯是个被田园风光包围的古典之城,罗马人最早在这里发现了温泉,兴建了庞大的浴场,巴斯也因此得名(Bath,意为“洗浴”),巴斯大学也因此被戏称为了“澡大”。直至今日,古浴场遗迹在巴斯也是随处可见,加之该城还存有不少皇家新月楼般的罗马时期大型古建筑群,这座城市之精美与壮观真的让人叹为观止。在这么一座如此美丽的城市学习也着实令人心生羡慕。
巴斯最著名的埃文河
而在这个优雅精致的小城学习翻译,也别有一番意味。从巴斯大学口译班毕业的好友杨玥曾对我说:“刚进校时,老师对我们说,口译就像是天鹅游水,无论水下多么挣扎,水面上看永远是知性自信、优雅从容。”
另外,巴斯大学在英国的综合排名也很高,常年跻身前十,这也无形中使得巴斯大学的口笔译专业竞争激烈。从课程设置来看,巴斯大学的口笔译专业在第一学期就会教授同声传译课程,在第一学期结束后只有考试合格者才能继续攻读口译班,其余同学只得被分流至笔译班。但即使留在了口译班,也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反而要迎接更严峻的考验。
据说,如果课上有谁被老师指出不足,或者私下里得到批评意见,之后都会拼命地练习,生怕自己与其他同学实力相差悬殊。以至于在巴斯学生的印象里,同传室里的灯永远是亮的,因为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地学习,这也使得小小的同传箱竟然成了他们最有归属感的地方。
另一所享誉世界的翻译院校是纽卡斯尔大学,它位于英格兰东北部的一座大中型城市,与苏格兰的距离已经很近。该校创建于1834年,是英国历史最悠久的大学之一。纽卡斯尔大学最出名的要数其医学院了,是欧洲最顶尖的医学院,而它的的笔译和口译专业则是另一个值得其骄傲的专业。
该学校课程设置的特点在于提供两种学制,一种是一年期的硕士项目,另一种是两年期的硕士项目,视学生的情况而定。但相比来说,一年制的硕士项目竞争更为激烈,要求也更高。两年制的项目仍拥有较高的教学质量,而且能够让学生得到更为扎实的理论与基础训练,第一年学习后其会根据学生的情况将学生分流为口笔译、口译、笔译或翻译理论等不同项目方向,而口笔译项目其实就是一年制的硕士课程,所以如果你足够努力,那么即使没有一开始就进入一年制课程,后面也会有机会。
正如该校口译老师的幽默说辞:“TI不仅代表了笔译和口译(Translation and Interpreting),还代表了折磨与拷问(torture and inquisition)。”
纽卡斯尔大学的寝室楼
利兹大学的会议口译专业也相当不错。
作为一所英国老牌大学,该校很多专业都享有盛名,会议口译专业就是其中之一。在课程设置方面,它第一学期要求学生学习交替传译,第二学期学习同声传译,是全面围绕会议口译内容而专门设置课程。而且为了配合会议内容,在课程中还包括讲解许多欧盟各项会议的具体议题,在锻炼学生口译技巧的同时也着重于提升学生的知识储备和专业词汇量。
最后,隆重介绍一下我曾经就读的威斯敏斯特大学笔译与口译专业。
威斯敏斯特大学总共有四个校区,其中三个坐落于伦敦的市中心,步行就能到达伦敦著名的景点——贝克街福尔摩斯博物馆、杜莎夫人蜡像馆、摄政街、牛津街、BBC广播大楼、英国议会大厦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等。学校最出名的两大专业是传媒专业和翻译专业。传媒专业的很多执教老师都来自英国重量级媒体,如BBC、ITV以及各大报纸网站,而它的毕业生也大多供职于各大主流媒体,就连中国中央电视台(CCTV)的很多媒体人也会到威斯敏斯特大学进行交流访问。
其翻译专业也同样出名,除了前文提到的是CIUTI会员院校之外,它更是国际同声传译协会(AIIC)的认证课程之一,在该专业学习的学生毕业后便可取得EMCI,即欧盟同声传译从业证。
另外,威斯敏斯特大学的英中翻译项目还特别获得了中国官方的认可,它是中国外交部翻译司和新华社在英国的唯一一个定点学校语言培训点。在近几年举行的温家宝总理和李克强总理的中外记者会上,那位经常能够恰如其分地传译总理们引用的古诗词,并获得广泛关注的外交部高级翻译员张璐,就是当年去威斯敏斯特大学进修的著名校友。
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外景
由于威斯敏斯特优越的地理位置,让你走出校门就会有一种伦敦的市中心就在脚下的感觉,你能以最近的距离感受这座城市中最流行的时尚动态、最活力的年轻人群、最丰富的各国文化和最前沿的思想风潮。我们学校的教学氛围也让我印象深刻,师生互动亲切活跃,气氛轻松自由。
无论是专业课还是专题研讨,博学多识的老师总会一“抖包袱”就让学生得到很多信息。我们能在轻松的气氛中学习,能在快乐的环境中讨论,能在活跃的课堂里各抒己见。这种学习的感觉与伦敦这座活力四射的大都市风格尤为相称。
威斯敏斯特大学的同声传译实验室
在教学安排方面,学校还给翻译专业的学生提供了去联合国和欧盟的实习机会,无论是在乘坐“欧洲之星”就可以顺利抵达的布鲁塞尔,还是远在非洲的肯尼亚,学生都有机会直观感受这份职业沉甸甸的分量。
在口译与笔译专业的大类别下,我们有机会学到的科目:联络翻译(Liaison Interpreting)、公共服务口译(Public Service Interpreting)、交替传译(Consecutive Interpreting)、同声传译(Simultaneous Interpreting)和计算机辅助翻译(Computer Assisted Translation)等。这些科目虽然在专业上划分得很详细,但在实际生活中它们之间的区别并不容易分清。
联络口译就是我们俗称的陪同口译,主要服务的形式有陪同需要翻译服务的人员参观公司、展览或是工地等,一般来说,这类翻译难度较低的事务比较适合刚入行的译员。
公共服务口译,主要服务场所是法庭和医院。这种口译形式对翻译人员专业知识的要求较高,而且由于从事的业务类型特殊,因此需要具备一定的心理素质和专业知识才行。
交替传译,指的就是在演讲者说完一段话后稍作停顿,留出时间给译员翻译,接着演讲者再继续说下一段,如此往复、交替进行。我们在电视上看到国际性的记者发布会一般都会采用这一形式。由于演讲内容有临场发挥的成分,因此想要胜任交替传译,需要有比较强的短时记忆力和速记能力,而且有时演讲者可能会忘了翻译的存在而滔滔不绝,这时既不能不礼貌地打断讲者,又不能漏译错译,所以翻译还是得靠着自己的记忆力和笔记译出刚刚讲者所讲的内容,一般一位比较优秀的译员可坚持短时记忆和笔记的时间极限为10分钟左右。
相较于同声传译,前三种口译形式都无须借助设备完成,但同声传译就要借助同传设备才能完成翻译了。正常情况下设备公司会在会议现场搭起一个同传箱,里面大约能容纳2~3人,箱子内配备同传机器,译员对着话筒进行翻译,会场外的听众则手持一个接收器收听翻译的内容。这种翻译形式大约会和主讲人的内容差2~3秒,也就是说事实上几乎已做到同步输出,因此被称为同声传译。以上四种(不仅限于这四种)是我们比较常用的翻译形式,也是我在学习翻译专业时所修读的课程。
总之,无论是国外的“高翻院”还是国内的“高翻院”,选择一所适合自己的学校至关重要,因为这会决定你整个学习阶段的信心和心情。但如果你不能去到自己心仪的学校或者业内最为顶尖的院校,这也不要紧。
因为决定翻译水准的永远不是老师教了什么,更不是你的学历文凭是什么,而是你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以及在翻译方面的悟性。
虽说,唯有经历了高翻院那严酷折磨的口译训练,才算正式成为一名译员,但对于一个好翻译来说,考验其基本功水准的仍然是笔译,因为笔译最讲究逻辑。事实上,无论口译还是笔译,仅仅译出了词汇的意思是没有用的。如果无法依靠清晰的逻辑将它们重组的话,译出的内容将是一盘散沙。
逻辑能力的培养源于译者多年的点滴积累,无论是母语还是外语,皆是如此。但有趣的是,作为母语使用者,许多人的中文逻辑还无法过关。这不,在我的朋友圈里就经常会看到同行的抱怨:“我真忍不住了!笔译最忌讳中文原文写得一点逻辑也没有,还在那里瞎说滥造,自以为自己很有水平。今天的演讲者我是给妥妥地跪了,说话毫无逻辑,搞得我感觉自己都不会说话了。”
其实在翻译工作中,语言逻辑的含混也是时有发生的问题。好的情况是得到一些虽然奇怪却仍然让人看得懂的“英式中文”和“中式英语”内容,但在坏的情况下,不少名著好书就会彻底被低劣的翻译质量给糟蹋掉。
如果你用心留意,就会发现,其实这种“说不来母语”的情况经常伴随着我们的日常生活。试问自己,是不是会在发消息的时候由于词不达意、句不成形而最终没能传达对意思?又或者提笔时突然想不起来某个字怎么写了?还有时想发一条朋友圈或微博,但为了省时间干脆写个只字片语留给别人去猜?
这个问题在碎片化表达的互联网时代尤其明显,虽然看起来传递信息的速度提升了,但由于文字质量低下,不仅导致沟通效率降低,还会使自己的语言逻辑能力钝化,进而影响头脑的运转。
自从读了中文系后,我个人也越发注意起这个问题来,并认为解决这一尴尬的最终方案就是多阅读。
首先,提升中文,要从文言文开始。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翻译,精进母语是首要的任务。相比起现代文,文言文是纯粹的书面语表达形式,在字与字、句与句之间的关系上经历了作者更多的打磨推敲,也更值得读者玩味与思索。而读者恰恰是在这样的玩味与思索中,对平常词句中的因果关系、起承转合有了更为明晰的领悟,这样子就提高了自己的语言逻辑能力。
在作品方面,除了中小学语文课本之外,我会推荐大家阅读《古文观止》或者读读“老庄”。在阅读的过程中,不但能让你提升语言,还能够从中得到一次灵魂的洗礼,让你理清万千思绪,在纷繁的世界中处之泰然。
如果觉得这些文字太过严肃和深奥,你也可以利用碎片时间,比如在乘坐轨道交通和就餐等饭时,拿出事先保存在手机里的唐诗宋词或者诗词App,阅读一些古诗词甚至背诵一些好诗句。如果你的英文水平不错,不如想一想怎样用既精确又有诗意的句子把它们表达出来。
其实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不少作品和诗词,早已有一些英文译本,对照着同一作品的不同译作,我们可以细细品味评判它们的优劣得失,这也是一件既有趣又有利于语言水平提高的学习方法。况且,大家都知道经常在中外记者招待会中,外交官都会吐诗念词,如果翻译不在平时做大量积累的话,是没有办法在现场做到见招拆招、应变自如的。
其次,多读书之外,还需反复抄写,这样既可练字又能加深记忆。我当年在中文系时,从古代汉语到现代文学,一个学期要读非常多的文章,加之每门课有大量的文章要背诵,为了加强记忆,无奈之下我只得用起了中学时候的老办法,那就是反复抄写。慢慢地,我就尝到了甜头。
在抄写的过程中,为了免去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对照的麻烦,我们会自然地把它们分成多个小短语或短句,分别抄在纸上。在这个分割短语的过程中,我们恰恰就完成了对于语句的逻辑拆解,并已经能够基于自己的理解默写出相应的短语成分了。而且不同于中学,大学时背诵的目的本身就不是一字不差地记下,而是理解性地重述作者的所思所想,因此在抄写的过程中,我们就会仿佛经历一次创作再现,加深了理解。
类似的,抄写的方法也可以用在学习英语上。在誊写的过程中,我们会自然而然地去留意时态的用法、介词的用法等等,琢磨多了也就形成了自己的习惯。这个过程或许枯燥,但毕竟语言学习得要通过大量的输入才能有最后运用自如的输出,终究会有回报。
读书时,我个人就很喜欢阅读《红楼梦》,曾有一阵痴迷般地摘抄出书中很多的好诗好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每每读到这般直击人心的好句时,我都不得不感叹一番语言的力量。
最后,建议多阅读中英文对照的书籍。初学英语时,家长和老师就会给孩子们推荐不少中英文对照读物,这就好像认字初期的拼音汉字书一样,是帮助孩子认读的。对于成熟的英语学习者来说,中英文对照书籍仍然有用,而且理解更加深刻。阅读中英文对照书籍,尤其是名著名家译本,会有机会领略到中西文化间的差异和共通。同样的一句话,用中文和外文进行表达时可能会用到完全不同的句型和词汇,这背后的差异便是文化。
翻译界有一种说法叫“功能对等理论”,认为翻译时不求文字表面的死板对应,而要在两种语言间达成功能上的对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通过中英文对照阅读,既能够培养自己对中西文化的敏感度,也可以提升对汉语和英语两门语言之间差异的识别度,这也是提升语言逻辑能力的好办法。
在这方面,我郑重推荐大家阅读林语堂先生所著的《京华烟云》,该书是他用英语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虽然先生是中国人,但先生的英文造诣其实相当了得,我个人以为其遣词造句的水平毫不亚于他的中文。这里可以举一个小例子,我同时写出了先生所作的英文版和中文版,供读者比对:
英文句:I like woman as they are,without any romanticizing and without any bitter disillusionment.
中文句:我喜欢女人,就如她们平常的模样,用不着迷恋而神魂颠倒,比之天仙,也用不着因失恋而满腹辛酸,比之蛇蝎。
初看起来,英文较为简洁直白,而中文采用了大量修辞手法。事实上,它们都是在各自文化框架下最贴切的表达方式:romanticizing和disillusionment这两个词,分别基于romantic(浪漫)和illusion(幻觉)两个词进行了几重变化,每一重变化之含义相叠加,其丰富程度已足以与中文意思相对等。
但可惜的是先生没有机会自译《京华烟云》,后来只能属意浪漫派诗人郁达夫进行中文版翻译工作,然而郁达夫先生在翻译了第一章后就仙逝了,随后郁达夫之子郁飞继承父亲遗愿,于1991年完成《瞬息京华》,却并未被读者所广泛接受。现在市面上流行的《京华烟云》是张振玉翻译的。
在阅读《京华烟云》的过程中,可以每读一章节英文,再读一章节中文,又或者以相反的次序对照阅读,其间须留意英语原文的表达方法并适当做一些笔记,以便之后翻阅。其实,市面上中英对照的好书有很多,比如中国的四大名著就已经出了英译版本,它们都是精进英语的优质读物。
至于对英语原版书籍的选读,我不建议起步就接触莎士比亚系列文学。一来因为其中古英语较多,二来其中有很多英语的表达法现在已经不太常用了,看多了容易打击自信心,同时又学不到很多实用的内容。
因此,我建议大家可以从一些畅销书开始,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阅读种类,言情小说、侦探小说或传记都可以,毕竟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有了阅读的冲动后,才会被书的内容吸引,慢慢地将一本原版书籍啃下来。
读书的过程中最好做一些笔记,无论是好的表达法还是好的语句,还是绝妙的用词,记进脑子后都会消化成为你的知识储备,在你今后的写作或翻译中对于语篇的处理就会信手拈来,再难的文字也会变成小菜一碟。
我经常对学生说:“如果感觉自己作文写不好或是自己翻译出来的文章不漂亮,那肯定就是你读少了。有了足够的输入才可能有足够的输出,这条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在伦敦的那些年,我养成了一个在地铁里看书的好习惯。现在我无论到哪包里都会装着一本书,好好利用碎片时间,这样一天都会感觉非常充实。
对每个翻译从业者来说,同声传译仍然是难度最高,但魅力也最大的工作类型。它的难度体现在译员需要与讲者同步进行语言输出。之所以有这样的工作要求,一是为了不打断讲者的自然演讲气息和语言习惯,二是为了节省时间。
在设备的帮助下,同声传译能够满足多语种听众同时接受信息的需求。但对译者来说,同声传译意味着要在连一句话都没听完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翻译讲者这句话的意思了。这在外界看来十分神奇,因为一般情况下我们总要听人说完一句话后才知道完整意思,那译员是怎么做到刚听一两个词就开始滔滔不绝地翻译演讲者的语句了呢?
鉴于同声传译的高难度属性以及它所出现的高级别场合,许多人对这份工作充满了好奇,坊间传闻更是把它捧上了天。有人说同声传译的薪水是一小时一万块,有人说同传定价是以秒为单位计价收费的,有人说干这行吃的就是青春饭的,更恐怖的谣传称同声传译员要么死得早,要么一个个秃顶光头、面容枯槁。
还有些客户在看了电视剧后会问我,同声传译员在训练的时候真的要一边心里数着台阶数走楼梯,一边听英语进行翻译吗?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夸张,毕竟我们又不是在进行纯体能训练,为什么要走台阶呢?但话说回来,这种传闻的确描绘了一些同声传译训练的真实情况,真实的训练过程也的确是很苦很累的。
到底同声传译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呢?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做一个小测试来切身体会一下:你可以打开一个较为正式的官方视频或音频,比如说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在一边听主持人讲话时,就一边以延迟3到5秒的时差将听到的内容翻译成自己的方言(对于部分拥有完整方言体系的南方人来说,这个办法很好,但如果你的方言跟普通话差不多的话,也没关系,就当体验一下延迟3到5秒后进行复述吧)。练习的时候,最好准备一支录音笔,方便把自己刚刚测试“翻译”的内容录下来进行回听。
刚开始时,你也许会发现自己还能应付,但关键在于,你能够持续进行多久这样的“翻译”。这不仅是因为高强度的听译对精神集中度有很高要求,更是因为你必须要跟着讲者的节奏,没有任何补漏原场的时间,要在保证语言输出流畅准确的前提下,有办法不让自己上一句留下的问题影响到下一句话。
这就是同声传译最为“烧脑”的原因。
在真实的同传会议场合,必须有至少两名同传译员轮流进行翻译,每人每轮负责20~30分钟同声传译,在一些高级别的会议里,甚至需要配备三个同声传译员进行轮流同传以提高翻译质量。但无论会场配备两名还是三名译员,每人每次的工作时间基本上为20~30分钟。
从这两项行业规则能看出什么呢?那就是同声传译需要在这20~30分钟内,一秒也不松懈地高质量完成本轮翻译任务。这也意味着30分钟已是一轮同传工作的极限。30分钟到底有多长?我们还是用《新闻联播》来举例子。
如果读者真的进行了上文我说的那个小测试的话,不如看一下自己一共录了几分钟。再推算一下如果让自己从头到尾测试完整个节目(30分钟)的话,自己是否能坚持?此外,在进行录音回听的时候,读者不妨注意一下自己语言输出的质量,在回听的时候要完全屏蔽掉《新闻联播》的原声,在会场上的时候可没有原文供你参考。这时,你要听听看自己的语音输出有没有乱,有没有出现词不达意的情况,最糟糕的可能就是听了前句忘了后句,那么整个翻译也就断掉了,因为讲者不会等待译者,这一点也就决定了翻译的成败。
如果经历了上文的小测试后,你发现自己的表现还没有那么糟糕,那么或许你就已经具备练习同传的基本条件了,那就是有强大的分脑本领(split attention)。
记得我们刚进“高翻院”的时候,刚开始就是进行记忆力训练和分脑训练。当时我们的课后练习主要以这几种形式来进行:
(1)影子跟读法,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新闻联播小测试的内容,即一边听语段一边在延迟3~5秒后进行原语复述(语段是英语就用英语复述,语段是汉语就用汉语复述)。刚开始练习时,我们可以把时间控制在5到10分钟之内,慢慢地就可以将注意力拉长至20分钟甚至半小时了,这种加强注意力的方式在其他领域也通用。
(2)另一种影子跟读法,是以归纳大意的方式进行翻译。这种方法仍是基于影子跟读法,但要求练习者能够即时吸收、消化所听到的文字,并以自己的表达方式重述原意。在同声传译的过程中,译员虽说只是换了一种语言,但由于不同语种之间的表达习惯和语法方式都不同,只是逐字翻译并不能保证听者明白意思,译员必须要消化理解原意后,才能够恰当地表达出来。
进行这项练习的目的,是为了保证听译过程中大脑仍能高速运转,好为将来的同传做准备。在具体练习时,我们就不能原句原出了,比如这么一段话:在1863年的一天,莫奈在画廊里邂逅了马奈的作品并为其倾倒,之后将马奈的把光色对比与明暗手法取代传统的立体感与透视法的技巧直接运用在了自己的风景画上,莫奈画面上的色彩开始变得生动而丰富。在1866年的沙龙上,莫奈的画作《绿衣女子》与《枫丹白露之路》入选并且获得了人们的首肯。但是好景不长,在之后的沙龙之中,由于评审委员会之中的保守势力的增强,莫奈之作一直落选。
在做大意复述的时候,这段话就可以说成:1863年,莫奈自在画廊里看到了马奈的作品就喜欢得无法自拔,随后将马奈的把光色对比与明暗手法取代传统的技巧直接运用在了自己的作品里,从此他的作品色彩变得丰富起来。在1866年的沙龙上,莫奈的画作《绿衣女子》与《枫丹白露的路》获得了大家的称赞。但可惜的是在之后的沙龙中,由于评审委员会中的保守势力的增强,莫奈的作品一直不受待见。
(3)分脑强化训练。具体的练习方法是,在进行上述两项练习的同时,再找一张纸来,在上边写数字。可以先从1写到100再倒着写回来,如果觉得得心应手了的话,就可以按顺序写奇数或偶数了,再复杂的话还可以写一些其他序列。
总之,其目的和数楼梯台阶数字的道理是一样的,那就是增加对自己的干扰,让自己的大脑可以同时做不同的事情,就好像金庸小说里的周伯通一样有一身“左右互搏”的本领。就这样,我们每天都需要练习半小时中文和半小时英语的影子跟读,这种方法对于提升自己的分脑技能很有帮助。
在练习分脑技能的同时,增强短时记忆力也是非常有必要的。无论是同声传译还是交替传译都需要具备很强的短时记忆能力,它主要帮助应对讲者句子很长或者内容复杂的情况。短时记忆力的训练方式也不少,在此推荐几种比较常用的方法。
首先,可以收听广播。在素材长度的选择上,大约10~15分钟为宜,你要做的就是在听完一遍后,打开录音笔口述归纳大意并进行录音。讲到这里,有必要强调一下录音对于译员能力提升的重要性。也许大家很少有录音的习惯,甚至会觉得回听自己的声音有那么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很多译员刚开始养成这个习惯时,也需要努力地克服听自己声音感到尴尬的情况,不过久而久之,当习惯成自然后你就离成功不远了。
在回听录音时,要注意很多问题,听听看自己有没有语句不顺、用词怪异,还要注意口语化词语如“这个”、“那个”之类的赘词出现是否过多,另外,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是否舒适也很重要。一名优秀的译员需要在同传基础训练的同时就把这些小毛病克服,这样在成功的道路上才能越走越顺。
我曾向派驻联合国的中方译员,大名鼎鼎的国际会议口译员协会(AIIC)会员张光波前辈讨教,他在教导后辈时就尤其强调回听录音对于提升翻译水平的重要作用。通过录音把自己的问题归纳成几大方面后,每次会议时着重改正一项,通过录音回放看看自己是否有进步,如果这次攻克了一个问题的话那么再下一次会议就攻克另一个。这就起到了自我督促的效果,对于提升自己水平相当有帮助。
伦敦联合国海事组织同传箱
除了听广播归纳之外,还有一种方法,就是阅读报纸、杂志或书籍,进行口头归纳,在记忆过程中可以利用联想法、图形法或是谐音法帮助记忆。亲身实践过的译员都会告诉你,这种方法对增加短时记忆力是非常有效的。
每天坚持这些同声传译基础训练后,可以慢慢地给自己增加一项挑战:视译。
很多老师都说视译是同传的基础,这话一点不假。那什么是视译呢?如果你学过乐器的话,就很好理解,因为它的意思跟“视奏”差不多,也就是说随便拿起一篇文章,在没有通读全文的前提下就开始翻译。
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大楼演讲台
这种练习的重点在于,从训练初期开始就要强迫自己一定不能把整个句子看完再翻译,必须是按照句子的顺序,即刻把其意思翻译出来。当然,在视译的时候我们不能像机器一样的逐字逐句来进行翻译,因为我们总要为后边可能出现的重要内容留有空间,所以这种训练的目的正是培养断句、顺驱和圆话的技能。
由于中英双语间的语序差别较大,所以有些英语学习者一开始会因语法不同而抱怨英语有多么多么难学。其实其他语种,如德语和法语的学习者,会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困难的语言语法。“高翻院”的德语组学生当时就被德语的否定词虐惨了,德语和日语的否定词都是在句末才出现的,所以不听完一整句话是无法判断演讲者要表达肯定意思还是否定意思的。德语组的学生就只能从演讲者的用词来进行预判,最后在同声翻译的时候把句子说顺溜了。
事实上,在联合国或欧盟这类国际大会的现场,你会发现演讲有笑点出现时,一些国家的听众早就开始笑了,而其他一些国家的参会者要等到其他人笑完了才开始笑,这就是不同语言之间的语序语法差别所导致的。但即便再“变态”的语序和语法,作为一名立志要站在语言领域金字塔顶端的人也要努力去克服。
当然,克服的办法不是硬来,而是掌握自己说话时的一些技巧,在翻译完一整句话之前留有余地,与政界高官在新闻发布会时使用的语言技巧是一样的道理。
“高翻院”的老师在第一堂课就对我们说“A translator must know something of everything and everything of something”(译者须通百艺,专一长),积累各方面、各学科的知识是翻译每天都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快速学习也是每个翻译的必备技能。每天我们要阅读大量的新闻时事、研究不同领域的基本常识、归纳整理各领域基本术语的译法。
我有好几个本子,有的记录了许多国家的概况,包括这个国家的首都、城市、人口分布和基本国情等;有的记录了历史上比较有名的人物,他们的生卒年月和丰功伟绩;还有的记录了一些学科常用术语,比如经济学术语、金融学术语、心理学术语和我自己比较喜欢的艺术学的术语。这看似枯燥的积累实实在在是每个翻译都要必经的历程。
当这些基础训练有所成效的时候,我们才真正第一次钻进了同传箱。每节课上,老师都会选取不同的主题给我们练习,并分别指出我们的不足。课后,我们要抓紧一切能进同传实验室练习的机会,自己准备语篇和小伙伴结伴练习,互相指出不足。
在我们同传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同事知道;三日不练,全世界都知道。这再次印证了同传是一门技术活。每当受打击练不下去的时候或是累了想偷懒的时候,我都会用这句话来勉励自己。
就读高翻院期间的休闲娱乐时间可以说少得可怜,每天做完这些基础训练就要耗费3~4小时,外加上课和课后练习,时间已所剩无几,特别是在冬天。
在伦敦冬天那些9点天刚亮,下午3点太阳就下山的日子里,我们摸黑起早到校开始练习,直到晚上很晚才回到住处,那一年的12月,我和我的小伙伴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太阳。
在伦敦学习的前三个月里,初来乍到的我和我的同学每天在海量的作业里浸泡着,写完作业后还要进行同声传译的各项基础训练,以满足课业更新更高的要求,在疲于应付之际,我们极像陀螺,没日没夜无休止地在那里打转。圣诞假期到了,我们终于有机会稍微喘一口气,不过仍然丝毫不敢松懈,因为元旦过后就是期中考试了。
于是,在两场“大戏”之间,我决定利用时间,好好地来一首不枉此行的“间奏曲”(Intermezzo)。
我挑了假期中的一天,独自一人去了国立美术馆(NationalGallery)。这虽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游人必至的文化圣地,但却是第一次能够真正平心静气、不走马观花地欣赏。有足够的时间,你才能漫步其中,才会让自己的心灵与伟大的艺术进行交谈。
皇家节日音乐厅
从那以后,每当心烦意乱时,我都会去美术馆,径直到文艺复兴展区,坐在达·芬奇的《岩间圣母》前思考人生。其实,即使你抱着功利心,在伦敦那么多博物馆里也会收获颇丰。花点时间阅读那里的简介、手册,看看艺术评论家是怎么介绍那些名画与雕塑。它们都可能帮助你培育高雅、博学而且鲜活的英语趣味。
伦敦这座城市不仅聚集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珍品,而且几乎每晚都会上演精彩纷呈的音乐会、歌剧、话剧和音乐剧,这些都是我当初毅然决然选择前往伦敦念书的原因,但紧张的学习却让我没有时间去好好利用这绝佳的环境。
静思之后,我决定重新调整自己的学习方案和生活状态。
第一个要努力达到的目标就是创造机会结交来自多元文化背景的外国朋友。如何拓宽社交圈其实是中国留学生在外学习普遍面临的问题,随着欧美校内中国学生人数的增加,再加上大多数学校位置离市区较远,中国学生相互之间抱团取暖已是很常见的现象。如今的中国留学生在国外,一整天都不必说英语的情况已经很常见,甚至成了公开的秘密。更甚者,有戏言称,出国四年英语没学好,还因为跟来自其他省市的中国同学整天黏在一起,多学会了一门方言。
虽说翻译专业的学生每天在和外语打交道,但由于同班同学皆为中英语言对学习者的缘故,故而各自的文化背景较为单一,所以同样的问题也是存在的。可作为一名学习语言的留学生,假若不利用起生活中那么好的语言学习条件,就太浪费了。
为了好好利用自己学校在语言学科方面的强大优势,我报名参加了学校开设的法语学习班。刚开班的第一节课,我就认定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班里只有我一个中国人(对于小语种的学习欲望,中国与其他国家学生的差距似乎仍然较大),这样一来我就彻底脱离了语言和文化的“舒适区”,也就断绝了用中文交流的念想了。
在每节课上,法语老师都会创造同学间互相交流的机会,并且不会固定分配小组,而是鼓励大家轮换搭配,因此一个学期下来我感觉自己在全世界都有了朋友。通过这些朋友,我零距离地了解到了多元的文化形态和每种文化语境下不同的生存状态。
在我们法语班里,有位来自希腊的同学,她的父亲买下了一座岛并正在自己设计岛旗,“Today is my day”是这个不羁民族的生活信条;中东人境遇却严重两极分化,有来自迪拜的富二代每周乘坐私人飞机回家的,还有来自叙利亚的难民和我诉说他们是如何逃难来到欧洲的。
置身此中,我感觉自己仿佛在看电视剧一般,一不小心可能就成了其中的一个角色,那些年我在新闻、报纸、网站上看到的人和事竟然如此近的就这么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心里泛起的激动感实在有点不可名状。
和我关系比较好的是一个家乡在英格兰北部的女孩Laura,在接触她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就好像中国有“北漂”一样,原来英国也有“伦漂”。她的家庭多年来一直在纠结到底是“逃离”物价高、生活拥挤的伦敦,还是继续坚守在这里,谋求更好的发展。Laura是个性格温和的女孩子,我们经常会一起相约去看看电影或者去酒吧喝喝酒,通过跟她的接触,我了解到了普通英国人的生活常态。
在与大家交谈的过程中,我深切地感觉到,一般中国学生都会觉得和外国人之间有不可跨越的沟通鸿沟,但其实,只要你们之间有共通的文化可以交流的话,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记得有一次Laura对我说:“真想不到你一个中国女孩居然知道我们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和读过的故事书,要不是你说你出生在上海,我简直觉得你就是个伦敦人。”她的一番话让我感到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和孩提时代的语言积累原来给我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和便利。
除了结交新的朋友、了解不一样的文化,我还把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我的语言训练场。初到英国的时候我就发现,这里的很多生活用词和美国有太大的不同,以至于很多我们在国内学习乃至从美剧看到的生活词语在这里都不太好用。
举几个很简单的例子:大家都知道儿童推车美国人一般用stroller,但在英国的双层巴士上,婴儿车放置位置上方的标语中使用的词却是buggy或者pram。另外,就连“厕所”这个词到底应该怎样说也有讲究。有一次我和两个朋友居然为这个问题谈论了半个多小时,其中一个是从小上私立学校的英国当地人,还有一个是初中就来到英国的中国人。
经过初步探讨,他们先是否决了W.C.和toilet等中国人最常用的说法,然后提到了bathroom和restroom,这两个词是对英语有深入了解的中国人才会知道的说法,但他们仍然觉得不够地道和自然,最后我才知道,原来对英国人来说,最常用来表达“厕所”的词语竟然是lavatory和loo这两个我此前几乎从没听说过的词!
这些细小的发现让我更留意周围的语言使用了,为了积累语言素材我会习惯性地收集博物馆、美术馆或是百货商场的宣传单,然后把比较有代表性的句型和用词归纳起来。我也会收集一些菜谱,了解一些当地食材的英语表达方式,去美术馆的时候也不再只对着名画发呆,而是对着画作一旁的解释性文字默默地进行视译练习。
对于数字的反应速度和精确度也是翻译们要特别练习的内容,不仅是因为国际会议中的数字往往相当复杂,更是因为同传工作的严肃性使我们在数字这类关键性细节上不容有差。为了增加自己对于数字的敏感度,提高自己对于一长串数字的翻译准确率,我特地去了解有关苏富比拍卖行(Sotheby’s)的拍卖会有关信息,要知道拍卖会上的金额数字不仅巨大,而且拍卖员在加码时需要大声迅速地念出一连串价格,这对于练习数字听力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场合了。
经过打听得知,大名鼎鼎的伦敦苏富比拍卖行里隔三差五就会有拍卖会,其频繁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它在早上9点举行的上午场拍卖会对我来说尤其具有吸引力,因为早上举行的拍卖会里艺术品一般价格不会太高而且都是免费入场的。至于级别较高的拍卖会,要等到晚上6点甚至更晚才开拍,这些场次也就是那些我们在新闻上平常会关注到的“天价拍卖品”的登场时间了。高级别的拍卖会虽然不一定有门票限制,但也设有门槛,也就是需要进行网上实名制注册并缴纳一定数额的押金才可参加。
参加过几次上午场有了点经验后,我就试着去体验了下晚场。那次是一个名贵钟表的拍卖会,我提前注册登记并缴纳了约300英镑的押金。可以放心的是,如果你在拍卖会上没有拍中艺术品的话,这笔押金是会如数退还的,如果拍中的话,它可以直接抵扣到总金额里,因此一点也不用担心吃亏。
气氛紧张的拍卖会现场
拍卖会现场气氛非常紧张,有收藏家在现场自己出价的,有电话委托出价的,甚至还有在私密小房间里出价的竞拍者,那么像我这样的“吃瓜”群众到底还有几个人?从现场每个人如临战阵、驾轻就熟的姿态来看,恐怕也无他人了吧。虽然我无意出价,更没想过要拍走哪件艺术品回家,但现场的激烈氛围仍然使我深受感染,其程度不亚于一场激烈的球赛。听着拍卖师嘴里不断更新的数字和成交后的敲锤声,我的肾上腺素好似一路高升直到爆表,我紧张得那握着出价牌的左手直冒冷汗。
后来,我去了几次拍卖会后,工作人员也就开始认识我了,就这么一来二去,有一次,在拍卖会前与他们的闲聊中竟激发了我在英国的另一个爱好——马术。
故事是从一幅以马为题的油画开始的,这位工作人员聊起这幅画时,就提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爱驹Scott,接着她就开始描绘小时候骑马的经历和感想,那些故事听得我如痴如醉、十分向往。她见我那么感兴趣,就把伦敦马术俱乐部经理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建议我也去试试,接触一下这些小马驹。
第二天,我就联系到了俱乐部经理Catherina,她带我参观了俱乐部并邀请我参加他们每周的会员酒会,之后还帮我联系好了俱乐部的几家马场,建议我可以和教练先交流一下大概的情况,同时她还非常高兴地告知我,我将是为数不多的中国会员之一。
伦敦郊区有不少广袤的绿地和公园,它们有的被作为高尔夫球场,有的则成了马场。我乘坐地铁抵达了线路的终点站,找到了距离我最近的马场,来到这里上了第一次体验课,在这次骑乘后,我开始疯狂地喜爱上这门运动。起初,由于我是初学者,所以教练帮我安排了一匹年龄较大、经验较为丰富的白马Blue。
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一匹白马却取名为“蓝”呢?事实上,这个名字源于它的眼睛,仔细观察它那有魅力的双眼,会发现其中总是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郁,美丽而又宁静。自此之后,每次去马场我都会带些胡萝卜和苹果给它,企图“拍一下马屁”,一个月后我和Blue的关系就亲密了起来,它越来越听话,我们的节奏也开始同步了。
马术俱乐部
与其他行业一样,马术领域里又有一套全新的术语,这些词语与百年来英国的贵族生活紧密相连,以至于其中不少术语还成了上层社会的专用比喻词。为了听懂教练的口令和更好地控制马匹,我自然也必须赶紧学会它们,这又无意之中让我增加了不少英语词汇量。
马术给我带来的不仅是骑乘时的快感,更重要的是给我带来了很多朋友,每周一次的会员酒会总能让我收获颇丰。酒会中我们彼此交流骑马经验、马匹买卖活动和各种骑乘活动的策划方案甚至马球比赛。这些会员的背景各不一样,有身居高位的政府工作人员,有就职于世界五百强管理层的领导,也有一些是非常纯粹的马术爱好者。
其中有一个俄罗斯女孩让我印象深刻,我在和她交谈中得知其从小就爱好马术,移居英国后活跃于各大马术俱乐部。她从小因为骑马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但这都没有妨碍她对于马的热爱。有一次在会员酒会上她缺席了,之后经理告诉我们,她这一次的伤比较严重,所有肋骨都断了,需要休养好一阵。但令我惊讶的是,这么严重的伤依旧没有妨碍她对马术的热爱,她甚至还发消息给我们说她马上就会回来。
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语言训练场——自从定下这个新的目标后,我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我开始去一些只有通过私人邀请才能进入的高级会所、皇室家族的马术俱乐部以及当地人都很少知道的街道小巷,这些弥足珍贵的社交活动让我在异国他乡找到了文化的融入点,也为我在伦敦的翻译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虽说我出国前在上海已经有了将近七年的笔译经验,不仅客源稳定,而且其中还不乏比较有名的人物,但我的服务内容主要限于翻译采访性文章和对照撰写中英文作品介绍等,口译还甚少涉及,故而也没有太拿得出手的经验与履历。
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使翻译市场迎来了一个飞跃式的发展,当时很多以前的老师也来找我做口译,但彼时我已在学校工作,皆因时间冲突且请假困难,只能婉言拒绝。剩下的锻炼机会唯有等到周末的时候,去参加一些活动或为会议担任交替传译。到伦敦真正学习同传后,我才有底气去接一些口译的工作。
口译这份工作在应对临场状况、调解紧张气氛方面要求极高,但这些素质和能力却又只有通过现场实践才能够得到锻炼。俗话说“干中练、干中学”,经历越多,成长自然越快。所以在打下扎实基础后我就开始找寻口译机会了。
在伦敦的前三个月里,我和我的同学基本都是在练习中度过的,每天按照老师指导的方法练习,就这样一步一个台阶地成长,回过头来看看,发现自己的进步还挺快的。此外,在圣诞期间我又好好体验了一把伦敦的生活,且抽时间钻研了一些诸如医学、历史和金融等领域的词汇术语,在知识背景方面也上了一个大台阶。
这时候,我们专业中的另一门名为公共服务口译(Public Service Interpreting,简称PSI)的课程就要派上用场了。先简单介绍一下这门课程。公共服务口译的主要特点在于它服务的并非涉及政治和商业的会议谈判,而主要服务于公共部门。
那么哪些算作公共部门呢?在我们的学习中,涉及的主要机构包括医院、警察局和法庭,它们的共性在于其场合的特殊性。这些场所涉及的谈话形式多为问询式的,如某个特定疾病的对话,警察或法官对于嫌疑犯的问话等,这就导致有大量的法律规定或约定俗成的用语和说话方式等待着我们去探究。虽然平时课上教授的内容会涉及一些常见的事例,但仅靠老师课上教授的疾病种类、犯罪类型的表达法是远远不够的。在课后我们仍需要做大量的背景调查,而且需要花很大的精力将它们记下,尤其是极易混淆的医院术语,它们背起来很费劲而且不容记错,特别是一些药物的名称,稍有差错,关系到的将是人的生命安危。
记得有一次,我们课程安排研究的病例是膀胱炎(cystitis),但膀胱炎种类繁多,相关并发症我们也需要了解,看着各种奇怪病症的名目,还有详细到堪比中医穴位的器官部位和名称,我在收集材料的过程中多次感到生理上的不适。最初接触膀胱炎的一小时里我竟被吓得去了六次洗手间。
还有一次研究的病例是飞蚊症(floater),它是眼球玻璃体发生异常所导致的症状。当读完所有病例材料后,我感觉眼前好多小虫在飞舞,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了相同的病了。事实证明,心理素质不够强大的人是无法学习医学相关专业的,这让我想起了在大学里法医专业的同学甚至还要去接触尸体,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就这样,我们一群读翻译的学生,从一开始看到手术图片会尖叫乃至捂住双眼,到一个学期下来后淡定地边看图片边啃鸡腿,成功渡过了这一阶段。
谈起这些,是因为第一个学期我的PSI成绩很不错,尤其在医学知识方面学习很快,这让我萌生了去实战一番的念头。但医学翻译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俗语讲“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决定先现场看看前辈如何应对,再从中吸取经验,有样学样。
有一周课后我正好要去医院做心脏定期检查。自从来了伦敦以后身体一直没有从疲劳状态中调整过来,甚至还发生了刚下飞机后就直接让救护车从机场载进城的奇葩事件。还记得我刚被担架抬进救护车时,车上的急救医生对我的态度相当温和,那春天暖风一般的关照让我直面了英国人民的温暖。
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已很详细地问了我各种问题,从过往病历到此次来到伦敦的安排等,还在一旁亲自演示并指导我吹针管,用来平和心跳,调整心率。另外,他还和我聊了不少家长里短,试图让我平静下来不要害怕,在到达医院告别时他特地跟我说“希望下次见面不是在救护车上哦”。
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忆刚刚令人舒心的待遇和经历,我就被扶上推床,经过重重大门和过道后进入了急诊室,在那里,一位看起来很壮实的女护士二话不说就把我推进了小隔间、通上了心电图仪器。五分钟以后,进来了一个脸型标致、眼睛深蓝、头发微卷的高挑男医生。我的小心脏这下可更加受不了了,尴尬的是我的手指上还套着心跳检测仪,我内心的激动心情被他立马识破。
不过估计是见多了这种情况,这位英俊的医生还是很淡定的,在简单了解情况后他让我做了几项检查,耐心地指导我以后发生类似情况该如何进行紧急处理,随后嘱咐我要定期向GP(家庭医生)申请进行心电图检查。这就是我到英国后的第一次就医经历。
有了这次经历后,我想,其实这种场合是不是也很需要口译员从中协助,帮助医患之间更好地进行沟通呢?于是我灵机一动,干脆在下一次心脏检查前先打电话去医院要求口译服务,这样子也就可以了解一下情况。
就医当天,口译员已经提前到场就位。她来自台湾,齐耳短发、长相清秀,黑色职业装看着很是干练。等我进诊室后,她也就拿出口译速记本敏捷地开始了工作。几个回合的对话,我仔细听下来,已经涉及气喘、胸闷等症状的描述,还有各项检查和药物的名目,精准的翻译和明白的表述让我断定这位翻译具有相当不错的水平。
较之这位译员的专业熟悉程度,我考虑到了自己对于医学领域的词汇掌握程度。我决心向两个自己还比较熟悉的科室内容发展一下:心血管科和产科。在通过两家当地翻译公司的面试后,我正式成为该机构派往几家公立医院的口译员。
不久之后,我在伦敦的第一次实战就找上门来了。
那是一天的下午,时间接近三点,我得到紧急通知要求我迅速赶往一家医院,就在几分钟前,一位华人产妇因羊水破裂而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她的丈夫任职于一家中资企业,但此时此刻正好在周边城市出差,产妇本人虽会说一点英语但并不流利,因此急需口译协助。
接到电话后,我马上赶去医院,由于伦敦的路况令人难以捉摸,所以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贝克街,选择了最有时间保障的交通工具——地铁。在路上我的思绪并未被第一次口译任务的紧张所占据,而是在担心产妇的命运,毕竟我曾经也同她一样命系两人,来到异国他乡再次碰到类似事情,不知这是不是在提醒我自己还有一个婴儿需要照顾。
我头脑中萦绕着这些问题,但脚步却丝毫不敢耽搁。指针过了整点后不久,我就已经抵达了医院。此时产妇才刚开二指,但经历过的我十分清楚,此时的阵痛已经足以让人感到撕心裂肺。在我的协助下,护士又确认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补全了之前因交流不通畅而遗留的疑惑。紧接着,出于镇痛目的,护士给她用上了笑气,但效果不算很明显。我则在一旁陪她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缓和她的情绪。此间护士又来进行了几次查看,我则依照所学力求精确地帮助双方进行沟通。
稍晚时,产妇的情况已稳定,而她的丈夫也赶到了医院,我的工作也就完成了。走出待产室时,我怀着复杂的心情顺路去了新生儿室,当时恰好看到一个个小宝宝躺在里面,此情此景让我忆起了一年多前自己的孩子刚出生时的情况,只觉鼻子泛酸,眼泪也流了下来。
之后,我赶紧回到宿舍与在母亲家的孩子进行了视频,这是我几乎一有空闲就会做的事了,不知道他眼里的妈妈会不会已经成了一个只会在屏幕里出现的人了?不管怎样,我坚信我所付出的努力和隐忍都是值得的,因为我的成长将来必然也能使孩子受益。
自从有了这第一次的成功口译经历后,我变得越来越自信,也在之后陆续收到了翻译公司的指派任务,成功完成了多项任务。这时,我发现自己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事实上,无论是谁,在通过多次的翻译实战检验后,都会发现,这种自我价值的实现在自己心中越来越有分量。在不知不觉间,你其实已从一个翻译学生蜕变为一名真正的译员了。
在经历了最初的几次陪同和交传翻译后,我也开始接触到同声传译的项目。
而一谈到这个领域,有一个话题在圈子内总是难以避免的,那就是:如何才能与搭档有完美的配合?在此前介绍国际著名的“高翻院”的时候,我们了解到,同声传译需要2~3名译员进行合作,以轮流翻译的形式完成工作,每轮大概20~30分钟。其原因是,在高强度的工作条件下,30分钟已是人大脑集中力的极限,为了避免译员的输出率降低所导致的翻译质量受损,会议同传必须由多人搭档完成。
既然谈到了搭档,那么与搭档如何在同传箱里互相帮助,共同完成翻译任务,这也就成了一个有讲究的技巧。
在大多数情况下,会议配备两名同传译员就已经足够。在正式会议之前至少一周,译员不仅需要从主办方处获得尽可能多的材料,更要自主地对会议话题进行研究和学习。正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每次同传会议,我们都要搜集很多材料进行学习和背诵。以最高规格的联合国和欧盟会议为例,每次的会议为期一周左右,而译员所要阅读和记背的材料经常多达上千页。
有联合国资深译员跟我们开玩笑说:“每次准备会议同传的时候,家里的材料放得哪里都是,连厨房和厕所都散落不少,以便随时阅读学习”。这也是为什么优秀的译员总会被参会者问及诸如“你是不是学我们这个专业出身的?”一类问题。
其实,身为翻译,我们并不神通广大,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些勤奋,另外还掌握了快速学习的技巧罢了。
然而,一场翻译任务得以顺利进行,材料准备得好还是不够的,翻译的临场发挥也很重要。这个时候,我们与搭档之间的配合就显得尤其重要。每轮翻译具体为多少分钟?在我们对着话筒无法口头交流的情况下,该用什么方式示意搭档接力?这些看似细小的问题都要提前商量好,否则会场上一旦出了状况的话,后期很难把缺漏的部分找补回来,很可能会造成重大的工作失误。
其实,理论上来讲,搭档之间配合好并不是什么难事。有不少同传机器上都有液晶屏可以显示时间。具体操作时,其中一位译员翻译一遍,另一位译员便处于待机状态,旁听的同时留意好时间,在屏幕时间快到20分钟的时候,轻拍搭档,表示自己准备好接力即可。
这是理想状态下的搭档方式,但在残酷的现实情况下,由于沟通问题导致的尴尬配合时常发生。
有一次在接到会议任务后,我还没来得及开始寻找搭档,就被告知主办方会自带一名翻译与我搭档,在一个同传箱子里进行翻译。我心想,有位了解会议内容的翻译与我搭档或许是一件好事,毕竟我也可以通过揣摩她的翻译习惯来改进自己的用语,没准还能学到不少东西。于是我就安心地开始准备材料,主办方给我发来了其中几位讲者的发言草稿,这让我颇感省心,因为即使讲者在现场会有很多个人发挥,译员也已经大致掌控了讲者的风格和所谈内容,也就能准备好万全之策了。虽然还有几位讲者的信息主办方没能发给我,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就这样,在会议当天,我做足准备赶到了现场,第一件事就想看看与我搭档的是位怎样的翻译。进了箱子后才发现,是位看起来年纪较长的翻译,我寻思着这应该是一位相当了解同传行规的前辈,因此我们只简单讨论了一下由谁先开始翻译,对于之后的次序和如何交接就没有事先商量。
等到会议开始后,让我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凡是主办方之前给过讲稿的演讲者上台,这位搭档就默认为是她的工作范畴,一个按键打开话筒就开始读预先准备好的翻译稿了,看也不看一旁目瞪口呆的我。针对余下的那些没有讲稿的演讲者的演讲内容,她一声不吭,只得由我来应付。
还有一次,也是和一位我从没搭档过的同传译员合作。在下午离会议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位译员居然告诉我说他要提前离场,剩下的部分就要由我一个人来完成。
虽然这对我来说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但不知道原因的我猜想,会不会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办法,我就干脆顶一下好了。谁知道,他接着说出的真实原因竟然是——他还有另一场翻译,要马上赶过去!所以我竟然要为了这样的一个人顶一个多小时的同传,而且是在没有任何机会找人救场的情况下。
即使这样,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去了,结束之后我感觉真的快要虚脱了,差点连向主办方投诉的力气都没有。
有些时候,“猪队友”的出现并不是因为他们不靠谱,而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搞得我们很无奈。同行们在一起聚会时,经常会听到一两句抱怨,我也因此听闻了不少“猪队友”的传说。
有一位译员第一次进同传箱,由于太过激动,在提醒搭档这一轮快结束的时候,用力过猛,把搭档直接从椅子上拍倒在地;还有译员在接会前没有量力而行,而逞强担任医学会议的翻译,结果在投影中出现血淋淋的手术镜头那一刹那,竟然直接晕厥倒地,把身旁的搭档吓傻。
鉴于自己过往的经验教训以及从同行们那里听来的诸多轶事,我在之后的每次工作前,都要和未曾搭档过的译员相互了解和“约法三章”。当然,在留心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应注意遵守同传箱礼仪,不要影响搭档工作,为自己留下好名声。比如说,不要用味道浓郁的香水,这是由于同传箱本来就很小,太浓的香水在小空间里会显得异常刺鼻。另外,也要注意整理和收纳摆放在工作桌上的资料,不让自己的东西占地过多而影响到搭档。
遇到的“猪队友”越多,我也就越珍惜自己遇到过的“神队友”。配合愉快的搭档多半会成为你的好朋友,这也就无形中扩大了你的圈子,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自己一定要业务过硬、人品过关哦。
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一次“神助攻”来自于一次金融会议。当时,演讲人报出了一长串数字,这时正在翻译的我有些心慌,生怕自己会记错。就在我忐忑不安地准备输出翻译内容时,搭档竟然递过来他所记录下的数字,我快速地和自己纸上写的数字核对,当下信心大增,就顺利地翻译出来了。
搭档的这一举动让我十分感动,在之后很多次工作中,碰到难记的数字时我也会帮着一起听,然后默默递给我的搭档,这些看似细小的举措恰恰能够帮助译员们多一份自信,也就使得彼此多了一份默契。“神队友”的存在让本来紧张的工作多了一份温暖,同关一个小黑屋子里的两位译员的默契配合会让本来艰巨的任务变得顺利和轻松。